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訪談

第二天早上六點剛過，六生帶着tina和化妝師家偉準時踹開某人的卧室門。

一把掀開被子，熟睡的莫妮卡被迫睜開眼睛，六生和tina一人架一邊把她給拖進浴室，順手打開了花灑。“戰鬥的一天不能懶床。起來起來，趁現在趕緊清醒清醒。”

“讓我再睡五分鐘……”迷迷糊糊的聲音。

“我說親愛的，現在距離正式錄節目只有不到2個半小時了，你這心真夠大的，這都睡得着。趕緊洗啊，我們在外面等你。”說完拉上浴室門出去。

莫妮卡被水一澆頓時醒了七八分，争分奪秒洗完出去，卧室裏tina正在高聲大氣地讓助理預熱卷發棒，昨天試過的那套衣服被挂在移動衣架上，另一個助理蹲在地上擦拭着高跟鞋。

tina拍拍化妝凳，“趕緊過來親愛的，我們快沒時間了。家偉，你先給她敷個面膜再上妝，這樣妝面才貼服。我來弄幹頭發，然後再穿衣服做造型。快快快，都動起來。”

莫妮卡被拉到化妝鏡前坐好，任由他們折騰，覺得自己特像玩偶。

穿上一線大牌成衣，踩着的經典細高跟，貼合五官特征的屏幕淡妝，以及完全發揮了臉型優點的蓬松挽發，莫妮卡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瞬間竟然有移不開眼的感覺。

六生又在催促，“還有75分鐘，車已經在樓下等候了，現在我們趕緊走吧，誰知道路上會遇到什麽。準時的藝人才能留下好印象，老天保佑，希望今天能順利錄影。”

s市的上午路上總是堵到爆，幸好今天運氣不錯，還差15分鐘的時候順利抵達了錄制現場。六生跟現場導演打了招呼，莫妮卡進到後臺休息室，等候節目開場。

還有5分鐘，她看看牆上挂鐘，心裏開始打鼓。《聶雲實錄》是直播節目，如果說錯了話無法中途喊卡重來，這就是為什麽藝人們普遍對上聶雲訪談又愛又怕的根本原因。

前臺在倒計時，一陣熟悉的片頭音樂響起，莫妮卡聽到聶雲在作開場白。“人生是一場無法回頭的旅程。每一次選擇帶領着我們去到各自不同的遠方。你無法行走在別人的風景裏，但你可以打開電視，聽聽不同的人生。這裏是《聶雲實錄》，我是聶雲，觀衆朋友們早上好。”

現場響起如雷掌聲。

“今天來到我們現場的這位嘉賓比較特別。年紀大點的觀衆可能知道她的名字但不一定認識她的臉，青少年朋友們可能熟悉她的作品但不一定知道她幹下的很多驚天動地的事兒。我個人覺得她的身上有一些奧黛麗。赫本的味道，同樣地美麗、純真、善良，但是她身上的争議遠遠比赫本大得多。說了這麽多到底是誰了，有請我們本期的嘉賓——莫妮卡小姐。”

場外音在介紹莫妮卡出道至今主演的作品，莫妮卡站起身理了理褲腿，深深呼出一口氣，迅速調整好精神狀态，以昂首之姿從隔板後面走出來。

“聶雲姐好。”莫妮卡甜笑着伸出雙臂。

“你好，莫妮卡。”聶雲起身親熱地和她行了擁抱禮後，坐到位子上雙手做了個往下壓的動作，示意現場觀衆停止鼓掌。

“今天很漂亮。”聶雲對莫妮卡抛出橄榄枝，打算在節目開頭先奠定友好親切的談話基調。“我喜歡你的妝扮，非常适合你。”

