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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才回來?”
“大嫂!”許清明回應了一聲,車子很快騎到門前,他剎住車,後邊的陸香穗已經輕巧地跳了下來,她看到家門口站着個人,黑蒙蒙的看不太清五官長相,那人個子高挑粗實,但看得出是個女的,手裏端着個笊籬,正門神一樣的立在門前。
“大嫂,你在這等我們呢?——香穗兒,這是大嫂。”許清明忙着給她們介紹。陸香穗從來到許清明家,除了老姑奶,就沒接觸過許清明的家人,他反正父母不在了,如今突然見到他大嫂,陸香穗頓時就有些拘謹了。
“大嫂。”陸香穗忙叫了一聲。
“哎,回來啦。”劉香脂盡管心裏帶氣,但還是剎住了脾氣,畢竟頭一回見着小弟媳,聽說才十五歲的小姑娘呢,到底年紀還小,好歹當面兒得将就三分,不能讓人說她欺負了小弟媳,再說到底還沒正兒八經過門呢。劉香脂壓住性子,笑笑對陸香穗說:“他小姑,你回來啦?吶,我說從你來家,我都還沒見過你呢,是我這當大嫂的怠慢,這不專門在這等着看看你。”
劉香脂果然是潑辣急性子,一開口說話,噼裏啪啦噼裏啪啦,熱情響亮自來熟,陸香穗一下子還有點不習慣了。她吶吶地揪着衣襟,忙說:
“大嫂,那什麽……是我不好,回來晚讓你等了。”
“嗐,說什麽呢,自己一家人,咱倆往後是妯娌,我這性子直,心眼子也沒有彎彎,你都不用跟我客氣。”
劉香脂說着話,許清明便已經拿鑰匙開了門,陸香穗忙把劉香脂往裏讓:“大嫂,先進屋吧。”
“客氣什麽,就他這狗窩,我一天都能跑好幾趟。”劉香脂笑着拉住陸香穗往院裏走,邊走邊說:“他二叔一個小光棍蛋子,沒個女人給他收拾張羅,可不就是個狗窩?不過現在好了,往後你來了,這個家有你,我就放心多了。”
倆人說說笑笑進了屋,燈光下劉香脂忍不住盯着陸香穗看了又看,小丫頭一個,的确瘦巴乍賴的,小模樣倒也清秀可人,看着是個文靜內秀的性子。
☆、生米熟飯
“往後你來了,這個家有你,我就放心多了。”
許家大嫂劉香脂拉着陸香穗,兩人說說笑笑進了屋。燈光下劉香脂忍不住盯着陸香穗看了又看,小丫頭一個,的确瘦巴乍賴的,小模樣倒也清秀可人,看着是個文靜內秀的性子。
嗯,個頭還不到許清明的肩膀,好在年齡小,才開始發育,還在長呢,希望未來幾年她能放開了長,使勁長,長高些。劉香脂心裏嘀咕着,千萬可不能就這麽矮,那年代農村人就靠二畝地,種地就靠人力,所以農村人說媳婦,最不喜歡就是陸香穗這樣身輕體薄個頭小的,幹不動重活啊。再說了,俗話講爹矬矬一個,娘矬矬一窩,找個媳婦個子瘦小,趕明兒生了孩子難免就長不高。
劉香脂心裏先給陸香穗打了個七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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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只要許清明看得中就行。雖說瘦弱了點兒,看着也不像個潑辣能幹的,田裏的重活怕是幹不動,不過他的小媳婦他喜歡就好,只要小兩口情投意合比什麽都強。盡管劉香脂私心地認為,許清明這樣高大俊朗的小夥子,配陸香穗有點兒“眼瘸”了,但他們當哥嫂的也不好管太寬對吧?
而且——劉香脂看着陸香穗那瘦弱沉靜的樣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眉目低垂,一看就是個安靜乖巧的,心裏不自覺軟了幾分,這樣的小弟媳看着就叫人想要多疼惜,年紀又小,懂什麽呀,往後她這做大嫂的應該多照應着點兒。
劉香脂拉着陸香穗裏屋外屋轉了一圈,便坐在裏屋陸香穗床上拉着手說話。她拍拍陸香穗的床,明知故問地說:“他小姑,這屋你住的?哎呦,他二叔可真夠疼你的,看看,這新涼席新蚊帳,有人結婚都沒舍得買呢,他對你可真舍得。他就住外屋?”
