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次

立冬剛過,趙檸樂就拖着行李從“秋盡江南草未凋”的吳城回到已經“北風卷地百草折”的薊城。

九月份時,她作為薊城大學的新生連學校的地皮兒都還沒踩熱呢,就不小心在迎新晚會上把右腿給摔骨折了,然後火速被爸媽拎回吳城休養了将近兩月。

趙檸樂的外祖父母是薊城人,她這座城市度過了整個童年時期。因而下午才剛到學校,她那些一個大院裏長大的發小就給她組局接風洗塵,在酒店吃吃喝喝完又鬧着要換地方續攤。雖然大半個月前就已經拆了石膏,但是卻還不能立即走路,所以她拄着拐杖奔波也是折騰的夠嗆。

将近九點鐘的光景,繁華的薊城老城區褪去了白日裏的喧嚣,變得沉靜而又平和。

寒風瑟瑟,街邊路燈的暖黃燈光都帶着些許清冷,沉默的無聲的籠罩着腳下的方寸土地。

車窗外是光影闌珊的街景,趙檸樂越看越覺得有熟悉之感,她回頭問坐在駕駛座掌着方向盤的白钰,“我們現在是去哪兒來着?”

“‘原色’啊。”白钰随口答。

“啊?”趙檸樂瞅着不是很樂意的模樣,“一點都不好玩。”

都是自小一塊兒長大的,說起來話自然格外随意,白钰聞言橫了趙檸樂一眼,“剛那會兒吃飯的時候大家提議去酒吧,你忙不疊的跟着附和,臨了要到了你又變卦,誠心玩我呢?”

白钰的五官生得張揚淩厲,加之他又是火爆易怒的脾氣,往往眉毛一擡就讓人覺得他有生氣的趨勢,他擡眼從後視鏡看趙檸樂,那圓圓的帶水的杏眼也正在毫不示弱的回瞪他。

只須臾,趙檸樂恍然,便捂着嘴不好意思的笑,眼睛都彎成好看的月牙,“我想起來了!”

“大家商量那會兒我在走神呢,沒注意你們在說什麽哈哈。”

而後她又補充道:“可是我真的覺得‘原色’很沒意思啊。”她又不愛喝酒,也不愛蹦迪。

“嘿,你這丫頭是存心跟我唱反調是吧?”

這時,因為吃飯時喝多了酒,上車後就靠着座椅假寐的許清嘉幽幽轉醒。

她伸手撩了撩有些淩亂的長發,那雙明媚清豔的眸子裏還有些迷蒙,腦子的思緒卻是很明晰,她對白钰淡聲開口,“檸樂不願去就不去,你當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進酒吧跟回自己家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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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檸樂适時插嘴,“哪裏是回家?我明明記得他以前每次去酒吧都會被白澄哥哥給逮着。”

“得,”白钰憋着氣,“你們就合起夥來擠兌我吧,連我哥都搬出來了。”沒多想,他最終還是認命地對趙檸樂道,“現在這地兒是單行道,到下個路口我再掉頭送你回去行嗎祖宗?”

可趙檸樂一會一個樣的,覺得這麽早就回家沒意思,所以變卦道:“還是算了,我和你們一塊兒,到時我找地兒坐着玩游戲就行。”

白钰一口氣沒出出來,又給生生咽了下去,他不住的給自己洗腦說不早就習慣了這丫頭的德性了嗎,犯不着跟她計較,嗯。

“原色”所在的位置是以前薊城的中心商業區,不當街而是背靠商廈在樹影蔥茏的小街區裏,周邊還有好幾個在薊城有些年頭,卻仍然保持着優越地位的酒吧會所。

是以這一帶商鋪雖然大部分經營遠不比以前輝煌,可一到晚上就由于前來酒吧消費的客人往來不絕,而導致狹窄的街道車多人多極其擁堵。

白钰在“原色”門口把趙檸樂和許清嘉放下,然後自己駕車去附近找合适的車位。

沒下車前還不覺得有多冷,下來之後那冷風就直往脖子裏灌。

趙檸樂趕緊把圍巾攏了攏,又扶好頭上險些被風掀翻的帽子,“薊城的冬天怎麽越來越冷了?去年來的時候還不覺得。”

“我覺得沒什麽變化。”許清嘉說。

“你都不怕冷啊,所以才沒多少感覺。”

薊城入冬後,每天的平均氣溫只有7℃,而許清嘉這個狠人居然只穿了薄薄的打底褲然後踩着及膝高筒靴,上衣也就是內搭羊毛衫和外罩一件看着不太厚的羊絨大衣。當然了,許清嘉盤靓條順,這樣打扮是很美沒錯,可是怕冷星人趙檸樂看着卻不得不默默裹緊自己的羊羔絨外套。

太冷了。

街道兩邊劃出的停車位都停的滿滿當當,想着白钰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過來,趙檸樂兩人就想着先進酒吧去跟其他朋友彙合。

他們剛才來的路上遇到小車禍被堵了會兒,其他人估計早就玩開了。

“原色”在薊城的名氣很大,雖說是老牌酒吧了,但是在品牌定位上從不過時,就連店面的裝潢也是固定年限就會重裝一次,每次的風格也不盡相同。

現在的民國複古懷舊風是前不久才改的。

沒有“百樂門”那樣燈紅酒綠的紙醉金迷之感,而是整體色調偏暗,帶着時代的沉澱感和厚重的氣息。

店門右側放置了一臺老舊的電話亭,上面油漆斑駁,一盞綠罩子的白熾燈在它的頂上搖搖晃晃,正巧燈下有個身穿棒球服外套的身形高挑的少年,背靠電話亭的一側在低頭吸煙,現代與懷舊結合在一起,竟然相得益彰。

“是他!”

