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游說

芒果臺的真人秀節目是每周日中午兩點首播。根據六生獲知的消息，此次北非之行總共被剪輯成了10期，上周已經播放了第一期，過不了幾天将會播出第二期。

留給莫妮卡和六生的時間相當窘迫。短短五天，不到120個小時。

如何尋找突破口？

第一期視頻被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六遍。兩分鐘後，第七遍的字幕片頭又一次定格在屏幕正中。“……本節目由倡導‘有計劃地愉快旅行，有目的地行走世界’的《路上》旅游網冠名贊助，接下來，讓我們跟随着七位旅者一起走進西班牙的馬德裏機場……”

“你說這次的節目贊助商會不會賠本啊。有計劃地愉快旅行，呵呵，冠名這樣的撕逼真人秀不是上趕着打自己臉麽。現在幾點了，親愛的。外面好像快天亮了？”

六生斜躺在沙發上，兩條腿支棱着伸在扶手外。一只手抓了抓蓬亂的雞窩頭，打了個呵欠，雙目浮腫無神。老天，從下飛機到現在他已經喝了五杯咖啡了，現在兩只眼睛充血一樣地疼。

“或許吧，誰知道呢，如果我要是廣告商……”一絲靈感閃電般劃過她的腦海。莫妮卡一頓，手裏端着盛了煎蛋的盤子，站在原地發呆。

“是給我做的早餐？快端過來，我現在餓極了，醫生說過讓我不能餓肚子。”

莫妮卡站在原地沒動。她在回憶剛才那一閃而過的靈感。好像是因為自己說了什麽……說了什麽呢……對了好像是廣告商……廣告商有什麽不對麽……

“你愣在那幹嘛？快點，小妞，快拿過來。”

大腦在極速運轉着，剛剛那些零散的思維片段在六生的吵鬧中忽然凝聚成型，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莫妮卡腦中慢慢浮現出輪廓。

“六生……”她夢呓似地呢喃，“我想，我有辦法了。”

“真的？”剛才還要死不活的某人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快快快，趕緊告訴我。”

“先吃早飯，醫生說你不能餓着。”莫妮卡把盤子放到玻璃餐桌上。

“還吃什麽吃啊，快說說你的計劃。”

“……吃完再說。”叉起一塊蛋和生菜，一股腦塞到六生嘴裏。“等你吃完早餐後，我要你替我找一個人的資料，越詳細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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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六生三下五除二搞定了煎蛋，順便喝了杯牛奶。

“路上旅游網的ceo。”

“沒問題。”六生沒有多問，很快打開他自己的電腦，鏈接進藝蘊公司的內部資料庫。作為全球知名的演藝公司，藝蘊演藝公司擁有最好的公關團隊，通常來講只要稍微有點家底名氣的，這裏都能找到。

六生很快調出了資料。“路叢森，路上旅游網現任ceo，男，三十五歲。于十年前創立路上旅游網，并在五年前上市，現已離異，有兩個女兒，大的十二歲，名叫路露。小的五歲，名叫路媛。路叢森酷愛運動，是kiawah國際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每逢周一，他會去本市美蘭湖高爾夫球場打球。”

“關于他的前妻，還有什麽別的資料嗎？”

“路叢森的前妻是當年的大學同學，許韻。據說因為他婚內出軌而分手。許韻現在定居加拿大，已經再婚。兩個女兒的撫養權是路叢森強行要過來的，他承諾過女兒成年之前自己決不再婚。”

“……倒是個好爸爸。”

合上電腦，六生望着莫妮卡，“所以，現在該說說你的計劃了吧？難道你想從路叢森的身上下手？”

莫妮卡揚了揚眉，“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切入點嗎？”

六生上下打量她，“莫非是，se誘？”

“老天，出賣自己可不是我的風格。”

“那你是想，利益交換？”

“噢——親愛的六生，我們手裏可沒有足夠的籌碼能夠用來交換，不過我對自己的口才一向很有信心。”

“對你有信心的可不止你一個。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甜心。告訴我，接下來應該從哪裏開始？”

“今天剛好是周一，我們也去打兩杆吧。”她走到窗前，拉開了白色窗簾。窗外的陽光照射着湛藍海面，“你看，多麽美好的一天。”

“那麽，我們走吧？”

兩人換上運動服，直奔美蘭湖高爾夫球場。

占地3400畝的美蘭湖高爾夫球場地理位置優越，由國際著名的設計公司傾力打造三十六洞高水準專業球場，經常承接各種中型比賽。為了給會員更優質貼心的服務，球場配備了五星級假日酒店、會議廳、游泳館等一系列休閑設施。