“嗯。二哥對我好。”陸香穗腼腆地笑。
“叫香穗是吧?真好,我叫香脂,你叫香穗,聽起來跟一家子親姊妹倆似的,他小姑,往後咱姊妹倆好生相處,好生幹活掙錢,把咱們家日子過好了,看誰敢欺負咱們沒了公婆勢力單。他小姑,你年紀輕,往後有事兒盡管跟我講。”
沒正經過門呢,劉香脂便按着農村的習慣,稱呼陸香穗為孩子的小姑,沒過門先不能叫嬸的。
不過,劉香脂一轉臉,就把剛才的怒氣全算到許清明頭上去了——讓這沒過門的小媳婦回去上學,自然是他許清明做的主了。小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就罷了,他一個大男人,他都要成家立業了,腦子到底是給驢踢了還是給門夾了?
劉香脂頭一回見着陸香穗呢,真想拉着手,妯娌倆多拉拉呱,多聯絡聯絡感情,劉香脂有着那種鄉村婦女的精明,想的也很直接,那就是她們妯娌倆得處好了,公婆已經不在了,家根底兄弟倆,妯娌不和鬧矛盾,讓外人看笑話不說,難免讓那兄弟倆跟着別扭,兄弟不和外人欺,兩家誰都沒好處的。
不過這會子,劉香脂心裏最要緊的,不是跟小弟媳聯絡感情,而是研究許清明的腦袋——首先得保證眼前這秀氣氣的小姑娘将來一準能成為她的妯娌,能成為許家的好媳婦。她這做大嫂的,不能眼看着許清明拎不清不是?
這麽一想,許家大嫂劉香脂沒心思跟陸香穗多聊,便把手裏的笊籬往陸香穗手上一塞,說:
“他小姑,這天都黑了,你餓了吧?我今晚上烙的油餅,你先吃點兒墊補墊補,我那家裏豬啊狗啊的要管,猴孩子也等着呢,我就先回去了啊,有空就來找你說話,你要是閑着,叫他二叔領你去我家認認門去。”
劉香脂噼裏啪啦說完,沒容陸香穗說客氣話呢,轉身一拉許清明:“他二叔,你送我兩步,我剛才來時,後頭那家的狗差點咬我!”
陸香穗端着油餅,反應過來時,許清明已經被劉香脂硬拉着出門走了。
******************
“他二叔,我怎麽聽說,你送她回學校上學去了?”劉香脂不容分說把許清明拉到門口,壓着嗓子問。
“大嫂,你怎麽知道的?”許清明反問。
“我怎麽知道的?你自己出去問問,村裏人這會子誰不知道?他二叔,你自己也不去豎耳朵聽聽,人家是怎麽取笑你的。我看啊,你如今腦子真是出毛病了。”
傳得這麽快?許清明稍稍一想,便也知道了,必然是村裏讀初中的學生,認識陸香穗或者聽說了的,放學回來說的,要不怎麽說他如今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昨天村裏還沒傳開這個事情呢,到今天晚上就都知道了。
倒不是怕誰知道,他正大光明送妹妹上學怕什麽?而是許清明不喜歡有人過分關注陸香穗。他既然送她回去上學,就不管旁人怎麽說,但卻希望她的生活能一切照常,不要有太多關注和打擾,每一天都能快快樂樂的。
硬把她從陸家帶回來,實在也是迫于無奈,一方面他絕不能讓她去幫錢衛東家看孩子,留她在陸家,他怎麽也不放心;另一方面也是正當着她被迫退學的關口,他自己就是初三半途退學的,再不想讓陸香穗小小年紀也告別校園,回到農村的家裏,她便只能燒火喂豬種田,早早告別了那無憂無慮的校園時光。
這一世,他只想讓她快樂幸福,就像現在,讓她做一個十五歲少女該做的事情。也因此,他急迫地在這個時間介入了她的生活,把她帶回自己的翅膀下。
“大嫂,日子是自己過的,你管別人說什麽呢。香穗她才十五,我現在拿她當妹妹養,這麽小年紀,留在家裏她能做什麽?讓她回去上學,多讀幾年書,也是想她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開眼界長見識?你就不怕她眼界高了,見識廣了,好好的小媳婦養飛了?他二叔,你還真敢說,難不成你還打算養出個大學生不成?你花了五千塊錢把她帶回家來,是留着當媳婦的,不是當公主娘娘的。就算你嫌她小,要當妹妹養幾年,那也該留在家裏幫你幹點活兒,教她做個好媳婦。你倒好,你還送她回去上學了,我看你腦袋一準是給驢踢了!”
