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風波

拍攝進行得很順利。接下來的幾天裏基本上都是張秋蘭和莫妮卡對戲，張秋蘭雖然為人冷淡，但是在戲裏絕對專業，一個表情不到位也會主動提出要求重來一遍。她和衛漢都屬于完美主義者，不僅對自身要求高，對群演和布景也極為挑剔。兩個人經常因為一個群演無意中看了一下鏡頭就要推翻重來。先前找的一大堆臨時演員基本上都被他們挑剔得走光了，現在還剩在劇組裏演群戲的，好多都是表演班的學生和一些十七八線，有多年表演經驗卻沒有出名的老演員。這樣嚴格的好處是整部劇的質量提高了，但壞處是經常拍着拍着就過了飯點==

莫妮卡發現張秋蘭在演戲之前總會凝神靜閉幾秒，再睜開眼，俨然已成了戲裏人。她的表演中，會有很多符合人物性格情緒的微表情出現，就是這些細微的動作和表情，讓張秋蘭的人物立體豐滿，人戲合一。

什麽樣的微表情對應什麽樣的情緒動作，這些心理學課本上都有。但是能把一整套體系龐大的微表情系統全部記下并且靈活運用在表演上，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很多老戲骨表演靠的是天賦，是對角色的感知力，而張秋蘭毫無疑問靠的是努力。她是用腦子一點一滴把那套微表情系統硬記了下來，對應着情節，化用在表演當中。用功能用到這個份上，稱她為藝術家一點都不為過。

莫妮卡沒戲的時候就坐在旁邊，默默看着張秋蘭做動作、表情，說臺詞，把她的一颦一笑牢牢記在腦子裏，回房間後慢慢分析，這裏為什麽要單手握拳，那裏的眼珠又因為什麽朝右看。

這天吃完飯，她的戲份已經過了，照例來看秋蘭姐的戲份。這場是張秋蘭和青婆婆對戲，秋蘭姐正在念臺詞。

“我生病的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要是讓秀秀那孩子知道，還……”

“莫妮卡滾出劇組！莫妮卡滾出劇組！”

“打擊黑幕！反對潛規則！”

“還演藝圈清白！請綠茶婊滾出！”

一陣高過一陣的吵雜口號聲浪襲來，将張秋蘭的聲音淹沒。副導演氣急敗壞的男中音也在空氣中回旋，“我說你們哪來的？都散開散開，不要影響我們拍戲。”

“不給個說法我們堅決不離開——”

“對，對。”

“就是，我們不走。”

聲音越來越喧嚣嘈雜，張秋蘭停止念詞，擡眼望向衛導，表情有隐隐的怒火。“怎麽回事？還讓不讓人演戲了？”她一把扯掉頭上的破布頭巾，冷着臉走到休息區。

“陳樂華，怎麽回事，外面怎麽這麽吵？”衛漢不看張秋蘭，他梗着脖子，聲如洪鐘。“你們是怎麽清的場？”

陳副導從院外小跑進來，臉上還有未擦盡的汗。“一群學生在外面鬧，已經讓人去疏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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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散？哼，那怎麽聲音越來越大都吵到這來了？”衛漢把煙蒂扔在地上，狠狠踩扁。他工作的時候一旦被打斷，情緒總是很差。

陳樂華正要解釋，一個扛着照相機的男人突然從院外沖了進來。“咔嚓咔嚓”，沖着片場亂拍。

“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陳樂華的安保工作沒做到位，放了無關人員進來，頓時也脾氣上頭。“不許拍，把相機給我。”

那個瘦高個男人一點不怕，竄到衛漢面前抓緊機會飛快地問道：“衛導你好，我是每日八卦記者，聽說《兩個我》劇組在選女主角的時候，莫妮卡利用潛規則擠走了景怡，請問下這是真的嗎？”

衛漢臉色鐵青。

“可否請您複述下當時的場景。”狗仔記者不依不饒。

“我無可奉告。”