在進門的時候兩人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美蘭湖球場實行會員制，只對會員開放。不過這個難不倒莫妮卡，她自報家門要求入會，對方求之不得，馬上由經理派發金卡，并合影留念，以期日後可以用作宣傳。

“對了，叢森今天來了麽？”莫妮卡狀似熟稔地問起。

領班心領神會。“路先生嗎？一早就到了，他喜歡坐三號位子，您在那邊應該能看到他。”

“謝謝。”莫妮卡沖他禮貌一笑，一張毛爺爺飛進領班的上衣口袋。“如果有需要，我會再叫你。”

小領班神魂颠倒地看着莫妮卡遠去的背影，內心砰砰狂跳。

球場裏面的綠化相當好，莫妮卡和六生很是費了番勁才找到三號座位。所謂的三號座位不過是一把大遮陽傘下放着一套沙發而已。沙發前的餐桌上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果汁。

可是，沒人。

“應該是去打球了。沒關系，我們在這等等好了。”

兩個人都是久經沙場的厚臉皮，很自然地一人占了個沙發舒舒服服坐了下來。莫妮卡把墨鏡戴上，整個人靠在靠背上，小臉仰望着藍天。

有多久沒放松過了呢？陽光太好，她開始模模糊糊思索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奶裏奶氣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在這裏幹嘛？”

六生和莫妮卡同時睜開眼。一個只到她膝蓋高的小朋友正雙手叉腰站在面前，米分嘟嘟的小臉仰望着兩人。

“這是我家的地盤。”小姑娘人雖小，口氣大得驚人。

六生和莫妮卡對視一眼。這孩子一定是路叢森的小女兒！對付孩子，莫妮卡比較有經驗。以前她在澳洲上學的時候，經常會在周末出去幫人看孩子掙零花錢。此時她的身子微微朝前傾，取下臉上的尖角墨鏡，她露出一個讨好的甜笑，根據經驗，這個笑容很讨孩子歡心。“可以請你原諒我們嗎，美麗的小公主。我們無意之中闖入了你的領地，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現在你盡管提吧。”

“我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們趕緊走。”

六生：“……小破孩……”

莫妮卡：“既然如此，那我們只好走了。真可惜，我這裏有好玩的公主牌，本來想和美麗的小公主一起玩的。現在看來只能找別人了。”她裝作要走，偷眼看過去，那小孩的臉上果然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只見小姑娘急忙改口，“那我允許你們先留下來玩一會公主牌再走好了。”肉乎乎的小臉一瞬不瞬地盯着莫妮卡，眼神裏漸漸聚滿了渴望。

莫妮卡內心快笑死了。公主牌什麽的只是她為了留下來臨時想的借口罷了。裝模作樣從皮包裏拿出一沓撲克大小的臺詞卡。卡的背面是空白的，她找出一支筆，很快在空白面畫了一個頭戴王冠、身穿禮服的小公主。“這是你。”接着又畫出一個大一點兒的美女。“這是我。現在我們要選擇自己的坐騎。這裏有獨角獸、龍、孔雀和獅子，你選哪個？”莫妮卡刷刷刷幾筆很快畫出這些動物，還活靈活現。

“獨角獸。”小姑娘伸出小胖手把獨角獸的卡片抓到自己面前。

“那我選獅子好了。下面我們來猜拳，誰贏了就可以為自己召喚出一個護衛，等到招滿十二個護衛，就可以攻打對方的城堡。六生快幫忙畫下護衛。”莫妮卡把那疊厚厚的臺詞卡推給六生，“畫好點兒啊。”

六生黑線：“為什麽是我？我又沒學過兒童簡筆畫。”

小朋友：“讓你畫你就畫呗，廢話那麽多。沒看我倆正忙着的嗎？現在除了你哪還有別的閑人。”

六生：“小朋友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莫妮卡和小屁孩兩人開始漫長的公主游戲。小屁孩大概很少有人陪她玩，很快就興致勃勃投入期間。莫妮卡也相當有耐心，一點不急躁。“下面你抽一張牌，如果抽到王子，可以從那幾張王子卡裏選一個。”

“那我要亞歷克王子，我喜歡美人魚……”

“媛媛，你在幹什麽？”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由遠及近響起。

小朋友擡頭一看，“爸爸——”她撲上去抱住對面的高大男人，“我在和這位美女玩公主游戲。”

路叢森糾正，“乖，要叫姐姐。”

