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賴着你

時洛滿臉紅暈地伸手又去搶唐其深的手機，唐其深任由她搶，唇角笑意仍舊難掩。

看都看了，她把手機搶回來也沒用，索性放棄，雙手捂着自己的臉，半個腦袋藏在被子下面，指縫間透露出來的肌膚都漾着粉紅。

唐其深目光微垂地睨着她瞧了一會兒，而後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

時洛捂在臉上的手指細了不止一點半點，原本就纖瘦的手腕也只剩下白嫩嫩的皮膚包着細骨，一絲絲肉都沒有，臉蛋也小了很多，下巴甚至比最開始那段時間，她将自己關在寧水灣別墅裏不吃不喝的那幾天看起來還要尖上不少。

方才抱着她的時候，兩個人心情都不算平靜，他陪着她調笑打鬧也沒心思考慮其他，此刻安靜下來才回想起來，小丫頭瘦得簡直比紙片還輕，半分重量都沒有。

除了不好好吃飯，她也沒法睡好覺，眼底一片青色，哪怕今晚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滿臉笑意，那長久積累下來的疲憊也無法被嬌羞的紅暈和甜蜜的笑容掩蓋。

他知道，她來新泉灣的每一個夜晚都睡不好。

最開始的時候，她渾身帶刺地排斥他，唐其深不得已，只得悄悄地陪在她身後。

那段時間是時洛最為落寞的時候，眼裏沒有光，鮮少開口說話，大多數情況是三點一線，宿舍、畫室、買速食吐司的小賣部。

唐其深跟了幾次，開始向遠在寧水灣的春姨遠程學起下廚，一日三餐按時按點地給她送，見不得她再啃幹巴巴的面包片子。

可偶然幾次，他見她精神狀态十分不佳地去了藥店，一家不夠，一趟跑了好幾家。

原本以為感冒或者女孩子痛經到藥店備點藥也無可厚非，可接連換好幾家買藥的行為不同尋常。

後來他趁時洛前腳出了店門，後腳就跟進去詢問，小藥店沒有大醫院的規矩，對病人的隐私沒那麽在意，有人問也就随口提了。

“你說剛才那小姑娘啊？買的是安眠藥，說是睡不着覺，我看她精神狀态确實不太好，大抵是學習壓力大吧，勸她去醫院找醫生好好看看不願意去，這藥也危險，我們哪裏敢給她多開，隔三差五才敢賣一兩顆給她。”

“估計得跑好幾家藥店才能多買上幾顆。”

唐其深唇線抿得緊緊的，自責的感覺不受控制，心髒上像小刀剜肉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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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找回了微信的密碼，才發現時洛一直在不停地給他發消息。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小丫頭對着虛假的空氣，對着空空蕩蕩的聊天界面，努力地營造着他還在身邊的假象，欺騙自己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聊天框裏的她，樂觀活潑得和現實中的落寞判若兩人，遇到開心的事就會和不可能回應的他分享，傷心也會訴苦撒嬌和吐槽，只不過無論如何都換不來他的陪伴與安慰。

可是時洛仍舊樂此不疲，好像将它當成了精神寄托。

聊天記錄的後半段，她的心情似乎愈發不佳。

分享生活的內容從“新泉灣的冬天好冷，老師今天教的素描也好難。”

逐漸變成了“其深哥哥，我今晚又睡不着了，每天都睡不着，好想好好睡一覺，可是就是睡不着。”

“其深哥哥，剛剛小小地睡了一會兒，可是夢見你了，太興奮就醒了，結果只剩我一個人孤零零在宿舍，根本沒有你，我又睡不着了。”

“其深哥哥，我大概是生病了，買了點藥吃，今晚或許能早早睡着哦。”

“其深哥哥，我是不是長大了，我都能自己去買藥了，以前連藥店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呢，厲害吧？”

“其深哥哥，藥好苦啊，病也沒治好，我還是睡不着呀……”

“天好像又亮了，外面雪好大好冷啊，算了不睡了……”

消息發得最頻繁的時間段，永遠集中在淩晨，唐其深不敢去想這麽多個日日夜夜裏，她輾轉反側到底是怎麽熬下來的。

這麽長時間以來，唐其深過得其實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來得糟糕，可他深知時洛的性子，必然不會比他好多少，因此哪怕那時她渾身長滿了保護自己的利刺，他也要想方設法不遺餘力地靠近她，保護她。

