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次

夜色漸濃，寒風呼號，屋內卻是融融暖意。

床頭櫃上的熏香儀靜靜噴吐着薄煙似的的水霧，頂上一盞壁燈的光投映其上，碎金閃閃。

不多時，浴室的門被打開，穿着分體式珊瑚絨粉色睡衣，渾身香噴噴的趙檸樂一面擦着頭發一面走出來。

待短發半幹時，她就坐到梳妝臺前開始晚間的護膚流程。

水、乳、霜依次往臉上招呼，她的表情不怎麽好看，心裏仍是憤憤沈晏不知好歹、

不識好人心、好心當作驢肝肺。

這次是真的不要再理會他了！他以為我是只看臉的膚淺人類嗎？！這次一定要讓他充分認識到他不能仗着好看的臉就為所欲為！

趙檸樂雄赳赳氣昂昂的立誓，可轉眼想到沈晏幽深閃着星辰的眼，偶爾玩味時會勾起的唇角，她就渾身洩氣，敗下陣來。

氣死了！他是真的有資本為所欲為。

再用吹風把仍帶着幾分潮氣的頭發吹幹，她思量片刻，便蹑手蹑腳的走到房門處，傾身将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外面的動靜，竟是一絲聲響也無。

沈晏居然就這麽走了？

忽而從門縫裏傳來弱弱的奶聲奶氣的“喵喵”聲，同時還有小爪爪在撲棱。她小心打開門，只見圓墩墩的小皮蛋站直了身子想要進來。

趙檸樂蹲身把它抱進懷裏，而後目光掃過客廳等開放式空間，電視機不知何時已經被關掉，而沈晏也早不見了蹤跡。

她見此不怒反笑，很好很好。

雖說一直安慰自己不要跟那個孤僻的家夥一般見識，可到底覺得自己委屈從而心氣愈發不順，連逗貓的心情都沒了，而是兀自在趴在一旁漫無目的的劃拉手機。

皮蛋越長大，活潑的性子便顯露的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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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鏟屎官陪着，它是半分耐不住寂寞，不停的扒拉趙檸樂的胳膊想要跟她玩。

趙檸樂正滿心郁氣不得排解呢，哪有精力跟它鬧騰？

皮蛋撲過來，她就下意識的拎着它的後頸給丢開，如此反複兩三次，總算感覺到不對勁。她轉而放下手機去查看，才發現貓脖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鑽石項鏈。六芒星的吊墜，中間一顆切割完美的大粉鑽，被周圍細小密集的同色鑽石包裹着。

“臭貓貓，你借着自己皮毛濃密的優勢都幹起梁上君子的勾當了？”趙檸樂輕拍了皮蛋一下，轉而對着頂燈的光來細細端詳這條憑空出現的項鏈。

“這不是我的啊。”她很肯定這不是她的東西，而且憑借自己對各大品牌的了解，近年來好似也沒有這個款式的珠寶發售。

而且再看它的做工，用的是一種複古工藝，不像是當代工業的産物。

從拍賣會流出的收藏品？因為僅是那顆大粉鑽就已經價值不菲，加之其他林林總總的因素想必這條項鏈本身承載的意義已經超越了它本身的價值。

就在她猜測不斷，準備上網查詢相關信息的時候，微信裏收到沈晏發來的消息。

趙檸樂随意瞥過一眼，面上滿不在乎的，其實動作飛快的解鎖屏幕，他連續發了三條信息。

沈·高嶺之花·晏可憐巴巴的，“還在生氣嗎？”

“我該怎麽做？”後面還附帶了一個惆悵的emoji表情。

“項鏈是我的賠罪禮物，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緊接着他又發來一個表情包，想來是臨時下載的，小胖熊捧着自己的包子臉，淚光閃閃的，頭頂“對不起”三個大字。

什麽嘛！想用珠寶收買我嗎？！趙檸樂撇撇嘴，極力想要對沈晏這種花哨的做法表示不屑，可臉上的肌肉卻是止不住的往上揚，連帶着嘴角也彎成好看的弧度，怎麽壓都壓不下來。

好吧，那就原諒他吧。

心情一瞬間就放晴，加之在外奔波一天也确實累了，沒多會兒她就帶着甜蜜蜜的微笑沉沉睡去。

倒是樓上的沈晏，他在毫無頭緒的回家後，忽然想到趙檸樂收集了滿櫃子的珠寶首飾，而恰好他也有一條項鏈。

這是幾年前沈策參加拍賣會時買下的，據說是見證了上世紀初一段唯美圓滿的愛情故事，于是他便将其送給了性格冷漠，不愛與人接觸的沈晏。

沈晏沒當回事就随意收着，不成想眼下竟然有了用處。

他的自矜讓他羞于當面交給趙檸樂，于是就給皮蛋戴上想間接的讓她收下。

可是忐忑等待良久，都不見對方回信。

沈晏盯着手機不自覺的翻了個身，一向冷靜從容的臉上鮮少露出懵懂的神情，難道還沒有消氣嗎？

女孩子的氣性這麽大？

北風呼呼刮了一夜，少女和貓在暖和的被窩裏猶自睡得香甜。

鬧鈴響起時，趙檸樂喃喃呓語仍然陷在美夢中不知今夕是何夕，後來還是被吵醒的皮蛋在她懷裏拱來拱去，尾巴不自覺的掃到她的臉才被迫醒來。

今天沈晏的通告排的特別滿，眼見時間不早，她迅速梳洗完畢，素着一張小臉就沖到樓上。

也不知道他是幾點起床的，又或許是整夜都沒睡好，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在玉白膚色的映襯下很是顯眼。