劉香脂一激動,越說聲音越大了,許清明擔心地看了一眼院裏,忙說:“大嫂,你小點聲。我知道你是一心護着我,不過香穗現在是我們家的人,就跟你妹妹一樣,你看你,專門的給她送油餅呢,你不也一樣疼她?她這個年紀也幹不了什麽活,讓她在學校裏呆幾年,再長大些,我一個大男人反正也養得起。”
“我一樣疼她?我疼她因為她是你看中的小媳婦,是我弟媳,她要不是我弟媳,我管她做什麽?你這好吃好喝閑養着,我聽說你還每天給她弄雞蛋湯,接來送去,他二叔啊,人家找媳婦是留着體貼男人的,你倒好,一門心思疼你這小媳婦,你往頭頂上慣她。俗話說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你跟她到底還沒結婚,幫丈母娘養媳婦就罷了,養熟了将來也好跟你一心一意過日子,你偏又送她去上學,花錢咱不說了,她年紀小不定心,要有個什麽變故跑掉了你怎麽弄?你說誰家男人不是把媳婦看緊了?大男人一個你怎麽犯糊塗!”
“大嫂,不會的,你放心好啦!”劉香脂機關槍似的一通子,許清明只好賠笑說好話。他知道,大嫂說的也都是實話,農村裏最講實際,說來說去大嫂的意思只有一個:你自己看中的小媳婦,你把她留在家裏看住了要緊。
“我把心往哪裏放?”劉香脂沒好氣地說,忽然又壓低聲音一指許清明,“要不,我看你呀,也別矯情地弄兩張床了,生米給她煮成熟飯,反正她也十五了,頂多明年,咱把喜事一辦不就正常過日子了?”
“大嫂,你瞎說什麽呢!她才多大!”當着劉香脂的面,許清明臉上直冒臊。
劉香脂當着小叔子的面說起這樣的話題,其實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但到底是個潑辣性子,把眼一板說:“怎麽的?這個家就你跟她兩人住,外人眼裏你倆就是一塊過日子的,你以為那飯你不煮,外人就能相信你了?生米熟飯的誰知道呢,反正早晚都是你鍋裏的飯,你自己吃着有數就行了。再說了,裏外屋就隔着個布簾子,誰知道你小子煮沒煮,我就不相信你現成的小媳婦不摟,摟你那光床板。現如今訂親叫來家就睡一起的多了去了,真不知道你矯情個什麽勁兒!”
“大嫂!你瞎說什麽呢!”許清明無語,要不是天色已黑,他當着劉香脂的面估計臉上該發燒了。旁人家訂親之後會叫親,把未婚妻叫來婆家認認門,男女就能公開來往相處了。叫親以後就同居的當然有,八十年代畢竟已經稍稍開放了的,不過,那跟他和陸香穗的情況不一樣啊!
“得了,我瞎說,我鹹吃蘿蔔淡操心。話糙理不糙,還不是為你打算?你自己琢磨去。”劉香脂自己也覺着說話太糙了,擺擺手,轉臉走了,一邊走一邊還數落他:“我當大嫂的管不了你。等你哥回來,看他怎麽說你!”
☆、巧人拙人
送走大嫂,許清明在門口靜靜站了片刻,才轉身回去。他知道自家大嫂沒有壞心眼,她那些想法無非都是從他的利益角度出發,但是,沒有人能理解他對陸香穗的那種保護欲和愛意。
起碼,現在他只想她快樂平安地長大,盡情享受她美好的少女時代。
許清明進了屋,見陸香穗正在疊晾幹的衣裳。一早晨他起來做飯,給她燒雞蛋姜湯,她便把他們倆頭天換下的衣裳都洗了,此刻正坐在外屋他床沿上,仔細撫平衣裳的褶皺,折疊整齊給他放在床頭。
許清明忽然有些莫名心虛,不知道大嫂那些話她聽見沒聽見,萬一聽見了,以這丫頭的性子倒不會表現出來什麽,但絕對會憋在心裏,說不定又開始小心謹慎地對待他了,兩人關系剛剛才融洽起來呢。
許清明走了過去,下意識地擡手把摸摸着她耳邊的小辮子,摩挲那柔軟的發質,從她來到自己身邊,他小心呵護着,甚至都沒敢這麽靠近過她。許清明忽然有一種想擁她入懷的沖動,純純的,不帶任何欲念的,就想好好地抱抱她,用胸懷感受她真實的的存在。然而,就在陸香穗擡頭看向他的一霎,觸及那雙清澈黑亮的眼眸,許清明的手立刻收了回來,在身側緊握成拳。
別吓着她!
