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四次

“我什麽時候在意過？”沈晏還是不鹹不淡的模樣，好似他跟沈欽你來我往争論的內容都與他無關。

頓了一頓，他轉而說起另一件事，“江月明的遺物裏有一個筆記本，裏面記錄了她去世前後十多年值得紀念的點滴，包括與沈策的戀愛經歷以及後來婚姻生活裏的喜悲愛恨，當然也提到我的存在，可是它最後卻不見了蹤影。”

“她是一個不被丈夫所愛的女人，沒有父母親人，所以我想象不到除了我以外還會有誰去動那些存放在保險櫃裏的遺物。好巧不巧，我在監控裏發現的沈括的神應該，在他之後不久就有人寄出一份國際快遞到美國，時間是在去年十二月中旬左右。”

言不盡意，其中深意就留沈欽自己體會。

沉默良久，冷靜的書房裏的空氣都像是凝結成了冰。

“可是，策兒的遺物裏并沒有你說的筆記本。”

沈晏無所謂的挑挑眉，“爺爺，我只告訴你我知道的，并沒有下定任何結論。至于您的疑惑，相信您獲得真相的手段比我更多。”

“畢竟，就算不指控沈括殺人，他所犯的經濟罪也足夠讓他進監獄，更何況他還跟那個楊謙文沆瀣一氣，這些事爺爺您都清楚。”

沈策是沈欽的逆鱗。

他當時本來安心在療養院休養，沒過多久，就全無預兆的提出要回國，結果在出發去機場的路上被貨車追尾慘遭不幸。本以為這是一場天定的意外，可如果事實證明與沈括脫不了幹系，那自然沈欽也不會再縱容。

為着貪欲便将刀口指向自己的至親，沈欽不解為何同樣的環境下，沈括卻變成了面目可憎的惡魔？

原本還泛着紅光的面色瞬間變得灰白，沈欽喃喃，“阿晏，爺爺這一生對不起的除了策兒，餘下的就是你了。”

“你自小就長得好，與沈括卻沒有幾分相象，反倒跟策兒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8歲那年，你母親失手打傷了你，沈括花天酒地的不在家，傭人就把電話打來我這裏，我便帶着你到醫院。”

“醫生說你失血太多需要輸血，告知了我你的血型，我才發現不對勁。我們家裏只有策兒是o型血，而你正是跟他一樣。”

“我有了懷疑，又聯想到你母親和策兒的過去，于是私下安排人給你和策兒做了親子鑒定，結果沒有出乎我的意外。”

“然而我當時一念成錯，不忍策兒背負與大嫂茍且過的罵名，以及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自作主張将這件事瞞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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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我才是最大的罪人！如果能及時撥亂反正，會不會就沒有兄弟阋牆的結局？”

可是忏悔無門。

...

房間裏的燈很亮，實在不是一個睡眠的好環境。

只見趙檸樂的眼皮動了動，眼睛很快便睜開來。她迷蒙着眼坐起身，還着惱的揉了揉發疼發脹的腦袋。

記得睡前沈晏說要讓人送醒酒湯來，怎麽湯沒見着，他也沒了人影？

拉開窗簾向屋外看去，庭院中間那棟小樓的笙歌已盡，燈火将熄。

許清嘉他們都走了嗎？

趙檸樂撩起一絲垂落在胸前的頭發，湊近鼻子聞了聞，而後嫌棄的撇撇嘴，太邋遢了，真是難為沈晏那個小潔癖把自己抱過來。

本來想問問他人在哪兒，突然想起來她的手機借了許清嘉的充電寶在充電呢，估計被她給收起來了。

算了，這棟小樓裏一絲人氣兒也沒有，大晚上的一個人待着總覺得陰森森的背脊發寒，這樣想着，趙檸樂便推開門下樓去。

一樓有兩個傭人在，見到她便主動問道：“趙小姐餓了嗎？小少爺吩咐我們如果您醒了就勸您吃點清淡的東西養養胃。”

被人一說，趙檸樂确實感到腹中空空，只是酒喝太多又沒什麽胃口，腦子也暈乎乎的不自在，她擺擺手，“不想吃。”

“沈晏呢？”她又問。

“小少爺…”傭人也拿不準沈晏的去處，便只模糊道，“可能在老爺的書房。”

“哦，”趙檸樂點點頭。屋子裏悶得慌，她想去外面透透氣，便又道，“我出去走走，他過來了及時通知我。”

“好的。”

南湖山莊的園林設計是上世紀末的一個享譽海內外的大師絕筆之作。而沈家的住宅又加入了幾代人自己的審美，使得四時的庭院之景都各不相同。

夏季草木茂盛，園子一角還有兩株高大的合歡樹，枝幹粗壯，亭亭如蓋。

石子小徑凹凸，趙檸樂又穿着高跟鞋，她提着裙擺小心的探着路，眼睛很是警覺的觀察着周圍的異動，主要是擔心從哪兒竄出來一只野貓之類的生物，她一時不察又得摔個大跟頭。

她脆弱的腳踝已經經不起二次折騰了。

這樣一來，那兩株合歡中間有奇怪的人影閃動，就讓趙檸樂給瞅了個正着。她定睛細辨那兩個高大的人影，大差不離應該是孔武有力的成年男人，而且其中一個的身形還透着幾分熟悉…

她心生疑窦，即便要聊天談事不光明正大在光線好的地方，反而躲在這昏暗的邊邊角角，十之七八是有貓膩；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如果貿然上前偷聽，難保不被發現。