“謝謝，你知道有多少女人頂着熊貓眼早上5點起床化妝就為了聽到這樣一句贊美麽。”莫妮卡一笑，有傾國傾城的味道。

一部分觀衆被逗樂了。

“我知道很多明星上我的節目會緊張，還有的跟我說他們頭天晚上會失眠，告訴我，莫妮卡，你昨天睡得好嗎？”聶雲用一種俏皮風趣的語氣開着小玩笑。

“做夢夢到了今天的錄影算睡得好麽，聶雲姐？”莫妮卡回答的口吻透着無辜，一束柔光正好打在她四分之三的側臉上，使得原本精致的面容更增添了幾分孩童般的天真稚氣。

聶雲和觀衆同時發出笑聲，現場導演在場外摸着胡子點頭，這個女孩很有趣！簡簡單單幾個來回的對話，就把她率真的一面展示了出來，還帶動了現場氣氛。不像有的明星，坐到主持人對面只會簡單地回答“還好”、“對，就是這樣”、“應該是吧”。她接得住聶雲抛過來的包袱，并且還能創造性地打回去，導演指揮3號機位切換，給來賓來幾個面部特寫。

“我們中國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能在睡夢裏也夢到關于節目的事，說明你是個積極努力認真對待工作的人。當然啦，這點從你被選為《兩個我》的第二女主角可以看得出來。說說你的電影吧，你在裏面主要扮演什麽角色？”聶雲技巧性地将話題開始帶到訪問主題上。

“我在裏面和張秋蘭扮演母女，我演她的女兒，一個心髒病患者。”

“可以給觀衆們詳細介紹下電影內容嗎？”聶雲循循善誘。

“我只能說，這部電影裏面大家将會看到秋蘭姐的演技大爆發。這是一部講述愛與親情的故事，說真的當我第一次讀完劇本以後我哭了，裏面的故事情節非常簡單，可能不像好萊塢大制作那樣……”她看着聶雲，一時想不起形容詞，“……戲劇沖突強烈！對，母親不會突然變異成外星人（觀衆一陣大笑），但是你看着看着，你會覺得，那就是我，就是我們自己的故事和人生。你會情不自禁地跟着故事走，然後被它深深吸引。不然怎麽說衛漢導演厲害啊，他的一大殺手锏就是讓你流眼淚了自己還不知道。”她到激動處帶了點點手勢，顯得眉飛色舞，但又不令人讨厭，反而有一種吸引你看她，想聽她繼續講下去的魔力。“下個月十五號《兩個我》會在各大影院正式上映，希望在座的和電視機前的觀衆朋友們能多多支持我們，謝謝。”

“聽你說得我都想馬上就去看了。”聶雲将身子輕微轉向觀衆，“我們知道莫妮卡是一個非常上進的演員，她出道三年，已經主演了六部電視劇，三部電影，灌制過一張唱片。相對于其他明星來說這個工作量是相當大的，我記得上一期我采訪的是影帝周榮昌，他說一個藝人一年只要能靜下心來拍好一部電影就相當了不起了。那麽莫妮卡對此怎麽看呢？我們來聽聽看。”說完又把頭轉向莫妮卡，示意她回答。

來了來了，傳說中犀利的聶雲，這一刻終于現形了。這個問題相當不好回答，如果回答贊成影帝的話，那麽無疑是在打自己的臉，擺明了就是之前的作品都沒有認真去演，而且萬一以後每年多接幾部戲，那在節目上說的這些話将來還會被娛記們引用出來繼續打臉。但是如果不贊成周榮昌的話，那肯定又會平白無故得罪一個大腕兒。真是裏外不是人！

聶雲這個問題毫無疑問有隔岸觀火，興風作浪的意味，但觀衆就愛看這個。大家喜歡她三言兩語把明星坑到泥裏去還支支吾吾解釋不清的畫面，當然了如果偶爾遇到反應能力超強的來賓來個唇槍舌劍，那就更精彩了。

電視直播上是不容許沉默超過3秒的。此刻觀衆和聶雲都望着她一個，現場一片寂靜。莫妮卡略微思索，很快面帶微笑地回答：“我同意周老先生的話。但是在這裏也想為從事拍攝工作的從業人員們正名一下。周老師出道的時代是上個世紀7、80年代，那個時候我們國家的電影電視業處于起步階段，很多電影都是一臺攝像機、一盤膠片拍完。像大家耳熟能詳的《紅樓夢》，拍了三年。《西游記》，六年。這中間不單單是演員的問題，還有制作經費短缺、拍攝工具稀缺等原因。我記得楊潔導演就說過，拍《西游記》的時候他們全劇組只有一臺機位，演沙僧的演員放下擔子還得扮成各路妖怪。所以說周老師那個年代，電影的拍攝周期和制作周期是相當漫長的。一年能磨得出一部電影那就算頂尖水平了。反觀現在，我們有了這麽好的拍攝工具和拍攝班底，如果還像從前一樣一部電視劇拍個四五年的，網上罵劇組的帖子都得把人淹死。”她說完，現場樂隊給了一段高亢奮進的架子鼓。

