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不可抗拒

沈澈還依然記得，當年顧母去世的時候，她都沒有怎麽哭，堅強的不像是一個十餘歲的孩子，甚至還微笑着對他說她很好。當時他一把将她拉過，讓她坐在了自己的單車後座，而後拉過她的手，挽在他的腰間，讓她抱緊了，不然他騎車騎的快，會把她甩下去的。

那日傍晚的風，卻是初夏時節的微熱。

這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而她也沒有。時不時的，他會告訴她讓她坐好了，她則是乖巧地“恩”一聲算是回答。轉彎的時候，他騎得快，所以顧敏就撞上了他的後背。那日他穿着白襯衣校服，還有毛衣背心。

可是到了最後，他卻感受到襯衣都濕透了，透過背心，那濕漉漉的感覺傳來。

沈澈沒有回頭，他竟也不敢回頭。

他知道，那是顧敏的眼淚。

而在今時今日，他竟也一如當日，那樣的不知所措。

這都怪你不好！明明叫你有事就找我！

這都怪你不好！明明叫你抱緊我！

顧敏只是望着窗外，卻也一如當年兒時，她輕聲應着，“恩。”

她又是乖巧的應聲，讓沈澈皺緊了眉頭。

他亦是緊握了下方向盤，而後說道，“羽謙葬在哪裏了，先帶我去看他，然後再送你回顧爺爺那裏。”

沈澈想着，今天一定要好好賠罪才是，他犯了那麽大的錯誤。

顧敏道，“太晚了，墓園的門已經關了，改天吧。”

“那就明天吧。”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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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往前行駛着，沈澈忽而又想起了什麽，低聲問道，“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顧敏輕聲道，“我們公司的經理。”

公司經理？沈澈的眼前又浮現那個男人的面容，那真是一張天妒俊顏，用來欺騙女人再好不過了，特別是像她那樣單純的女孩！他悶聲道，“我看你和他一起下來的，怎麽，你們關系很好？”

“還好吧。”顧敏并不願意多談。

“不要怪我事先沒有告訴你，像他那種長相的男人，就是會騙女孩子，擺明了是個花花公子，你別和他太親近了，小心被騙……”沈澈的話還不曾說完，這一次顧敏卻打斷了他。

她的聲音有些輕，“小澈，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沈澈頓時停住，卻見她閉上了眼睛，果然很累的樣子。他懊惱蹙眉，還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只是不耐地收了聲，不說話了。

周五的傍晚，正是放學的時光。

珠海大學的門口，學生們都由私家車接送離去。

快要到校園，唐仁修撥了個電話過去。

唐默雨在那頭接起了，唐仁修道，“我快到了，你整理好東西。”

“大概多久呢？”

“二十分鐘。”

由于路上沒有堵車，也沒有吃到紅綠燈，所以一路暢通無阻。比之前所說的時間，整整快了十分鐘，只花了一半時間就趕到了學校的西大門。此時，已經沒有多少學生了，大多都已經被接走，零星的兩三個。

唐仁修又要拿起手機，讓唐默雨可以出來了，他就在西大門這邊。可是扭頭瞧去，一個不經意間，卻瞥見了兩道身影。

那是一男一女，正并肩前行着。

而那個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唐默雨。

唐默雨單手提着包，和那個男孩子有說有笑的模樣。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麽，她竟然大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燦爛飛揚，有些青春的明媚感覺，卻也太過張揚了。

唐仁修很少見到唐默雨會這樣的歡笑。

唐家的女兒，從小接受淑女教育，笑不露齒行不搖頭，坐不露膝站不倚門，不和長輩頂嘴，更是絕對的不能忤逆。可是此刻，唐默雨卻如此笑了，那是唐仁修不曾見過的一面。不再是謹慎小心的，不再是畢恭畢敬的，

卻又仿佛，這才是她應該有的模樣。

那是二十歲的女孩兒，才應該有的青春臉龐。

唐仁修的目光，又定格在了那個男孩身上。

長相俊朗剛毅，身形也是挺拔，一眼就瞧得出，家世應當是不凡的，不然不會有這樣的氣韻存在。

可是，他又是誰？

從來沒有聽默雨提起過。

唐仁修心中升起了困惑，随即他也下了車，卻并不呼喊，只是瞧着那兩人慢慢走近。

然而，那個男孩子還是發現了他。

他腳步一停，唐默雨也腳步一停，擡頭望去，只見唐仁修就站在前方。

“是你哥。”男孩子低聲說道。

“恩。”唐默雨有些緊張，輕聲一句，“那我先過去了。”