衛漢忍無可忍揮開狗仔，怒氣沖沖地走了。背後依稀傳來陳副導吼人的聲音，“出去、出去，快給我出去，保安呢，把人轟走——”

“等一下等一下，至少讓我采訪下莫妮卡吧。”

“這裏沒人會接受你的采訪，走吧——”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兩個我》的拍攝進度被迫中止。衛漢走了，陳副導指揮幾個身強力壯的工作人員把狗仔架出片場，想到外面還有一堆鬧事的學生，陳樂華苦澀地搖頭。

片場零星地剩下幾個人，劇務在收拾東西，莫妮卡怔忪地站在原地沒動，張秋蘭從她旁邊擦肩而過，冷冷地扔下一句：“一顆老鼠屎攪壞一鍋湯。”

莫妮卡反射性地回應：“我沒有。”

“哦？別跟我說，有本事去把外面那堆人解決了。”張秋蘭踩着小碎步走了。

一只小手過來扶住莫妮卡的纖腰，李玉的臉出現在她面前。“沒事吧？秋蘭姐又說你了？”

莫妮卡搖搖頭，在李玉的攙扶下往酒店走去。李玉剛才被副導叫出去控制現場了。“你是沒看到那場面，一大堆的女生舉着牌子，拿着擴音器在片場外面喊導演的名字，讓他給個說法。”她偷眼看了下莫妮卡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措詞。“還有些人舉着寫了你名字的牌子，罵得可難聽了。也不知道是誰慫恿的，這些人一看就是學生呢，想得出這麽惡毒的法子來栽贓你，也真是夠狠毒的……你，你沒事吧？”

“沒事。”莫妮卡輕聲回答。從事态演變至此，她已經大體在心裏過了一遍，毫無疑問這是一次□□裸的打擊報複。至于幕後黑手是誰，連彎都不用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除了景怡不會有第二個人選。

有仇必報是景怡的性格。莫妮卡搶了她的女一，她不搶回去簡直都不是她的風格。不過當面鑼對面鼓地撕破臉也不太可能，畢竟在明面上，她們可是一對親密的好姐妹呢。

景怡向來厲害，她一出手，必是七寸。只怕今天的事件還會進一步演變惡化。回到酒店的莫妮卡攤在床上，她在想後招會是什麽。

六生很合時宜地打來電話。莫妮卡滔滔不絕地對他講明了整個事件過程，電話那頭也收起了嬉皮笑臉，難得地正經一回。“如果這件事情擴大化，對你的影響可能不止是名聲敗壞那麽簡單。”

莫妮卡單手握着聽筒，站在酒店房間的陽臺，雙眼迷離地望着街上的車來車往。“你是說……”

“你可能會因此被替換掉。別忘了，一開始你們就是雙女主，如果你被換下去，那麽她就正大光明地接替你出演《兩個我》。”

“……而我則會在放蕩的名聲上再添一筆無恥。丢失了片約，耗光了民衆好感度，最後淪為一灘爛泥。”這些話，被莫妮卡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

“對。”

得到了六生的肯定，莫妮卡倒抽了口氣，景怡啊景怡，你還真是例不虛發，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地的招數。如果自己輸掉了這部電影，那麽毫無疑問，人生又會沿着上一世的軌跡一點一滴運行。到最後，她又會變回那個在演藝圈最底層痛苦掙紮的可憐三流女星。

不，這一次，絕不能讓她得逞！

莫妮卡握緊拳頭，那雙迷人的雙眸此刻迸發出驚人的亮彩。“我必須要反擊了，六生。”想要保住自己，想要能繼續在這個圈子裏存活下去，就不能總是做任人宰割的魚肉。弱肉強食，适者生存，是生物圈中生永恒不變的真理。

“你打算怎麽做？”

一絲慧黠染上她嬌媚的面容，仿佛得逞的小狐貍。“……首先，我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