見人換鞋進來，沈晏放下熱水壺向她走過去，不等趙檸樂開口，他就仔細瞅着她的面色試探着問：“還生氣嗎？”

一夜好夢，趙檸樂哪兒還有隔夜仇，不過到底是女孩子面皮薄，被他忽然提起這事就覺得一陣別扭，還帶着小女兒的嬌嗔，“哼，我才沒有生氣。”

她心思純淨，喜樂都擺在臉上，輾轉反側大半宿的沈晏如釋重負，面上也軟和了不少，笑道：“那就是不氣了。”

事後想來不過是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卻鬧得比天大，趙檸樂自己都覺得小題大做，自然不願意沈晏也一直挂在嘴邊，當即就梗着脖子強調，“我說、我、沒有、生氣！”

“可以打住不要再談了好不好？！”

她此刻的模樣活像一個小炮仗，可可愛愛，沒有半點威脅。

沈晏臉上笑意更甚，明月清風一般舒朗，讓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開懷的趙檸樂愣在當場，所以猝不及防讓人用手指頭戳了臉。

待她反應過來怒目而視時，始作俑者毫無歉意，甚至還嘴角噙笑道：“軟軟的。”

趙檸樂瞬間變成一只漏了氣的皮球，生無可戀的暗道，這家夥恃顏行兇，招招斃命，而我這等顏狗只能束手就擒，罷了罷了，随他去吧。

...

天還沒有亮透，入目之處都蒙上一片青灰色。

為了趕時間，兩人沒來得及吃早餐。趙檸樂裝了幾袋零食在書包裏，從坐上車後就開始吃，不時的還給沈晏投喂。

“不好吃。”

她帶的多是飽腹的燕麥餅幹、全麥面包等東西，偏巧沈晏不喜歡它們的口感，食之無味。

趙檸樂默不作聲，然後開了一瓶養樂多遞到他面前，他也不空出手拿，直接低頭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在平時看來這稀松平常的動作，眼下落在趙檸樂眼裏就被她自我解讀了一番，聯想到他昨天莫名的怒氣，她忽然面容嚴肅的問道：“你昨天在片場的時候為什麽生氣？”

“無緣無故的，我可沒招惹你。”

沈晏聞言，用餘光瞥了她一眼，沒答話而心裏在冷笑，呵，你沒惹我。

他的無言以對在趙檸樂看來就是心虛，她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轉而賊兮兮的笑，“你吃醋了嗎？”

氣氛默然半晌，沈晏才淡聲開口，“怎麽可能。”

可趙檸樂不放過他，只聽她沾沾自喜道：“你就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吧！”

此時面上穩得一批，內裏心如擂鼓的沈晏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可以從容應對她的出其不意。

他轉頭看向她，很是善意的忠告，“建議你睡覺的時候墊高枕頭，因為會做美夢。”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進化妝間所在的小院裏。

趙檸樂在一旁不滿的嘟囔，“不喜歡就不喜歡嘛，幹嘛這麽不近人情的戳破人家的少女心？”

沈晏勾勾唇角，停車熄火以後，擡手點點她的腦袋，“人生需要腳踏實地，而不是沉迷幻想。”

本來以為近水樓臺有望的趙檸樂，現下只覺希望破滅，人生一片黯淡，焉頭耷腦的開門下車。

沈晏隔着車窗看着她蕭索的背影，而後低眸掩去其中的笑意。

劇組安排給沈晏幾個場務負責他的日常需要，眼下他們在院子裏等着。

昨天已經見過面，可眼下趙檸樂只認出其中三個，另外一個又高又敦實的看着就很是眼生。他手裏還提着保溫飯桶，見人到了就主動迎上來，自我介紹道：“小趙妹妹你好，我是白總那邊安排過來照顧沈老師的助理。”

院子裏光線晦暗不明，只餘走廊上有一盞。

趙檸樂聽他這麽說，便走近了觀察他的長相，驚詫道：“原來是你啊，不是說得晚幾天嗎？”

在開機前，她就聯系了白澄的助理幫她找一個靠譜的人照顧沈晏在劇組的日常，不多久就得到消息說有合适的人選，只是會因為私事耽誤幾天入職。

她便把這事兒給忘了，沒想到這人又突然過來了。

男生憨厚的笑笑，“我的事已經處理完了，所以...”他的話沒說完，就對着随後過來的沈晏禮貌道，“沈老師好。”

沈晏被這稱呼明顯尴尬到，他轉頭看趙檸樂，眼裏的含義不言而喻。

她這會兒已經想起來男生的名字，便趕緊解釋：“我幫你招的新助理，叫宋元。”

宋元附和着猛點頭。

沈晏的目光來回在他倆之間游移，而後問趙檸樂，“你給自己請的幫手？”

趙檸樂眨巴着眼睛，模樣很是無單純無辜，“也可以這麽說。”

沈晏輕呵一聲，提步直接進去化妝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