趙檸樂猶豫不定的，但潛意識卻驅使着她動作。為了不制造響動她又脫了鞋光腳踩在地上，同時還借着寬大的花叢遮擋從而靠近了那鬼鬼祟祟的影子。

視距縮小，她瞬間就認出沈括來。

果然！

這老家夥賊心不死，又在公司裏失了勢，指不定現在在密謀什麽對付沈晏的辦法！

她摸摸索索的又往前走了幾米，然後就能隐約聽到兩人的對話。

只聽沈括責怪另一人道：“這節骨眼兒你不自己躲着，來找我幫你有什麽用？我都泥菩薩似的自身難保，難道還能保住你？”

那人不滿的恨聲道：“你家老爺子倒是鐵血無情，怕你被你的好兒子清算，直接拿我下手。不過，我做的那些事樁樁件件都有你參與，可別想着獨善其身！”

“你最好按我的要求做，否則我被抓了，嘴巴沒把門将你抖落出來就別怪我不顧兄弟感情！”

自己有太多把柄在對方手裏，生怕大事未成便中途夭折，沈括當下也占不了太多主動權，只能想辦法安撫他的情緒，便透露道：“那你暫時先等等，過了今晚，最遲明天，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肯定有辦法把你的罪名給摘幹淨了。”

聽到這兒，趙檸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東躲西藏一直沒有伏法的楊謙文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混進宴會來了！而且聽沈括的意思，他難道真的已經下手害沈晏了？

雖說知道沈晏去了沈欽的書房，可趙檸樂還是忍不住腦洞大開，腦補了一出豪門謀殺案，今晚到場的人多，又是大家的警惕最放松的時候，正适合作奸犯科！

那邊楊謙文聽了沈括的話，半信半疑道：“我再相信你一次。”

他本來就是偷摸着來的，而且在沈欽施壓下，警方近來對他圍追堵截，絲毫不見松懈，所以擔心再逗留下去會暴露行蹤，楊謙文當即就要原路逃走。

“我送你出去。”他兩人又被綁在了同一條船上，沈括自然要保證他不會牽連到自己。

他們謹慎小心的離開，趙檸樂這才松了一口氣慶幸她沒有被發現。

赤腳踩在石子路上，那滋味就跟指壓板差不多。

正當她彎腰穿鞋時，忽然感覺有人走近。

她瞬間心如擂鼓，暗嘆糟糕！擡眼暗瞥，發現面前一步之遙的距離赫然是去而複返或是壓根就沒有離開的楊謙文！

楊謙文不懷好意的欺近趙檸樂道：“你不是沈晏那個小女朋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麽現在落單了啊？”

“不過也是你運氣不好，既然撞見了我那就別想輕易脫身。”

平時文質儒雅，衣着講究的男人因為四處逃竄的緣故，為着掩人耳目，所以只穿了黑色的t恤和長褲，精神狀态也顯得極為疲憊。

那雙老謀深算的眼睛此時在看向趙檸樂時還帶了幾分赤/裸裸的狎邪。

不等她有所反應，楊謙文就蠻橫強勢的将趙檸樂的雙手反絞在背後，另一手捂住她的嘴，避免她呼救。

趙檸樂嗚嗚掙紮，卻無濟于事。

這時沈括匆匆忙忙追上來，見狀緊張道：“你想綁架她？！你別壞我的好事！這丫頭失蹤，你以為沈晏會放過我？”

“她偷聽到我們的對話，你以為還能有什麽好下場？！”楊謙文架着趙檸樂一面往暗處躲，一面恨鐵不成鋼的咬牙道，“神不知鬼不覺的綁了她還能跟沈晏談條件有什麽不行？！”

“我不同意！”沈括堅決道，“你是通緝犯，罪加一等也就這樣了，可我還清白着，你休想拖累我！”

“哈哈！”楊謙文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你清白？沈括你摸着良心說，你對付你弟弟時毫不猶豫，怎麽這時候又婦人之仁了？”

“快點把我送出去，否則你我今晚一個都別想走！”

“不行！”沈括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對沈晏暗下黑手，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破壞。

如果是楊謙文自己只身進出，倒還可以躲開保安的巡邏，可如果想讓人毫無察覺的把趙檸樂也帶走，那就相當費力了。

因而，這忙沈括不想幫也必須幫！

這讨價還價的時機和場合都不對，輕易就會被人發現，因而楊謙文想要趕緊逃離的心思迫切。對沈括的冥頑不靈，他直接又急又燥的放狠話，“既然這樣，那我直接去見你們老爺子！讓他看看他兒子都做了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敢！”被這麽堂而皇之的威脅，沈括當即怒目圓睜，手指着楊謙文恨聲道，“你別忘了就算你出賣我，我仍然可以反咬你一口，到時候你就知道老爺子是幫我這個兒子還是信你這個外人！”

“你到底帶不帶我出去？！”

沈括冷漠又堅決，甚至還提步要走，“我不會跟你同流合污的，不管你怎麽處理這丫頭都跟我沒關系。”

“沈括！”

楊謙文耐心告罄，本來他的精神就高度緊張，這會兒又被沈括的頑固不化刺激到，更是怒不可遏的漲紅了臉，拖着趙檸樂就上前要動手跟沈括理論。

這兩人争執不休，卻沒發現趙檸樂因為楊謙文粗魯的拖拽，讓她只覺得眼前眩暈一片，同時胃裏也翻江倒海的難受。

最後終是沒忍住，她“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