陸香穗卻沒有意識到他眷戀的撫觸,或者沒産生排斥的感覺,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小辮子,眨着笑意的眼睛對許清明說:“我頭發太粗了對吧?一點也不好梳。”
“香穗,怎麽不先吃餅?早該餓了。”許清明不自然地輕咳。
“等你一塊吃啊。”陸香穗疊好了許清明的衣服,又開始疊自己的衣服。那時候的衣服都是棉布料子居多,洗完了要擰幹,晾曬之後難免就有很多皺褶,她仔細地拉平了疊好,拿進裏屋自己床上,轉身又出來。
“二哥,暖壺裏有開水,咱們就吃油餅,不炒菜了吧?”
“嗯,也行。”許清明說,“你去院子裏給我摘兩個辣椒,我給你燒姜湯去。”
“都跟你說我好了,不用喝了。”陸香穗跳過來,不自覺地拉住許清明的衣襟,“二哥,你燒了我也不喝。咱家又沒養雞,哪能這麽吃?我也不喜歡吃雞蛋,你看這兩天我吃飽睡足,身體早好了,哪用天天喝雞蛋湯。”
“血壓低,體溫也容易低,瘦的跟那秫稭似的!”許清明笑着打趣她,“二哥一個大男人,能幹活能掙錢,就你這麽一個妹妹,還能讓你吃不起雞蛋?一定要堅持吃一陣子,總比吃藥強吧?”
許清明拿着雞蛋去廚房,陸香穗便跟在後面繼續談判:“二哥,那這樣行不行?你往後放兩個雞蛋,兩個雞蛋就行了,多了我吃不了。而且我們老師講了,再好的東西吃多了,也吸收不了的。”
許清明看看手上的雞蛋,農家的草雞蛋,牛眼睛那麽大,他一只手就能抓起來五個。“這麽點東西吃不了?胡說。去給我摘辣椒去,有嫩豆角也摘兩根卷油餅吃。”
陸香穗摸黑去院裏的小菜園摘了幾個辣椒和嫩豆角,洗幹淨回屋,半塊餅沒吃完,許清明端着一碗雞蛋姜湯進來放在她跟前。陸香穗拿筷子夾了一個,往許清明碗裏一放,眨着大眼睛望着他。許清明無奈地搖頭一笑,擰不過她。
“幸虧大嫂今晚送了油餅來,咱家煎餅快吃光了。”陸香穗說,“二哥,明天咱烙煎餅吧?”
“明天?不行,你上學。”
“能行,我原先在家,家裏人多,隔一兩天就要烙一回煎餅,我媽農活一忙,就我自己烙,起早點兒,烙完了不耽誤上學的。”
“不行,後天吧。後天星期天,不上學。”許清明說,想象她五更天起床推磨,烙完了煎餅再上學的情景,忍不住一陣心疼。
******************
這是他們自己頭一回烙煎餅。頭天晚上泡糧食,早起推磨,許清明到底年輕小夥子,自己個就把磨推得輕輕松松,陸香穗拿着勺子往磨眼裏喂糧食,收磨好的糊糊。等糊糊磨完,許清明就幫不上忙了。陸香穗扯了軟和的麥草,放了鏊子烙煎餅。
烙煎餅可不是個容易活,尤其這天氣,盤坐在地上,一邊烙煎餅,一邊燒火,還必須随時注意火候,實在是又累又熱。清明蹲在一邊看着,只見陸香穗兩只小手來回忙活,又薄又軟的煎餅一張張散發着恰到火候的香味兒,從鏊子上揭下來,就着鏊子飛快地折疊好,再整齊地放進旁邊簸籮裏。
“我總覺着,烙煎餅這活兒,得長四只手才夠用。”許清明笑,“香穗兒,別看你學騎車笨,烙起煎餅來也不笨嘛。”
“你才笨。二哥,你長四只手啊,你幹脆長八只手吧,你當螃蟹去!”現在她跟許清明完全熟悉了,融洽了,信賴了,手上幹着活,嘴裏也沒忘打趣他。
“咱倆一家子,我是螃蟹,那你不也是小螃蟹?”許清明忍不住哈哈笑。
兩人一個忙活一個蹲在旁邊陪着,叽叽咕咕地說着話兒,正開玩笑呢,劉香脂一推門進來了。
“哎呦,老遠聞着煎餅香,玉米的吧?”劉香脂笑得眉眼彎彎,瞧,小兩口親親熱熱說話呢,劉香脂想起她昨晚的“指點”,腦子裏免不了生出許多粉色的绮麗想法,小年輕呢,黏糊好,越黏糊越好啊!
