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五次

黃昏已至。

小院裏一地金黃，微風蕩起，杏花飄落無聲。

趙檸樂在侍女的幫助下重又換上一身紅色襦裙，頭上的發飾夜以金釵鑲紅寶石為主。

“姑娘再耐心等等，吉時就要到了。”侍女說着把一柄紅色絲質團扇交到趙檸樂手裏。

她随手摸了摸，暗道一定是節目組這一季經費充足，這扇子都用的是真絲扇面，刺繡也不像機器完成的，倒像是貨真價實的蘇繡。

天哪，她怎麽有種真的要出嫁的羞怯感，不過新郎一定要是沈晏啊！

此時前院也張燈結彩，紅綢鋪地的布置起來。

姜廉和蘇青是老朋友了，他倆站在一起看着四周的布置，也調侃說：“節目組下功夫了啊，真像是在拍戲似的。”

“你給小趙說她的新郎是誰了嗎？”

蘇青驚訝道：“你沒說？我以為你說了，就沒提。”

姜廉攤手，“我沒說啊。”

“完了，這下倒真成了盲婚啞嫁了。”

蘇青聞言笑起來。

很快，家仆就過來說吉時到了，賓客也在前院裏等着。

姜廉吩咐道：“将新人迎出來。”

說完，他便和蘇青去接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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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客人，不過也就是節目嘉賓全員到齊罷了。

沈晏面無表情的坐在圓桌前喝茶，孔嫣然不時的看他一眼，想要攀談卻又忍住。

桌子的另一邊身份是與俞然楓家裏有仇的官員，青年演員張柏鑫。

他笑眯眯的真像是在參加喜宴的模樣，不住的嗑瓜子。

眼下這個情形，沈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趙檸樂和俞然楓必然是今晚的“新人”了。他也說不清心裏什麽想法，只覺得有一股難以名狀的難受梗在喉頭。

哪怕知道這是假的婚禮，可他仍是不住的設想，如果某天趙檸樂會嫁給別人，他絕對會毫無退路的搶婚。

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只能是他的。

好氣。

沈晏垂眸遮住有些泛紅的眼睛，雙手在在寬大的衣袖裏握緊成拳，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不過他會掩飾，外人只當他本來就是漠然的性格，所以并沒有發現他的失常。

後院裏，一對新人總算碰了面。

趙檸樂對沈晏和俞然楓都多熟悉啊，只看到他們的一個頭頂尖就能分清兩人。

她掀開臉上的面簾，幾步沖到俞然楓面前，“怎麽是你？”

俞然楓也很苦啊！

他戚戚然的，“小樂子，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反抗了，真的！”

他說着扯起身上的衣服，還是白天看到的那一身，只除了胸口帶着的紅綢大花。

“他們死活要我穿吉服，我不畏強權愣是堅守住自己本心，可你們家人多勢衆我跑不了啊！”

“否則我肯定不會娶你的！”

趙檸樂氣悶得看着他解釋，心想一定是哪兒出了錯，所以問道：“王爺王妃因為什麽原因同意你當女婿的啊？”

俞然楓把來龍去脈說了。

趙檸樂提着裙擺，氣的只想跳腳，“被節目組擺了一道！氣死我了！”

“姑娘，注意儀态。”侍女适時提醒，然後又說，“王爺王妃在前院等着呢，姑娘和姑爺快随婢子們過去吧。”

“太慘了！”俞然楓碎碎念，“小樂子，你別記我的仇啊，我也很無辜的。本來為父親的性命奔波，哪裏能想到把自己的婚姻搭了進去，我太難了！”

趙檸樂回身兇他，“娶我你還委屈了是吧？”

俞然楓連忙擺手，“我哪敢呢！”

“哼。”

兩人吵吵鬧鬧的來到前院，一衆人都把目光放到他們身上。

趙檸樂借着面簾的遮擋，偷偷看一眼沈晏，心跳微滞。這早春的天氣，夜晚微涼，她的背上都不自覺冒起冷汗。

完了完了，這家夥面上看不出端倪，可現在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樣子還真是有種秋後算賬的感覺呢。

到底只是綜藝節目而已，自然不會有什麽繁瑣的流程。

由家長各自表達了對新人的祝福和祈願，這婚禮也就差不多了。

然後就是送入洞房。

在趙檸樂的閨房裏，還接着錄了一段，但基本都是她跟俞然楓的你來我往的鬥嘴便掠過不提。

一次錄制時間是兩天一夜，素材剪輯後會分兩期播放。

因為力求體驗真實，所以當天收工後，嘉賓也不能各自回家或者是下榻的酒店，而是就在角色人物所有的住處休息。

夜裏的影視城仍然有不少劇組在拍戲。

趙檸樂卸完妝，換上自己的衣服後便瞅着機會去找沈晏。

眼下時間還早，其他嘉賓都沒有要睡覺的想法，而是約着節目組的人一起去城外的燒烤店吃夜宵。

趙檸樂到的晚，除了沈晏，其他人都已經走了。

“你沒去嗎？”沈晏仍是坐在他那個小院裏，宋元送來了晚餐，擺滿了石桌。

趙檸樂不見外的在另一張石凳上坐下，她已經很餓了。

夜空一輪明月皎潔，清輝灑了一地，也讓人披上一身月華。

沈晏見她動作，只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語。

看來是真生氣了，如果只是單純的吃吃醋，反而會把不高興表現出來。

“晚上那個…”趙檸樂狀似不經意的提起，“節目組太坑了哈哈哈。”

