14 3時59分

*我對你下意識的舉動*

溫楊為人就是這樣的，可以允許自己說自己“争強好勝”，可就是聽不得別人這麽評價自己。

争強好勝？

這四個字組合在一起，總覺得不是什麽褒義。

尤其是在警察隊伍裏，這四個字，往往伴随着沖動和無法挽回的後果。

可溫楊哪裏曉得，從她穿着小裙子在離休幹部大院裏揮斥方遒的那天起，她在旁人眼裏就成為了“争強好勝”的代表。

她自己唯一清楚的是，從進入警察行列的第一刻起，她的職業守則裏就沒有“輸”這個字。

她要贏，而且要贏得漂漂亮亮。

要讓那些曾經因為她是女孩子而篤定她無法當警察的人，輸得心服口服。

……

“出來了。”

溫楊兀自看着方向盤發呆的時候，剛才進入大樓裏的急救隊三人走了出來。

張路之嚷嚷着下了車，而溫楊卻透過車前擋風玻璃盯着急救隊中間那人蹙着眉心。

與其說簡沐姿走出來的，不如說她是被攙出來的。

要不是有陳飛和劉易在兩邊護着，簡沐姿很有下一秒就暈倒在地的趨勢。

溫楊按開了後備箱，下了車就往車後備箱走去。

這兩天，她比平常早起一小時煮粥。

新鮮雞肉切絲的肉粥，白米混合的也并非自來水，而是昨晚熬在電鍋裏的雞湯。

令人食欲大開的香氣團團地擠在保溫壺的縫隙邊緣，随時準備沖破屏障蹿進空氣裏誘人。

溫楊在後備箱角落的固定處取出了保溫壺。

她前天當班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簡沐姿臉上戴着口罩，不知為何這兩天都定了提早一小時的鬧鐘，煮了粥。

要知道，平日溫楊的備餐可都是溫國棟準備的，溫楊少有下廚的時候。

倒不是她本人有多麽廚房殺手，畢竟在廚藝上，溫楊可繼承了奶奶的“大廚”基因。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下廚，在廚藝上極有天賦。

沒做過的新菜，但凡是看過一遍菜譜就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溫楊提着保溫壺，猶豫着該如何開口才能讓對方不拒絕保溫壺裏的東西，身邊忽然閃過一個同樣身着急救制服的人。

“沐姿，沒事吧？”

“明主任？您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急救中心的副主任，明粒。

與其他醫學生向往三甲醫院、知名醫院不同，明粒在研究生畢業以後只投了簡歷到北城市急救中心。

水木大學醫學院的高材生，卻只選擇了市裏的急救中心成為院前急救醫生……

院前急救所需的專業知識與技能，畢竟是以心肺複蘇、氣管插管、靜脈開通、創傷處理為主，遠不及醫院臨床技術的“高精尖”。

這就決定了急救中心院前急救醫生的各種待遇難以“特殊”，也使得他們專業發展空間相對狹小，職稱晉升機會較少。

在這樣的職業環境中，明粒當年卻毅然決然選擇來急救中心，并且這工作一幹就是十幾年。

耳聞過明粒的故事後，簡沐姿莫名對這一位副主任有着敬重，此刻見到來人是明主任，被重感冒折磨的簡沐姿開口答了對方的問話。

明主任是被陳飛的電話給叫過來的。

剛剛趁着簡沐姿填單的時間，陳飛偷偷跑遠了打了通電話給明主任。

當班的急救人員是不可能缺勤的，遇到事情需要請假必須有人代班。

陳飛雖然年紀輕，到底是跟着急救車走南闖北了幾年，有一定的眼力勁。

簡沐姿平常基本上不與其他同事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流，那麽沒有什麽關系親近同事的簡沐姿，可以找誰幫忙代班呢？

思前想後，陳飛擅自決定給看起來就好說話的明主任打電話求救。

興許明主任能安排人過來幫忙代班呢？

陳飛唯一沒有料到的是，明主任安排來的代班人員就是她自己。

“不用了主任，我真的可以。”

“聽安排，沐姿，回宿舍休息。”

本就離得不遠，溫警官自然聽了個大概。

兩名急救醫生争奪上班這件事，站在原地的人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背對着她的人顯然有些體力不支，再過一會兒都能吃晚餐了。

溫楊擡腳走到簡沐姿身後，手臂抵着對方的後背，手腕處虛虛的往裏摟着人、并不接觸簡沐姿。

“行了，讓她去吧。反正累倒了也是送回來，您到時候再接班也不遲。”

明粒滿臉狐疑地瞧了眼這位“不會說人話”的女警。

這話說得能把人氣死，可身前的簡沐姿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生氣的樣子。

明粒注意到了女警察抵在簡沐姿背後的手，莫名其妙答應了簡沐姿的強撐。

“陳飛，有問題及時跟我電話。”

