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從天而降(下)
其實秦臻今日的計劃很簡單,若是司馬熠将她錯當成琅琊王妃,這場兵禍當然迎刃而解。但是,司馬熠不傻,要騙他談何容易,而秦蘇也不願當這個替身,搞不好就是滅門之禍,于是秦臻便準備了第二套方案,就是要利用她這張跟琅琊王妃相似的臉麻痹司馬熠,讓秦家堡的部曲有機可乘,乘機困住司馬熠。
晉地士族好面子,司馬熠陰溝裏翻船自然不會大肆聲張,只要他們簽訂和平條約,秦家堡依然能在晉國統治下安然無恙。
秦蘇算算,時辰應該差不多了,果然聽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眉間豁然開朗,隐忍的嘴角終于沒能淡定地穩住,勾起了一朵若有似無的笑容。
“笑什麽?”司馬熠聲音很輕,氣息幾乎吐進她耳裏。
秦蘇振了振神,“洛陽本是漢人之地,被胡人統治幾十載,如今晉國收複中原,這本是民心所向。”
秦蘇滿意地看着秦家堡的部曲将司馬熠的隊伍重重包圍,那朵笑容終于綻放出來,含蓄卻不乏燦爛,刺痛着某人的眼睛。
司馬熠的瞳孔瞬間瞪大,秦蘇從他眼裏看到自己的倒影,甚覺滿意。不愧她對着那幅畫像學端莊娴雅,這個笑容果然很有殺傷力。
談判既要講誠意,又要講實力。此刻自己被困在琅琊王懷裏成為人質便是誠意,而秦家堡的部曲困住琅琊王的軍隊便是實力。想必,今日這場和談的結果應該會很美好。
秦臻讓她當這談判先鋒,真是選對人了。
秦蘇又學着那副畫像低眸淺笑,撲扇着長睫毛,再驀地擡眸,墨玉般的眸子如黑洞漩渦一般,将近在咫尺的司馬熠吸附進去。秦蘇感覺到司馬熠手臂顫抖,心中暗喜,果然用這張臉施美人計很好用。不管司馬熠對那王妃是何種心思,但表面文章總是要做的,如何不給這張臉面子。
秦蘇輕輕撫上司馬熠的衣襟,慢慢地捋平并不存在的褶皺,溫言細語,語調把握得恰到好處,繼續說道:“秦家堡跟晉國并非對立,不用拼個你死我活,您說是吧?”這語氣親昵中帶着幾分疏淡,被這張臉演繹出來,活脫脫就是另一個琅琊王妃。
司馬熠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秦蘇感覺到手下心髒的強力跳動,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陰謀得逞,結果……
“噗通”一聲,秦蘇被重重摔在地上,驚起一地螞蟻。
司馬熠依然高坐馬頭,鄙睨着她,“想跟寡人談條件,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說罷視線落到那些圍攏過來的秦家部曲身上,嘴角漾起一抹笑,很冷。
秦蘇打了個寒顫,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傻了眼——這些人雖然穿着她秦家堡的衣服,可哪裏是她秦家堡的部曲!
為首的人跑過來,單膝跪地,禀報道:“秉殿下,秦家堡外埋伏的人盡數被俘,現已押往山下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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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蘇心頭咯噔了一下,這意思是說她成了孤家寡人,真正的人質了嗎?
司馬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上血色慢慢褪盡,問那人道:“秦臻呢?”
部下支吾了半晌,司馬熠意識到一絲不妙,一個眼刀殺過來,“說!”
那人抖了一下,額頭冷汗直冒,“被、被劫走了!”
“誰?”誰敢在老虎嘴裏搶食?
那人又抖了一抖,語氣不太确定,“看穿着,像是秦國皇族……”
這洛陽半個月前還是秦國地盤,可洛陽已經被晉國攻占,秦國皇族如何會跋涉千裏出現在這裏?