“莫妮卡姐姐？”另一個略顯稚嫩的女聲驚呼。

莫妮卡這才注意路叢森過來的時候旁邊還有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大約十一二歲，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你不記得我啦？我是朵朵呀。”女孩親熱地走上前，叽叽喳喳連說帶比劃，“上次受傷，是你送我去的醫院。”

“噢——你是那個朵朵。”莫妮卡總算想起。看她站在路叢森旁邊，難道是他的大女兒？莫妮卡一陣激動，老天，這運氣也太好了點吧？！

路叢森紳士地坐下，順便把自己兩個女兒不動聲色地歸到身後。“莫小姐今天也是在打球的？以前好像從沒遇到過。”

“不，路先生。我是特地來找你的。你知道如果走正常預約的話，恐怕半年後才會排到我。那樣對我們需要商談的事非常不利，所以，只好冒昧造訪了。”莫妮卡說話的時候很淑女，很矜持，像個名媛。

“哦？是公事還是私事？公事的話，這個環境恐怕……不大适合。私事的話，我還沒有感謝你救了我的女兒。”

“如果我說我想把感謝兌換成一次商業談判，您覺得可行嗎？”莫妮卡抓準時機。

朵朵也在旁邊搖了搖爹地的胳膊。

路叢森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朵朵媛媛去旁邊玩，爸爸有正事要談。”

“不，讓媛媛去，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說了什麽都依我的。”大的不幹。

“朵朵不走，我也不走。”小的也不幹。

路叢森有些頭疼，他從來都纏不過兩個千金。“好吧，你們可以旁聽，但不許發出聲音。”他回過頭來，示意莫妮卡，“現在你可以說了，莫小姐。”

“我就開門見山了吧，路先生。您的公司贊助的旅游類真人秀第 一 集已經出來了，不知您看過沒有。如果沒看過，我建議您馬上看，立刻看。因為越早看，可以挽回補救的地方越多。”

“我看過了，說實話，我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然，可能從你的角度出發會得出不一樣的結論。”路叢森慢悠悠地吞雲吐霧。

“如果您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您覺得收視率高對您的網站宣傳度會提升？”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您自己的公司自己的網站，難道您忘了網站的服務宗旨是什麽了麽？如果您忘了我可以提醒您，是有計劃地愉快旅行，有目的地行走世界。從第一期的風格您大概也能夠猜出節目走向了，我不妨先透露，後面還有我和黎曼情争吵的升級戰，最後她還出走了。您想想看，貴公司冠名節目是為了擴散知名度，增加市場份額。你們的旅行網站定位是高端、溫馨、愉悅。像這樣純粹以制造矛盾沖突為亮點的節目根本不适合你們，那會模糊你們網站的市場定位，甚至還會招來笑柄。高收視率對誰有好處？電視臺。對您呢？沒有，一點好處都沒有。因為觀衆去關注節目中的明星矛盾去了，而原本該重點突出的旅途的風景、網站的服務和旅行時的快樂被完全遮蓋抹殺。您現在再想想看，這對出了大錢的貴公司來講，究竟公不公平，這筆買賣到底劃不劃算。”

路叢森沉默片刻，“或許并不像你說的那麽嚴重。”

“不嚴重嗎？路先生，您可以回去問問手下的員工，問問他們看了片頭後再看節目內容會不會覺得片頭的公司宗旨像在打臉？我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很荒誕。”

“你為什麽要跑來跟我說這些？這是我們公司的事，和你無關吧，莫小姐？”

莫妮卡繼續說道：“一件事情總是有很多角度，關鍵看你怎麽去看他。或許表面上是和我沒關系，但實際上我和貴公司一樣也是受害者。你們損失的是市場清晰定位宣傳度，而我損失的是我的個人形象。坦白說我很不滿制作方的剪輯方式。明明事實不是看到的那樣，但是為了收視率，他們照着自己的劇本剪了。我敢說，我的損失一點不比你少。”

路叢森似乎有些被煽動了。“莫小姐，你剛才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情況已經變成這樣了，你現在來找我，能有什麽改變麽？”

“當然。路先生，據我所知，制作方還有六期未進行剪輯。如果操作及時，那麽你和我，還能将損失降到最小值。我直說了吧，我希望您能憑您的影響力改變制作方的剪輯方式。您一次努力，就能把節目的風格扭轉回來。我想您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錢打水漂吧？”

這一回，路叢森明顯思考得更久。久到莫妮卡以為他不會被自己說動了，他卻忽然擡頭，對莫妮卡說道：“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謝謝你，莫小姐，你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