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賴着你

時洛小聲嘀咕完,又可憐巴巴地抱着他,小臉軟軟地蹭了蹭他胸膛:“不想回去寧水灣,怕又把你弄丢。”

唐其深從前從未想過,時洛這樣嬌縱任性的小公主,竟然有能力讓他這情緒從未有過太大波動的人酸楚不已。

唐其深輕嘆一口氣,伸手将側躺着窩在自己懷中的小家夥抱到身上,手指輕挑她的下巴,霸道地讓她看向自己。

時洛的眼神仍舊有些躲閃,扁着嘴,看起來十分招人疼。

“是我把你弄丢了洛洛。”

時洛眼睫忽顫。

唐其深又繼續道:“一直以來都是我把你弄丢了,我的人生在外人眼裏看似一番順遂,其實非要說起來,也不大如意。”

他嗓音微微一滞,停頓得恰到好處,不緊不慢地勾起了時洛傾聽欲望和好奇心,見他不吭聲了,小姑娘終于撐起上半身,一雙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瞧。

那種想讓他繼續說,卻又不好意思的抓心撓肺的樣子毫無掩藏地寫在了臉上。

唐其深勾了勾唇,修長的手指在她臉頰上占便宜似的捏了兩下:“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只記得很早很早之前,大抵從記事開始吧,身邊就有個黏人精纏着,很會哭,很會鬧,脾氣很大,還不好哄,幹壞事一絕,事事都得我善後。”

時洛瞪了他兩眼,吐了吐舌頭,非常不客氣地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

唐其深裝模作樣“嘶”了一聲,又輕拍她後背:“老實點。”

“最不可思議的是,我還特別喜歡這黏人精,可是她年紀太小了,一直管我叫哥哥,很多時候我一直在想,這小丫頭到底是習慣依賴我,把我當哥哥,還是喜歡我?多難的理科題寫起來眉頭都不需要皺一下,可是我拿她沒辦法,但我知道,我是喜歡她的,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

“記得有一次,她把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轉手送給了其他女生,後來還被人惹哭了,跑到我面前發脾氣,當時她說不想要我對別人好,其實我心裏也是這麽想的,這麽多年,也只有那麽丁點耐心,對她一個人好罷了,可是她哭得很傷心,我不知道該怎麽哄,索性直接去找了她爸。”

時洛睜了睜眼,腦海中浮現出曾經出現過的朦朦胧胧的畫面,原來真的是他去找了爸爸。

“我那時候年紀也不大,但是還是和時叔叔說了,讓他把女兒先記在我賬上,等我成年了,就來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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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洛咬了咬嘴唇,眉梢染上笑意,卻還是喜歡吐槽他:“大放厥詞……”

“後來漸漸的,她就被冠上了唐家童養媳的名頭,屁股後頭跟的那群蠢小子,再也沒膽打她的主意。”

“每次別人當着她的面調侃小童養媳的時候,我都私心作祟,不想阻止,很多時候她都被羞得氣急敗壞,但是我得承認,我還真的挺喜歡外人這麽調侃的。”

時洛鼓了鼓腮幫子,面上嬌羞的笑容難掩,然而怎麽說都還是害臊,小臉沒處藏,又在他下巴上啃了一下。

唐其深低低的笑,時洛冷不丁小聲地回了一句:“我也喜歡……”

“這其中有些事,很多人不清楚也不會明白。消息傳開來,很多圈內的人都說,時家為了攀附唐家,不惜靠女兒的婚姻幸福來捆綁,冷血自私,視女兒如棋子,商人的劣根性。”

時洛眼裏閃過一絲委屈,下一秒,又巧妙地掩藏起來。

“可是時叔叔不是,洛洛,你知道當初你爸爸和我說了什麽嗎?”

時洛睨着他,羽睫輕顫,想問又不敢問。

“他說他這輩子不會再娶妻生子,他心中只有你媽媽一人,往後也只會有你一個女兒,整個時家都是你的,他奮鬥了一輩子,想要把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他的寶貝女兒,別的小孩有的東西,她也要有,別的小孩沒有的東西,她也能有,除了已經逝去的媽媽,他什麽都能給她。”

“為了給小公主最華麗的宮殿,他在商場阿谀我詐多年,深知女兒不适合也不會喜歡子承父業,因此他要替她把未來幾十年的路都鋪得平坦無阻,時家家大業大,可真正到了你這代,就剩你這麽一個小丫頭,旁系倒是枝繁葉茂,你的叔叔伯伯,堂兄弟姐妹們多得湊到你面前,你估計都沒法全部認清。”

“個個心裏都惦記着你爸的家産,他活一天,就能護你一天,可他明白,他總歸要走在你前頭,他怕自己沒了以後,你會被那幫親戚欺負,你這種公主脾氣,鬥不過他們的,到頭來被人鸠占鵲巢,一場空。”

“可是有了唐家就不一樣了,我媽疼你,她是顏阿姨最最親近的閨蜜,顏阿姨走後,她一直把你當親閨女對待,比起你那些多年沒能見一面的親戚,她才是真的親,這一點你爸也清楚,于是當初他答應得很幹脆,還說等到你出嫁,他便要把時家的一切都交付給你,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我們護你周全,萬一他以後不在了,你有我,有唐家,不至于受欺負。”

“爸爸希望自己的小女兒,一輩子做真公主。他不是愛錢,是愛女兒,聯姻也不是為了事業,還是為了女兒。”

時洛眼眶裏含了許久的淚開始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啪嗒啪嗒掉在唐其深胸膛,将他睡衣都濕了一處。

唐其深一邊心肝寶貝地替她抹眼淚,一邊努力逗她:“最重要的一點啊,時叔叔說,誰讓他這不争氣的閨女喜歡我呢。”

時洛哭到興頭上,聽他這麽一說,撅着嘴往他心口錘了一下:“誰喜歡你了!”