“是大嫂啊,快進來做。”許清明忙站起身迎了幾步,劉香脂手裏還領着她兒子小偉,三歲多了,穿了個紅背心,光着屁股沒穿褲子。許清明一把抱起小侄子,順手抛過頭頂又接住,逗得小偉嘎嘎嘎地笑。
“來,小偉,小姑新烙的煎餅。”許清明伸手想去拿煎餅,半道上又停住,“小偉,你等會兒,讓小姑給你烙個雞蛋煎餅。”
小偉一聽樂了,屁颠屁颠跟着許清明進屋去,很快拿了個雞蛋跑過來,遞給陸香穗,也不說話,就咧着小嘴直樂呵,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叫小姑,就給你烙。”陸香穗笑着逗小偉,她接過那個雞蛋,等鏊子上的煎餅剛剛烙好成形,還沒太熟呢,左手就着鏊子輕輕把雞蛋磕開,直接打在煎餅上,右手立刻抓起“刮批子”,像烙煎餅那樣擀開雞蛋,均勻攤在半邊煎餅上,托着一層雞蛋薄餅的煎餅就烙好了。
許清明從竈臺捏了一小撮鹽,均勻地往雞蛋煎餅上一撒,陸香穗看着那雞蛋煎餅烙得噴香了,便熟練地揭起煎餅,撕下有雞蛋的半邊,卷好了遞給小偉。
“小偉,吃吃看,好吃不?”
小孩子對這樣的“雞蛋煎餅”是十分喜歡的,這種方法做出來,新煎餅的香味托着雞蛋的香味兒,格外好吃。那年月,大人烙煎餅的時候,饞嘴的小孩子們便會賴在旁邊,等着媽媽開口,烙上一個雞蛋煎餅解解饞。
小偉接過來抱在手裏,張嘴就咬了一大口。香不香,單看那美滋滋的小表情就知道了。
陸香穗随手把剩下的半塊煎餅卷好,遞給劉香脂:“嫂子,你也吃一塊。”
“不用吃我都聞着香了。”劉香脂接過煎餅卷,沒急着吃,反倒放開了在眼前看,“哎呦,他小姑,你這煎餅烙得可真好,紙一樣薄,不黏不柴,火候也正好。我烙煎餅,總怕火大了,結果火候不到就不夠香。”
女人們對自己的飯食手藝都是很有數的,當然,除了個別手藝蠢笨偏偏還喜歡誇嘴的懶婆娘。劉香脂本來以為這小弟媳年紀小,飯食針線怕還得好生學學,這會子一看人家這手煎餅,便知道這小弟媳必定是心靈手巧,往後許清明家的煎餅不用她這大嫂再過問了。
“他二叔,眼光真行啊,你這小媳婦沒挑錯,怪不得你滿心滿眼疼她呢!就他小姑這煎餅,我敢說咱這整個村裏都沒幾個人趕得上。哎,往後有媳婦了,你這小日子就舒坦喽。”
“大嫂!”許清明忙打住劉香脂,她這麽媳婦長媳婦短的,怕陸香穗聽着害羞別扭。
“呿,還不好意思啦?”
“大嫂,坐着說話。”許清明不敢再回應了,真怕劉香脂再說出什麽過火的話來,他趕緊去給劉香脂端了個板凳來。一轉臉,老姑奶挪着三寸金蓮拄着拐杖,慢吞吞進了門,劉香脂一看,趕緊起身去扶老姑奶,許清明笑笑,轉身進屋又拿了個板凳出來。
“老姑奶奶,您來啦?”陸香穗烙煎餅不方便起身,忙笑着跟老姑奶打招呼。
“老姑奶奶,你坐。”劉香脂扶着老姑奶坐下,伸手從簸籮裏拿了個煎餅遞給老姑奶,“姑奶奶,你來的巧了,看看咱家香穗這煎餅烙的!”
老姑奶先坐穩了,才接過煎餅,慢吞吞撕了一塊送進嘴裏,努着沒牙的嘴嚼碎了吃掉,才垂着眼皮說:“嗯,過得去,這丫頭不是個拙人。”
“不錯吧?是個巧丫頭,我原先還尋思她人小,得教她學着飯食針線的活呢。”劉香脂與有榮焉。
誰知老姑奶臉色一轉,皺着一臉褶子沖她說:“你還教人家,你蒸個饅頭堿大了,補個褲子針腳粗,你自己那手,笨得跟腳丫子一樣!”
“老姑奶奶,今天誰惹您了,又開始數落我了。”劉香脂無奈地笑。
“你也不是個好和尚。”老姑奶一指陸香穗,矛頭立刻就轉向她,“你這丫頭,不知道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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