秦蘇心裏有一絲不好的預感,面上卻裝得很是淡定,“應該是秦皇苻戎。秦臻與他關系素來親厚。”
“呵,是嗎?”司馬熠口氣冷幽幽的,讓人不由自主地心虛。
秦蘇不急不緩地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臉上一片淡靜,“苻戎鐘愛秦臻的同胞妹妹,其妹死後,與秦臻更是成了莫逆之交。”關鍵時刻,自然後臺拉得越大越好。
司馬熠臉上突然浮出一抹笑意,看着秦蘇,不發一語。
秦蘇終于有點慌了。
十年前,苻戎那時還是皇子,親率十萬大軍攻打洛陽,直逼邙山,秦臻親自上陣,男扮女裝,用美人計硬把苻戎迷得五迷三道。苻戎施施然撤了兵,要迎娶秦臻為妻,秦臻以女兒身詐死在苻戎懷中,讓苻戎傷心了足足三年未娶妻,還誓死要保得秦家堡一方安定。這事,九州王侯皆知曉。
可好死不死,這個秘密竟然在三個月前不知何故被苻戎撞破了。
秦臻被劫走的事情若是發生在三個月前,或許,她可以真的認為是秦皇準備援救秦家堡了,可這事發生在那個秘密暴露的三個月之後,沒記錯的話,苻戎差點發兵滅了秦家堡,只是在他發兵之前,琅琊王起兵北伐了,一口氣打到洛陽邙山。
此次秦臻若真落在苻戎手裏,怕是兇多吉少,未必有落在琅琊王手裏樂觀。
“你還想說點什麽?”司馬熠終于發話了。他秦國地盤都敢攻打,難道還怕了一個秦皇不成?這人到底是有多愚蠢?
秦蘇終于從司馬熠那份淡定從容的笑容中意會到自己方才的謊話有多可笑,司馬熠既然來攻打秦家堡,自然是知道秦臻跟苻戎的關系的,何況,看他這暴戾樣兒,的确不像是會怕苻戎的人。
秦蘇艱難地搖了搖頭。這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還真是無話可說。
司馬熠收起笑容,“那好,那咱們就來算算你冒充阿檀這筆賬!”
“我沒有!”這最後兩字還未出口,脖子驀地一疼,秦蘇暈了過去。
山頭上,苻戎一邊喝酒吃花生,一邊看着被綁成粽子似的秦臻,再瞥一眼對面山上,司馬熠已率兵圍住秦家堡的城門。
“你明知道司馬熠要的是秦蘇,為何不直接道明?”
秦臻瞥了他一眼,“司馬熠不會信。”他太了解這個人了,他若說秦蘇是阿檀,司馬熠不但不會信,反而有可能殺了她。反倒說不是,司馬熠才會去懷疑去揣測去試探。
“那你就不怕你的寶貝疙瘩吃虧?”以司馬熠那變态性子,能容得下別人長了一張他老婆的臉?
“司馬熠五年不續弦,不近女色,這便說明當年那步棋走對了。看見阿檀那張臉,他便不會教她受罪。”
苻戎摸摸下巴,“秦臻,你還是這般天真。如今的司馬熠可不是當年那個心慈手軟的賢雅公子,他是讓慕容炎都聞風喪膽的暴戾之将。你可知,這五年有多少世家王侯進獻美女給他,那些但凡長得跟琅琊王妃有幾分像的人,最後都是怎麽毀容的?你覺得你那寶貝疙瘩落在他手裏還能完好無損?”
秦臻臉色突然變了變。
苻戎饒有興致地捏起秦臻的下颌,丢了一顆花生進去,又道:“朕突然改變主意了。與其将你碎屍萬段,不如讓你親眼看着你的寶貝疙瘩如何被司馬熠折磨至死。你說,可好?”
“苻戎!你無恥!”秦臻終于爆了。
苻戎獰笑一聲,“難道你不知‘無恥’正是朕的座右銘?”
秦臻:“……”
秦臻突然回過味兒,“是不是你告訴他阿檀沒死?”
“不!是他告訴朕,朕當年愛上的是個男人……”
秦臻悠悠嘆道:“他,可真是個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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