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一個人的夢

林隽，這兩個字從聽筒傳來，鑽進溫暖耳朵裏嗡嗡的響，那個被自己刻意隐藏的身影從內心深處猛然跳出來，如此清晰。

仿佛昨天他們還在書店裏坐着，女孩拖着腮幫子，嘴裏咬着吸管，傻傻看着對面的少年，暖暖的冬陽從窗外照進來，在少年臉上暈染起一片淡淡的光暈。

他笑了一聲：“這麽盯着不累嗎？”

女孩傻傻的道：“不累，你長得好看。”

少年笑着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兒：“我給你出的題做完了？我看看。”

女孩急忙緊緊捂住：“我，我還沒做完呢。”

少年眉頭微皺了皺：“暖暖，你不是答應我會努力考上一中嗎。”

女孩兒低下頭：“可是一中太難考了，我的程度肯定考不上，而且，我也不聰明。”

少年笑了一聲：“誰說暖暖不聰明的，暖暖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孩兒。”

“真的嗎？”女孩兒擡起頭，因為少年的鼓勵而目光晶亮，終于下了決心一般：“好，我一定能考上一中。”

畫面一轉，女孩在廚房看着少年做飯，一臉崇拜：“林隽你好厲害，竟然會做菜。”

少年看了她一眼好笑的道：“怎麽不叫哥哥了？”

女孩別扭的轉開頭：“我才不叫，人家都是高中生了，長大了。”

少年：“是啊，我們小暖暖長大了。”

女孩傻傻盯着少年唇邊的笑意，忍不住湊了過去，唇貼在一起：“傻丫頭，這時候得閉眼……”纖長漂亮的手遮住好奇的眼，只留下紅紅的小臉兒跟越發清晰的感覺，彭彭的很柔軟，像棉花糖。

兩個人分開的時候，大男生的臉也有些微微的紅，女孩眨了眨眼：“林隽你教我做菜吧，等我學會了，以後做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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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男生笑了一聲：“好，今天教你攤蛋卷。”

“溫暖，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話筒那邊兒有沙沙的聲音，像落了雨，更像很久以前的那天。

少年撐着傘攬着少女沿着小街慢慢走，雨聲沙沙的落在傘面上噠噠的響，女孩兒嘟着嘴別開頭正在賭氣。

少年低聲哄着她：“我就去三天，等你做完我給你出的複習題，就能見到我了，而且，這一次我也想告訴媽媽我們的事情，暖暖，你一定要跟我考一所大學，你答應過我的，所以你必須努力才行。”

女孩擡頭看着他有點兒忐忑：“你媽媽會不會不喜歡我？”

少年摸摸她的頭：“不會，我們暖暖這麽可愛，沒有人會不喜歡。”

女孩笑了起來：“那我等你。”

猛然一道閃電從窗簾透進來，接着便是轟隆隆的雷聲，大雨傾盆而落，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大雨，她知道他出了車禍的消息，冒着雨趕到了鄰市，轉遍了所有的病房也沒找着他。

最後一個好心的小護士問她找誰，她說找林隽，小護士說不知道誰是林隽，女孩兒惶惶然：“那有沒有出車禍送進來的？年紀很輕。”

“如果你是找車禍進來的病人，昨天倒是有一個，不過很遺憾，送進醫院的時候，生命體征已經消失，真可惜才十九歲，家裏人已經接走了，聽說是海葬。”

“溫暖你怎麽了？”話筒那邊兒的聲音有些急切：“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跟林隽那麽好，怎麽會沒在一起，上個月我碰上他了，本來想過去打個招呼，可他身邊有不少人，就錯過了，溫暖，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如果有誤會還是解開的好。”

溫暖的手機掉在了地上，她已經聽不見方宏宇說什麽了，她的腦子裏只有一句話，林隽還活着，他還活着……

聽見話筒裏方宏宇的聲音，急忙撿起來：“方宏宇，你再說一遍你看見誰了？”

方宏宇：“林隽啊。”

溫暖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确定是林隽，你是不是看錯了？”

即便心情不好，方宏宇也忍不住笑了：“溫暖，林隽是我們一中的學霸，只要是一中的學生，誰不認識他，況且，我跟了你們那麽久，哪會認錯。”

溫暖深吸了一口氣：“方宏宇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哪兒遇上的他？”

“美院啊，林隽上高中的時候，畫畫好就是出了名的，聽旁邊的女孩叫他林老師，應該是當了美院的老師，溫暖，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溫暖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聽到了，方宏宇，很抱歉給你帶來這麽多麻煩。”

方宏宇：“溫暖，如果可能還是離開許盛輝吧，他不适合你。”

溫暖：“謝謝你方宏宇，祝你一路順風。”

挂斷手機，溫暖推開窗戶，一陣狂風夾着雨水吹進來，冰涼涼的，有些蒙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