底下的觀衆交頭接耳，還有不少被西游記勾起了回憶跟着點頭的。

聶雲眼睛亮了亮，說實話以這姑娘的年紀來看是接不住這個問題的。聶雲問出來以後也有些暗暗擔心會出現冷場的畫面。沒想到莫妮卡很快就接起了話頭，而且在回答中運用了“移花接木”的辯論技巧，将周榮昌的結論原因拐個彎兒，肢解成別的因素。連一直在大學期間擔任辯論隊校隊四辯的聶雲也覺得這個答案很完整，幾乎找不出攻擊漏洞。

她開始喜歡上這個聰明的姑娘了。

“《世說新語·方正》裏有這樣一句話，‘此郎亦管中窺豹，時見一斑’，從今天我們高速發展的電影行業就能看出，祖國正在日益興盛起來，強大起來。而我們的電影人，也在随着時代的發展，不斷前行着。讓我們一起向為電影事業做出貢獻的老一輩藝術家們致謝，感謝你們的努力，才有了熒幕上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現場的led大屏幕上應景地浮現出7、80年代電影演員風燭殘年的老照片，聶雲帶領着觀衆又一輪鼓掌。打出這個煽情牌，也算是為剛才拉周榮昌出來扛炸藥包的一個彌補。

“你不僅僅是一個演員，”聶雲說話的時候看着莫妮卡，從表情到肢體都透着一股鄰家姐姐式的親切。“你還是一個歌手，一個慈善家。上我節目的人都是話題性非常強的公衆人物，我知道你在”721“大地震的時候捐出了你所有的錢，是所有的，數量遠遠超過了其他任何一個明星。能告訴我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嗎？因為通常情況下，人們可能都會選擇适當地給自己留一點，或者少捐一點。這是人之常情。你是在怎樣一種心境下才做出這個決定的呢？”

又來了！又開始下套了！莫妮卡暗暗腹诽，這不就是在說自己沒有人之常情，沒有“人性”麽==而且她當時捐款的時候正是xingai錄像傳播得最泛濫的階段，她整個演藝事業都被打壓到了谷底，要她談捐贈時的心境？不如直接說是想聽她錄像事件爆發後的窘迫處境好了。

心裏有點小生氣，不過嘴裏回答的卻是這樣：“人之初，性本善。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也是一種人之常情。說實話聶雲姐，我捐的時候沒考慮那麽多，這些錢都是我入行以後賺的，不是家裏給的，我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賺更多的錢，但是這些因為地震而失去家園的老人、小孩，很可能會因為差那麽一盒藥、一副擔架、一個饅頭而失去寶貴的生命。能用有價的錢救回成千上萬條無價的生命，我覺得很值。”配合她的說話，現場奏響了一段傷感低沉的大提琴樂曲，臺下已經有觀衆開始眼角晶瑩，鼻頭發紅。

“快把鏡頭切給觀衆。”導演發號施令。

“我只是個年紀不算大，靠演戲賺錢的小演員。這個社會給了我們這行太多的鮮花和掌聲，黔江地區可能也有我的影迷，或者是曾經在網絡上給過我支持和鼓勵的網友。他們給予我的，我收到了。我能回饋的，也只有這微不足道的一點。這就是我當時的心境。”

又一束暖光從斜側裏打到莫妮卡身上，給她整個人投射出一層淡淡的金光，無比聖潔美麗。

“事業上的困難有帶給你什麽影響嗎？”這句話幾乎就是在□□裸地逼問她錄像事件了。

錄像事件爆發的影響幾乎覆蓋了全國，基本上除了不上網的，人人都知道。聶雲這句話一問出，所有的觀衆幾乎是反射條件地盯住莫妮卡的表情，想要第一時間抓住她的心理活動。

莫妮卡臉上維持着一絲禮貌微笑，但誰都能腦補出她此刻內心的不快。“我那時經常用一句話安慰自己，就是：眼睛看到的不代表是真象，所有困難都是暫時的。只要我堅持本心不變，世界終究會為我改變。”