“故意設了一個局讓我們跳。”

“我看你跳的挺高興的，”沈晏語氣涼涼的開口，卻不看她。

他沒什麽胃口，吃了幾筷子就不再吃了。

趙檸樂見他這樣，也頓覺食不知味，“我什麽時候高興了，都是誤會嘛。”

當時沈晏和俞然楓同時上山。

俞然楓走的是短程的前山，而沈晏為了安靜便走後山，花的時間多。

如果他先俞然楓一步遇到趙檸樂他們，那那個玉佩就會有npc過來提醒沈晏讓他撿到，然後送去王府。

最後跟趙檸樂成親的自然就是沈晏了。

所以事情的結果都是嘉賓的選擇，滿不滿意，也都是一念之差而已。

“你跟他關系很好。”沈晏說。

“額…”趙檸樂瞅着他的臉色小心說，“發小嘛，彼此之間會比其他人熟悉那麽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哦。”她捏着手指尖尖給他看。

确實很熟悉。

沈晏想到去年他參加時尚之夜，俞然楓還在他耳旁滔滔不絕趙檸樂小時候的糗事，她的喜好和厭惡都如數家珍。

他喜歡趙檸樂嗎？

同性之間的直覺，沈晏想，哪怕俞然楓總是吊兒郎當的樣子，可每次看着趙檸樂的時候眼睛裏都帶着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光。

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父母相識。

沈晏心說，我真的很嫉妒。

嫉妒每一個擁有趙檸樂過去的人，嫉妒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也嫉妒能讓她嬉笑怒罵嗔的人。

他只有趙檸樂一個，而趙檸樂可以選擇的很多，她的心太大了，能裝下的人也很多。

總之，他不是唯一。

“我不喜歡你跟他來往。”沈晏再次強調。

“可是，”他不是在說笑，也非一般的吃醋賭氣，而是很認真的态度，趙檸樂試圖跟他講道理，“他是我的朋友啊，就像白钰，清嘉他們一樣。”

“一起長大的朋友怎麽可能突然就冷眼相對，不再接觸了呢？而且除了聚會，平時私下也沒有有的沒的就聯系啊。”

“我說了我不喜歡！”沈晏突然緊緊盯着她，因為她的遲疑拒絕，也因為他發現自己并不是她心裏的第一位。

“你說這麽多在掩飾什麽？！”

趙檸樂讓他說的哭笑不得，“我掩飾？”

“如果我真跟俞然楓有什麽，我們就早戀了好嗎？”

“不準說這樣的話。”他忽然捂住她的嘴。

屋檐一盞竹編燈籠，夜風襲來，它發出細小的左右搖擺的“支呀聲”。

兩人靜靜的在光線晦暗不明的院子裏對視半晌。

沈晏握上她的肩，“你喜歡我嗎？”

性格使然，他不會歇斯底裏，就算心底情緒噴湧，也死死壓制住自己不去失态，不露出醜陋可怖的面目。

否則，就真像江月明說的，他身體裏流着她的一半血液，也會成為她那樣的怪物。

只是，到底還是有些難過的，他的眼睛又紅了，因為眼淚。

趙檸樂自然看到了淚光，心底驀地一酸，哪怕面上再雲淡風輕，再無懈可擊，他其實也只是一個缺少愛也缺少安全感又心思敏感的少年啊。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

沈晏蓄積起的一腔勇氣卸了力，他頹然的放開她，“你喜歡的人太多了，就算是，我也是之一而已。”

“是不是？”

“不是！”趙檸樂反駁他。

“我喜歡你，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男女之情，不是同袍之誼。”

“你明白嗎？”

可是，沈晏心裏的聲音在說，既然你喜歡我，那就把我當唯一好不好？

他始終沒有說話，趙檸樂也不知道他眼下是怎麽想的。

她幹脆捧着沈晏的臉仔細細的瞅，面色不似剛才陰郁，就是眼睛還水潤潤的。

她身子向前一傾，唇就吻上那雙含情的鳳眼，“不生氣了，好不好？”

趙檸樂不動作還好，她小心翼翼的對他，沈晏反而莫名覺得委屈，他雙手圈上她的纖腰，“還氣。”

“我給你呼呼？”她像逗小孩子似的，笑眼彎彎的，“呼呼就好啦。”

沈晏不想她看自己笑話，頭一低就埋到她的肩窩裏，再不理人。

古時月照今世人，看過的愛恨嗔癡不知凡幾，月光清冷，卻也難掩一院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