“好好好。”唐其深将人摟得緊緊的,“是我喜歡他家閨女。”

“洛洛,你的爸爸很愛你,你哪怕再任性,他都從始至終只疼你。”

時洛嗚嗚地哭了一陣,唐其深心疼得要命,抱着她的小腦袋輕聲哄個不停,仍由她把眼淚鼻涕全往自己身上擦:“還記的那年你哭着跟我說,不想要我對王奕彤好嗎?我沒有,你爸爸也沒有,他知道她把你弄哭了,說什麽都不同意她在時家住下,王怡原本打算把她培養成時家名義上的大小姐,只是從最開始就失了算,王奕彤被直接送回老家,你爸爸說,時家只能有你一個小公主。”

“算算看,你有多久沒見爸爸了?見見他,讓他也看看你,嗯?”

“好……”

**

一月的衡市冰天動地,到了周末,大多數人只得躲在家裏不出門,華蔭園裏更是少見人煙。

時山海穿着一身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西服,靜靜地站在太太的墓碑前。

男人鬓角處長着符合這個年紀該有的銀絲,手裏握着一束新鮮的木槿花。

時洛媽媽生前最喜歡的花。

時山海耐心細致地将墓碑前,上個月帶來此刻已經被雪壓彎的木槿取下,換上手中新鮮盛放的。

顏馨過世後的每個月,時山海都會來抽空來陵園一回,無論多忙,風雨無阻。

在商場上一向強勢嚴苛有魄力的男人,此刻站到墓碑前,臉上卻多了幾分年輕人的笑。

他換好花,就這麽定定地站在顏馨的照片前,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再順手扯得筆挺些:“你看,這衣服我都穿了十來年了,到現在還是嶄嶄新,以前的東西就是好啊,質量好,不容易壞。”

他像是話家常般碎碎念叨,說的都是些小事,語氣也很輕松:“不過還是你手藝好,你當初剛做好送我的時候,我就誇,我說我娶了個心靈手巧的太太,明明是學油畫的,結果跑閨蜜家去學了一手裁縫,就能做件衣裳給我穿,你那時候還害羞,罵我油嘴滑舌,只會說些好聽的。你看現在,十多年了還能穿,也不過時,我每回穿過來的時候,總有人問呢,說哎呀時總,這件西服哪訂的啊?真好看啊。我都和她們說全世界獨一份,有錢都買不着。”

“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你在那邊忙什麽,天天邀着小姐妹逛街買東西呢吧?洛洛跟你一個樣的。我說你再忙也得來我夢裏逛逛是不是?來坐坐,和我聊聊天,你看老唐,他就出來後山打個高爾夫,他家那口子都得跟,粘粘糊糊的,不是人!”

“最近洛洛也不願意見我,說是集訓忙,噢,你還記得吧?我上回來的時候和你說了,她也去學畫畫去了,還好遺傳的你,不知道哪惹她不開心了,每周過去,她都不願意搭理我,要不你行行好,去她夢裏教育教育她,替我說說好話成嗎?”

“對了,跟你說個事,王怡,就是你之前那學生,你對她好,疼她,我知道,你走之前也讓我一定得照顧好她,說她家境不好,可是人善良,對洛洛也好,把她留家裏,有個人替你心疼洛洛陪着洛洛也是好事。照顧得好或不好我不敢說,可這麽多年,她也算是不愁吃穿,物質上面沒有負擔,你說的我都照辦了,眼看洛洛馬再有兩年就去上大學了,我總覺得她也不大喜歡那個王怡,想着過一陣還是尋個去處,讓她走吧?”

“你別說我沒好好守承諾啊,該給的錢我都給了,可是那天在高爾夫球場上,梁淑儀時不時就提一句,說那王怡不是好東西,洛洛不喜歡她,那你閨蜜說的總不會出錯?她亂說對她有什麽好呢?我知道她肯定是心疼洛洛的,所以啊,我想了很久,還是打算這麽辦,學生終歸是學生,咱們這麽多年已經仁至義盡了,你說呢?別怪我?”

時山海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邊上走過來個守陵園的老人,他上個月輪班不在這,這次難得遇上時山海了,趕忙過來。

“時董啊,可算遇上你了。”

時山海每個月都會來和顏馨說上一會兒話,因而陵園裏的人都認得他,時洛當初來的那天,正是這位守陵的老人當差,當時老人家心疼小姑娘,還關切地遞了熱水和紙巾,讓她擦擦眼淚喝喝茶,不要哭得太傷心。

一來二去,聽到了那麽點東西。

時山海對年長的人向來敬重,連忙握了握手。

老人說:“應該是你家閨女吧,一個多月前過來這邊,就在這,哭得稀裏嘩啦的,嘴裏念念叨叨,說爸爸不要她了,她沒有家了,我當時尋思小姑娘肯定和家裏邊吵架了,這會兒正巧碰上你了,想着還是跟你提一句,多陪陪閨女,生意固然重要啊,可孩子最需要大人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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