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家長會

歡樂谷之行一過，就迎來寒冬與期末考試，考試結束，清江高中高二上期的家長會終于來臨，班主任楊老師說每個同學都必須請家長來學校，不能請假，沒到的家長會結束，老師直接打電話。

孟平生和程莎的家長都來了，唯獨不見簡安父母。

楊老師清點名字，發現只有簡安的家長沒到，她看了簡安一眼，沒說什麽，但那意思明顯不過：家長會過後清算。

孟平生這才發現，她和程莎對簡安家裏的事知之甚少。當程莎和孟平生讨論彼此父母怎麽樣時，那姑娘通常是面帶微笑，認真傾聽卻一言不發。

她們除了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潔癖，其他的一無所知。她從來不說和家裏有關的任何事，不說她的老家，不說家裏有幾口人，不說她喜歡什麽讨厭什麽，在情窦初開的年紀也不說她的心上人。

她們問她，你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簡安笑着搖頭。

她們又問，那從前喜歡過的呢？

簡安還是搖頭。

兩人見套不出什麽話，也就沒多問。直到現在，開家長會這種事也沒人來，不免讓孟平生兩人浮想聯翩。

她們有些擔憂，想問她什麽，卻不知如何開口。

楊老師在教室和家長談話，所有學生都被趕出教室，好奇些的更是趴在門邊窗戶邊悄悄拉長耳朵偷聽。

家長會無非是老生常談，那位家長，你家孩子的學習成績下降了，回家多督促！這個家長，你家孩子這次考試很有進步，再接再厲！然後，再說些別人家的孩子，一場家長會從學習談到生活也就結束。

令同學們在意的，無非是，老師到底有沒有在老爸老媽面前說我的壞話呢？

簡安有些心不在焉，她獨自走到一樓的樓梯口，裏面有些黑，她拿出手機撥打電話，那個她默背很久的號碼一直沒人接聽：“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每次按號碼的希望都被那個陌生的機械女聲澆滅，從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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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平生望着她：“你還好吧？”

簡安的聲音低啞着：“沒事……”這話，說的很勉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她繼續輸入號碼，繼續撥過去，那邊依舊無人接聽。

程莎走過去，抱住她，安慰道：“沒事的，你父母可能是太忙了。”

簡安突然冷笑：“我從來都不指望他們，一個忙着在天堂排隊，一個忙着養家糊口。”

天堂排隊？孟平生不知該說什麽，難道她的父母有一個已經過世了？

這樣的氛圍，說什麽都是多餘的，說什麽都是錯。

程莎只是抱着她，一句話都沒說。孟平生也走過去，抱住她們，想着這樣或許能溫暖些。

狹小的空間裏，三人都沉默，不時，只有簡安啜泣的聲音小聲傳來，聲音很小，猶如蚊蟻，卻分外委屈。這大概是她們第一次見到簡安哭，有些新鮮，更多的是心疼。

半分鐘後，簡安的手機響起，昏暗的空間裏只有手機屏幕有亮光，于是屏幕上“老大”兩個字就非常顯眼。

簡安以往接電話時，孟平生無意間看到過。“老大”每次來電，簡安都會捂得嚴嚴實實，不讓她們偷看，接電話也離的遠遠的，不讓她們偷聽。現在，卻當着她們的面毫不掩飾按下接聽，也算友誼的進步。

手機另一邊傳來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聲：“簡閨女，劇組太忙，一時忘記你那個家長會，怎麽樣，你們老師的家長會開完了嗎？”

這頭，簡安沉默。

“喂？你怎麽不說話，信號不好嗎？”男人的聲音有些着急。

簡安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是說好這次家長會你一定到嗎？”

“這不是老大太忙了嗎？”那頭的人笑了笑，他保證說：“這次我會給你們班主任打電話賠不是，下次，下次老大再忙都會抽出時間好不好？”那口氣，就像在哄小朋友。

“江望，你每次都這樣說！”

“閨女，要叫老大知不知道，連名帶姓，沒大沒小！”江望沒發現簡安生氣，他還想說什麽，那頭卻傳來另一個聲音，“江導，道具準備好了，是不是該拍了？”江望回複說，“馬上就來。”

“簡閨女，老大要拍戲，這次是個大劇作，弄好了，你要什麽老大就給你買什麽，好不好？”他的聲音不急躁，有些歲月沉澱下來的溫柔。

簡安還來不及回答，那頭就挂電話。

程莎傻乎乎問她：“他就是你的爸爸？聽起來好年輕。”

簡安被她逗笑了，她說：“他不是我爸，是我異父異母的兄長。”

“幹哥哥？”

簡安又笑了：“算是繼兄，我們是在同一個戶口薄上的兄妹。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我爸和他媽都英年早逝，魂歸天堂。”她故作輕松的樣子，但她們都知道，說出這句話并不輕松，不知道她演練多少遍，才能像如今這樣從容吐出。

簡安走到樓梯間，也不管髒不髒就坐在階梯上，她看了眼她們：“坐嗎？今天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們，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就沒了，朋友們，要珍惜啊！”

程莎和孟平生立馬坐過去，只是心中腹诽，簡安的潔癖果然是假的嗎？

簡安和江望是在2009年成兄妹，他們的父母在民政局登記，将簡安和江望也綁在同一張戶口簿。

那個炎熱的夏天，簡安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江老大彼時十七歲，剛剛成年。然而，這個家庭組合差不多三年就被2012年的地震徹底摧垮。

簡安的父親，江望的母親，都沒逃過大地震。從那以後，江望肩負起兄長的責任，拿出所剩不多的存款讓簡安上了高中，父母出事，他大四，不願放棄當導演，就勤工儉學參加各種能拿獎的比賽，學會和各種人交涉周旋，拿贊助。

慢慢的，憑着自己的努力和才華，讓兄妹兩個過的更好。江望很忙，現在畢業了，更忙，一年都沒有幾天可以休息。

簡安說：“我媽還活着，老大原本想讓我跟着我媽，他覺得這樣我能少吃些苦。就想把我送走，我天天給他打電話訴苦，加上我媽有個另外的家庭，我就像個多餘的，老大怕我受欺負，只好繼續帶着我這個累贅。”

“後來呢？”

“老大畢業了，賺的錢越來越多，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知道嗎？我有半年沒看到他了。”簡安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他食言沒來開家長會，我其實不生氣，我只是太想他。”

想見他而已，就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