林隽，這兩個字在自己心裏藏了這麽多年，不敢想，不敢碰，甚至不敢去回憶，仿佛一想一碰，那個短暫又美好的夢就會碎掉，即便現在，她也不信他還活着，如果活着，為什麽不來找自己？

溫暖在窗前坐了一個晚上，天一亮就換了衣服出去了。

溫媽媽吓了一跳：“外頭下着雨呢，瞎跑什麽？”

不等說完，人已經沒影兒了，溫媽媽搖搖頭：“這孩子也不知怎麽了，脾氣越來越大。”

溫暖出去站了半天才打着車，說去美院，司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雖說美院是出了名的漂亮，尤其有一大片荷塘，夏天去玩的人很多，但今天這樣的大雨，去哪兒做什麽，從後視鏡看了溫暖兩眼，笑道：“你是美院的學生吧，我侄女也在美院上學，總聽她叽叽喳喳的說，他們學院最近來了個帥的冒泡的老師，好像姓林叫什麽來着？”

溫暖無意識的說了句：“林隽。”

司機忙道：“對，對，就叫林隽，說是海歸，畫的畫可好了，得了好幾項國際大獎，是最有才華的年輕畫家，到了。”

溫暖給了他車錢，拿着傘下了車。

雨下的小了些，卻仍沒什麽人，溫暖擡頭看了看美院的大門，這是林隽想上的大學，記憶中，仿佛沒有什麽是林隽不會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天才，他能寫一手動人的文章，也能解開最難的數學題，還會畫畫。

他喜歡畫荷花，最中意美院的一池碧荷，夏天的時候他們總會約在美院，他畫畫，自己坐在池子邊兒上看着他，那時候，她心裏覺得，即便滿池碧荷風姿搖曳，卻仍比不上自己眼裏的他。

溫暖邁步走了進去，在荷塘邊兒上站了一會兒，聽着雨打蓮葉的噼啪聲，仿佛回到了那個盛夏。

下了雨，他們挪到了旁邊的游廊裏，他握着她的手教她畫，在他手裏最簡單的線條，到了她這兒就開始歪七扭八，最後林隽嘆了口氣，終于承認她沒有繪畫的天份，但仍堅持讓自己跟他考一樣的大學，說美院裏還有許多好玩的科系，不用有繪畫天賦也可以，例如動畫制作，廣告設計等等。

他還說，反正以後有他養家，她可以做點兒有意思的事兒，那時候，自己才上高二，他高三，跟所有的情侶一樣，哪怕還很遠，仍然不厭其煩的開始憧憬未來。

那時誰都不覺得幼稚，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相愛，結婚，生子，牽着手過完這一輩子，沒想過分開，更沒想過有什麽變故，傻而執着的認定了彼此。

溫暖沿着荷塘慢慢的走，腦子裏跟走馬燈一樣，那個被她深深埋在心底的夢，被方宏宇一語道破，猛然鑽出來，竟如昨天一般清晰。

溫暖猛然站住，眼睛直直看着對面走來的一男一女，兩人撐着一把傘，男的握着傘，舉在兩人中間，傘向女生的方向傾斜，男生的大半身子都淋在雨裏。

溫暖忍不住出聲：“林隽。”

男生擡頭看着她：“這位同學是叫我嗎？”

旁邊的女生卻圈住他的胳膊，頗有敵意的看了溫暖一眼：“你是阿隽的學生？我怎麽沒見過你？”

男生拍了她一下：“我的學生多了，你哪能都見過。”略沉吟：“你聽過我的大課？”

溫暖愣愣看着他，同樣一張臉，只是他的眼裏是不容錯辨的陌生，溫暖從沒想過，陌生會出現在她跟林隽之間，即使第一次見的時候，他也不會用這種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旁邊的女孩兒有些不耐煩：“這女生有毛病，林哥哥咱們快走吧，你可答應我陪我看電影的。”不由分說拖着男生走了，兩人走了老遠，溫暖還能聽見女生撒嬌的聲音和一個異常熟悉的，好。

溫暖渾身冰冷，手裏的傘都握不住，掉在地上，一陣風過來刮到了荷塘裏，溫暖苦笑了一聲，原來真是個夢，是自己一個人做的夢。

她慢慢走出了美院，順着人行道往前走，也不知道想去哪兒。

陳前開車送人回來，昨兒晚上在酒吧裏認識的，是美院的學生，劉同偏好這口，說學藝術的長得漂亮，氣質好，還懂事兒，昨兒發給自己一個，還不錯，就決定多交往幾天，因此，今天特意送回來，不然，他可沒這麽大的閑功夫。

卻一瞥眼看見人行道上游魂一樣的溫暖，愣了愣，那樣兒怎麽瞧怎麽不對，忙停了車，傾身親了旁邊的女生一下：“我有點兒急事，你從這兒下吧，等我電話。”

女生雖有些不滿，但知道這些人的脾氣，撒了兩句嬌，就下去了。

陳前一腳油門就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