“等等，你的書。”

唐默雨從他的手中，将書籍取過抱在懷裏。

男孩朝唐仁修點了個頭，而後往一旁的小徑錯開了位置離去。顯然，他只是來送唐默雨一程的，并不是順路而已。又或者，他是故意避開唐仁修。

唐仁修瞧着唐默雨快步走近，他的視線從遠處的男孩身上收回。

“哥，不是說要二十分鐘嗎？怎麽這麽快？”唐默雨擡頭問道。

“我要是不快點到，估計也撞不見你們在一起了。”唐仁修溫聲說道，只見唐默雨低下了頭，咬着唇不說話了。

“先上車吧。”唐仁修也不急着詢問，為她打開了車門。

車子駛離了校園，唐默雨這邊倒是惴惴不安，而後主動開口了，“他是我們學校的一個同學，和我一屆的。我們以前在澳大利亞的時候就認識了，是很多年的朋友。”

“默雨，我記得你在澳大利亞，念的是女校。”唐仁修靜靜聽她說完，一陣見血的說道。

“女校難道就不能認識男孩子嗎？”唐默雨輕聲抗議。

唐仁修這下全明白了，看來是多年相識，所以漸生情愫了，只是不知道，這份情愫究竟有多少。

“怪不得暑假裏你還要來學校。”此刻，唐仁修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說唐默雨在盛夏裏在放假期間還要來學校的原因。可他從來不曾談論過她的感情問題。

這一次，他低聲開口，“默雨，你喜歡上他了？”

“沒有……”唐默雨的聲音很輕，明顯底氣不足。

沉默了一瞬，唐仁修道，“那就不要再和他來往了。”

“哥，為什麽！”唐默雨反應激烈，懊惱反問。

“第一，你是女孩子，我不放心你和他來往。第二，你應該知道，你的婚事大伯已經有人選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唐默雨揪緊了手中的書籍，那聲音很低沉，卻也很壓抑，似乎一直在隐忍，一直在壓抑，“可是哥，你們從來都不問我是不是願意，是不是同意。你們總是自己定好了一切，就讓我按照計劃進行按部就班的生活！你們從來也不問問我是不是高興，是不是願意，就這樣替我做了決定！”

“我不想嫁給別人。”唐默雨猶如繳械投降了一般，輕聲說道，“哥，我喜歡他。”

終于，這句話還是說出了口。

前方紅綠燈，車子停了下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唐仁修低聲詢問，他也确實想要知道，他的妹妹，究竟是在何時起已經開始長大了，有了屬于自己的情感了。而他卻發現太遲太晚，還以為她一直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兒。

“我也不知道。”唐默雨輕聲回答，顯得那麽茫然。

“如果你只是對他有些好感，那現在就斷了吧，你知道你們兩個不會有可能，我也是為了你好。”唐仁修淡淡說道。

“哥，真的喜歡一個人，怎麽可能說斷就斷？又不是開關，你把它關上就好了！”

“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唐仁修的聲音一冷。

“來不及的，就算是現在懸崖勒馬，也來不及了。”唐默雨靠着車座，将頭倒向了一側。唐仁修扭頭望去，唐默雨則是望着窗外，“哥，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是不受控制的。”

“那是被吸引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就好像有一根線，一直扯着你。有時候，可能他只是說一句話，有時候，可能只是他在做某件事，那個人的一颦一笑，有時候就會突然冒出來，你根本無法阻擋，也無法拒絕。因為感情，不由自己做主。要麽接受要麽投降，別無他法。”

一陣寂靜無聲，紅燈已經轉為綠燈，車子又往前開去。眼前交織着陽光，唐仁修的眼前卻是浮現起一張腼腆微笑的臉龐來，這讓他有些愕然。

“哥，我真的不想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唐默雨輕聲哀求，雙眼泛紅。

唐仁修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這件事情，我會再和大伯商量。但是，我要你保證，不許和那個男孩子有越界的行為。”

唐默雨有些尴尬，“哥！”

“你必須保證！”

“我知道了，我保證！”唐默雨應道，又支吾了下，“哥，其實我很想去意大利留學……”

“默雨，你知道大伯不會答應。”唐仁修低喝了一聲。

唐默雨沒了聲，愁眉不展。是啊，唐家的女孩兒，不需要夢想不需要才能，只需要嫁人。

唐仁修卻也有些心浮氣躁，剛才腦海裏浮現起的人影，竟然是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