走前，明粒還不忘囑咐陳飛一句。

這麽一叮囑，充分暴露了隊伍裏的“叛徒”。

溫楊瞥了一眼陳飛，莫名一樂，

“看來簡醫生隊伍裏的叛徒已經被抓出來了。”

這會兒，簡沐姿也沒心思反駁溫楊，只不過回到急救車裏之前還是橫了一眼自作主張的陳飛。

氣溫直下，陳飛當即吓得打了個哆嗦。

陳飛小跑了兩步跟上溫楊，小聲問道，“溫老大，我一會兒不會死得很慘吧？”

“不會。”

溫楊笑了笑，似是安慰，

“她現在沒力氣搭理你……不過，等到有精神了就不一定喽。”

溫楊特意繞到急救車的後門，跟着簡沐姿坐進了急救車。

她也沒管對方是不是在盯着自己手上的動作，只是專心打開手裏的保溫壺、倒好粥。

“給。”

溫警官遞粥的動作都是一臉堅毅……

是有多不情願？

簡沐姿并沒有接。

并非完全不想，只是她此刻心髒嘣嘣亂跳，明顯是因為餓過頭體力不支産生的影響。

一旁看起來不情願的溫楊也沒有因為簡沐姿的不接而計較。

她眯着眼睛仔細觀察着簡沐姿，過了幾秒，近身坐在了簡沐姿身邊的位置。

手臂從對方的頭部後方繞過，簡沐姿面上的口罩繩再次被溫楊輕易地摘下。

溫楊半蹲在了簡沐姿跟前，将擱在一旁的粥碗遞給對方、勺子還給放在了順手的位置。

“吃吧。”

擔心對方不放心似的，又補充說明道，“白肉粥，不騙你。”

溫警官随即繼續着手頭的工作。

她微微低頭拆着紙巾包，直到抽出一張紙，紙巾包和抽出的紙巾都被擱在簡沐姿的腿上。

“走了啊。你趕緊吃，省得一會兒來任務了。保溫壺就放你這兒，我得空來拿。”

巡邏警車開出了急診樓大院，簡沐姿才動了動手，拿起了倚在碗壁的湯匙，一小口一小口。

安靜地咀嚼實實在在的白肉粥，胃裏總算有了暖意。

“算了，看在我姐病了的份上，我這回就不搶食了。”

已經在車外眼饞口饞了好一陣子，陳飛只能聞着空氣裏若有似無的香氣吞着口水。

他跟劉易望梅止渴了一會兒之後才忽然想起，一醫院急診大樓隔壁就是自己家單位，而單位隔壁就是食堂大樓！

“Oh No！我的肉包子！”

兩只餓狼當即鑽進香氣肆意的急救車裏，他們沒有簡醫生的福氣，自己趕緊去食堂解決飽腹問題才是關鍵。

……

這會兒坐在副駕上的溫楊，巡街的同時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剛才聽到的對話。

“明主任，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而且請你相信我會為每一個患者負責。”

那般篤定的聲音，裹挾着簡沐姿專有的冷聲，聽得她心裏莫名震動。

也是在那之後，溫楊決定站在簡沐姿這邊，幫她一次。

“張路之？”

“怎麽了老大？”

“我忽然發現，你有的時候智商還挺在線的。”

張路之不明白溫老大怎麽忽然肯定起了他的智商。

實際上，溫楊在肯定，簡沐姿和她自己在某個方面确實很像。

……

第二天一早出門的時候，溫楊除了帶上了新的保溫壺，還帶了自己慣常吃的三明治。

當班的時候，溫楊為了保證自己準時三餐，都會在出門之前帶上家裏做的三明治放在車裏以備不時之需。

基本上，當班時間裏，只有很偶然的時間可以在單位食堂裏吃上飯。

巡邏之中，絕大部分解決人體生理所需的地點都是在警局以外的地方。

溫楊今天自己做了兩塊三明治，雞肉和鳕魚。

臨交接班之前，她去了趟急救中心的值班室。

溫警官打着“收保溫壺”的名義，又給了簡沐姿一個保溫壺。

除了保溫壺以外，還有兩只裝在保鮮袋裏的三明治。

為了不顯得将簡某人特殊化，溫警官還給急救隊另外兩人帶了老字號的早餐。

陳飛和劉易兩兄弟見到塑料袋上的logo就樂得找不到北了。

全然忘記了自己饞了一晚上，叫醒了一肚子饞蟲的雞肉粥。

溫楊也不給簡沐姿說話或者拒絕的機會。

放下東西，拿起前一日的保溫壺，轉身就走。

臨出門前，還像模像樣地揭開蓋子檢查了一下，“嗯，不錯，還知道給我洗幹淨了。”

那大幅度深深點頭的樣子，很是欠扁。

然而奇怪是，溫楊并沒有聽到身後的簡沐姿接話怼她。

給自己找臺階下的溫警官當然發現不了，有一個人在她身後內心微動。

這個人仍是沒有多少外露的情緒。

可忽然感受到的溫熱的微風，還是出賣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