時洛自顧自地羞了一陣，見唐其深許久沒吭聲，才小心翼翼地岔開指縫，一雙漂亮的小狐貍眼從縫中探出來，眨巴眨巴地瞧他，靈動中帶着藏不住的可愛。

唐其深心裏莫名地軟了三分。

少年從她臉上拉小那柔軟的小手，微微使了點勁兒，單手抓在纖細的手腕處握了握，而後拉到唇邊，溫柔中不帶着一絲欲|望地吻了吻，吻裏藏的盡是疼惜。

時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眼睛睜得老大，緊張又無辜，心跳驟然加速，臉頰溫度也瞬間飙升。

唐其深面上仍舊一如既往的平靜，然而強而有力的心跳騙不了人。

四目相對之時，安靜得僅剩兩人淡淡的呼吸聲，越是安靜，某種特殊的情愫就越難隐藏，時洛小臉蛋控制不住地發燙，實在不好意思了，又抽回自己的手，滾着被子一咕嚕往床沿躲了躲。

唐其深側了側頭，睨着她嬌小的脊背，煞有其事地清了請嗓子，向來将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的少年，第一次稍顯無措。

兩個人都不曾有過談戀愛的經驗，唐其深雖說在其他方面樣樣成熟穩重，可是面對戀愛，也是生來頭一遭，不比時洛懂多少。

畢竟這是确認關系以來的第一次同床，和以往每一次的意義都不大一樣，唐其深知道時洛這丫頭表面咋咋呼呼任性放肆，可骨子裏臉皮比什麽都薄，他只能盡量和她保持着女孩子心中認為的安全距離，不讓她産生心理負擔。

可是很快他便發現，哪怕兩人已經敞開心扉，把過去許多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她長久以來的失眠一時半會兒還是克服不了。

她今晚一直黏在他身邊，因而沒機會吃藥，躺在床上的時間久了，難免又忍不住輾轉反側。

唐其深關了屋子裏的頂燈，只留她床頭一盞昏黃的小夜燈。

時洛翻來覆去好一陣都沒睡着，似乎還擔心吵到他，翻身的動作也下意識地放緩了不少，整個人無措又委屈，可卻仍舊沒有任性地向從前那樣要他別睡，起來哄她。

唐其深沒法不心疼，一時間也不想再顧及她年紀小的問題，昏暗的燈光下，他準确無誤不偏不倚地将人一把撈進自己懷中，雙手環抱着她，将人緊緊箍在身前，下巴抵住她發頂，大手輕緩地在她脊背上一下一下地拍。

原本被失眠帶來的那種熟悉的煩躁感侵擾的少女幾乎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唐其深身上的味道像是有魔力，讓她心神瞬間安寧。

少女貪戀地在他胸膛蹭了蹭，閉着眼猛地吸了幾口氣，鼻頭都忍不住一酸，這個最最熟悉的味道，她那段時間最最想念的味道，如今萦繞在她身邊，陪着她入睡。

很快，困意襲來，這是好久都沒有的感覺，然而難得不再失眠的時洛，卻舍不得入睡。

明明已經很困了，仍舊強睜着眼睛，手指頭不老實地攥住他睡衣布料，時不時地擡眸望望他。

唐其深許久沒開口說話，嗓音帶着點深夜裏的暗啞：“困了怎麽還不睡？”

偷看被當場抓獲，她還是忍不住替自己狡辯一下：“沒困。”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時洛撅撅嘴，偏頭将臉頰牢牢地貼在他胸膛，而後若無其事地嘀咕了一句：“舍不得睡。”

“我怕是假的。”

“什麽？”

“晚上驚喜太多了，這以前在夢裏才能有，醒來就什麽都沒啦，我才不想睡。”

她話音才剛落，唐其深撫在她腦後的掌心貼得更緊，少年沉默了幾秒，幾秒鐘之後，手上忽然使了點力道，垂下頭，将她的唇按向自己。

微涼的唇瓣相碰的一瞬，時洛驚得都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這是她的初吻，也是唐其深的，少年顯然也不熟練，然而疼惜和憐愛卻表露無遺。

最初她只知道傻傻地睜着眼盯着他濃密的睫毛瞧，到後來，也學着閉上眼睛，害羞而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舌|頭探了探。

唐其深當然不舍得放過，糾着她吻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快忘記了呼吸，才堪堪放過。

“怎麽會是假的，都是真的，喜歡你是真的，陪着你也是真的。”

唐其深攬着她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而後輕揉了她亂糟糟的發絲，溫聲地哄：“乖乖睡，明天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是、是約會嗎？”時洛唇角漾起笑意，不好意思地問。

“嗯，約會，帶你去約會好不好？”

時洛小腦袋埋在他胸膛上，一個勁地點啊點，手臂都忍不住又圈在他腰上，沒了方才想要保持矜持的疏離。

睡着的前一秒，嘴裏還嘀嘀咕咕地再次确認：“其深哥哥，明天早上醒來，你還在的對不對？”

“我在，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