趙檸樂定睛一看,肯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所以她趕緊拉住許清嘉把人指給她看。

她一臉花癡的表情讓許清嘉不明所以,“誰啊?”

“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個我在飛機上偶遇的男生!”

許清嘉聞言只微微往右瞥了一眼,很是意興闌珊。

下午那會兒她去機場接趙檸樂,這丫頭一坐上車就忙不疊的拿着一張在飛機上偷拍的照片問她認不認識。

照片裏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鬼才能分辨出是誰!

趙檸樂向來都是三分鐘熱度,過後也沒聽她再提,許清嘉還以為這事兒翻片兒了呢,結果又來?

“你看看吧,好帥好帥的!”

“真的,清嘉我敢保證你不看一定會後悔!帥裂蒼穹的那種!”

趙檸樂長得又乖又甜,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極有迷惑性,加上她嚷嚷着死纏不休,許清嘉這才又認真看過去。

被趙檸樂形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人此刻正微微垂着頭,額發被吹得淩亂。路邊的法國梧桐軀幹高大,枝桠叢生,延伸到整個人行道上。那白熾燈光透過光禿的樹桠,影影綽綽的打在他的臉上,讓五官時隐時現,又清冷至極,像是在上演□□十年代的香港文藝片。

少年似是有心事,因為他擡手将香煙遞到唇邊卻沒有下一步動作,目光也虛虛的投射在不遠處,沒有焦點。

風住,飄飄渺渺的白煙升騰而上将他萦繞,讓那張本就驚為天人的臉似夢似幻。

“沈晏?”

許清嘉一向記憶力過人,乍然沒認出對方,眼下仔細盯着瞧了好久,很快就從腦海裏提取出相關信息。

“你真的認識啊?!”趙檸樂聞言驚喜不已,如果她腿腳是好的,只怕當下就得抓着許清嘉開心的一蹦三尺高。

誰知許清嘉卻搖頭道:“不認識,就是知道他而已。”

“他是高我一個年級的學長,現在也在薊大。”她話音未落,就忽然察覺到趙檸樂躍躍欲試的動作,她趕緊将人拉住,“你幹什麽去?”

“我去認識他呀!加個微信什麽的。”

在飛機上時,趙檸樂礙于頭一回對人一見鐘情而有些拉不下面子,所以她沒敢主動搭讪,事後悔得腸子都青了,現下又遇到了自然要抓住機會。

她倆拉拉扯扯的動作挺大,而且距離沈晏也不是很遠,所以對方自然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沈晏重又把鴨舌帽戴上,随後将煙頭在垃圾桶上的煙灰缸裏摁熄。

提步離開之前,他突然擡眼看了那拄着拐杖的小姑娘一眼,心下有些哂然,又是她?下午在飛機上就明目張膽的他看了好長時間,沒想到這會兒又遇到了。

她的杏眼圓圓的,鼻子和嘴巴都生得玲珑秀致,尤其是鼻梁上那一點小痣更是點睛之筆,不僅讓她乖巧漂亮又明媚精致,不過也不難判斷她的年齡比自己只小不大。一頭羊毛卷的長發看着暖融融的,她顯然是個怕冷的,不僅頭頂罩着厚實的針織線帽,而且那羊羔絨外套也極為保暖,整個人圓滾滾的,配上她手裏的那根拐杖,真是又滑稽又可愛。

注意到沈晏看過來的目光,趙檸樂捂着小臉害羞地對許清嘉道,“他看過來了!”

許清嘉一臉無語的撇嘴,正要開口,又見趙檸樂突然懊喪了臉。

原來是沈晏已經離開了。

“啊啊啊!又沒抓住機會!”趙檸樂抓狂。

許清嘉揪着她進酒吧裏去,一面還給她上警鐘,“沈晏高中的時候又冷又傲,還很孤僻。追他的女生就沒有不铩羽而歸的,那麽多漂亮姑娘都瞧不上眼,你這小圓臉兒...”她說着伸手撓了撓趙檸樂的下巴,“我看也難說。”

趙檸樂不滿她唱衰自己,氣鼓鼓的反駁,“喜歡我的人也不少好不好!”

許清嘉卻不以為然,“你還真要追他不成?雖然我跟沈晏沒什麽來往,可是也知道他的脾氣又臭又硬,你小心撞南牆。”

“當舔狗,終将一無所有。”

許清嘉美得攻擊性十足,走哪都是一堆擁護者,可也在感情的事上栽過跟頭,她能這麽說,明顯就是深刻體會後的經驗之談。

趙檸樂心大,滿不在乎道,“總得試試吧?他可是第一個讓我感覺一眼萬年的人!還沒有開始就放棄總覺得不會甘心。”

說着她又問許清嘉,“以前怎麽都沒聽你提過他啊?”

許清嘉淡淡的瞥了一眼趙·戀愛腦·檸樂,“我對他又沒興趣,沒事兒挂嘴邊幹什麽?”

“行叭,”趙檸樂忽而又想到,“你剛剛說他什麽大學來着?”

“薊大,記得是你們商學院的。”許清嘉說。

趙檸樂驚訝的張圓了嘴,一臉不可置信又喜不自勝的樣子,“居然是我的直系學長!這是什麽神仙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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