電視節目有訪談尺度，聶雲無法繼續往深處問，于是她調轉了話題。“網上流傳的男友劈腿是真的嗎？”

“……我們從前以為在一起就是愛情，等對方找到真正的愛情後，才發覺自己的其實是友情。所以，既然沒結婚，發現錯誤及時止損這種事情，我覺得還好。”莫妮卡沒有在節目上狂踩景怡喬奇，也沒有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不是因為仁慈，是不需要。

她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同怨婦、棄婦定格在一起。而且上電視臭罵劈腿男友和小三這種事太跌份了，她做不來，要下黑手背地裏往死裏整就好了。屏幕上維持寬宏大量的态度，反而還能激起公衆的好感。

“如果現在要跟對方說一句話，你會說什麽？”

莫妮卡深吸一口氣，表情很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緒。“每個人的成長路上都會有一個人，那個人叫做初戀。初戀通常是無疾而終的，但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會懷念它，因為，那畢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回憶。我要感謝那個人，曾經帶給我的美好時光。”

她始終從容淡定，不卑不亢。既沒有惋惜，也沒有怨恨，平靜得就好像哥哥是在宣布晚飯吃什麽。

臺下媽媽級的觀衆紛紛鼓掌，這個女孩子太乖巧了，乖巧得讓人心疼。

“說的真好，我上大學時也有過被劈腿的經歷，所以特別能理解你的感受。真的，報複和不甘只是你忘不掉的表現。真正的放下，才是人生的正确選擇。我覺得我今天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真誠、熱情、率真、善良、不做作。你很像那種，媽媽口裏面說的‘別人家的孩子’，”聶雲剛說完，臺下立刻笑起來，“你的父母很為你驕傲吧？”

“我希望他們會。”

“你是喜歡父親多一點還是母親多一點？”

莫妮卡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或許是爺爺奶奶吧。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我的母親是烏克蘭和中國的混血兒，我的父親是德國長大的華僑，國外的很多婚姻思想，和國內是不一樣的。當然，我希望他們都能過得幸福。”

這一段話莫妮卡說得很艱難。現在國內的媒體上并沒有對她家庭的詳細報道，連她的米分絲都不知道她是從小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

“你在澳洲上的大學？”

“對，我在monash大學讀國際貿易。”

“我讀書時去過你們學校作交流訪問，那個學校的商科非常好。為什麽後來選擇進了娛樂圈呢？”

莫妮卡雙手一攤，故作惆悵。“應該說是命運的決定。”

聶雲立刻用莎翁的名句反擊，“人們可支配自己的命運，若我們受制于人，那錯不在命運，而在我們。”

莫妮卡雙手捂住臉小小抱怨道：“聶雲姐，你這個活的移動文學寶典就放過我吧。我當時年紀小，參加完選美比賽獲獎後，直接就給拉去拍戲了，根本沒想那麽多。”

好了，鏡頭前适當地示弱，有助于維系觀衆好感，拉近距離。莫妮卡這個表情動作太過可愛，臺下的中年媽媽們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兒撒嬌。

聶雲也笑起來，打趣道：“聽說你有自己的公益基金，需要我這個活的移動文學寶典幫你想想宣傳方案、寫寫廣告詞麽？”

莫妮卡雙眼放光，“那太好了，求之不得啊。”她把臉忽然對着一個機位，表情極其認真，“在座的各位觀衆以及電視機前的觀衆朋友們，你們都聽到了哦，聶雲姐姐親口答應為莫妮卡天使基金會進行義務宣傳，請你們為我做個見證，以後有需要幫助的朋友可以直接聯系聶雲姐，我現在就任命她為基金會理事長助理，哈哈。”

臺下觀衆爆發出一陣掀翻屋頂的掌聲，聶雲無奈地看着莫妮卡，表情又好氣又好笑。

“本期節目為大家展示了一個不一樣的青春偶像，莫妮卡。從她的身上，我們發現了很多很多可貴的品質。這個22歲的小姑娘從三年前起，不靠家人、父母、朋友，獨自背着行囊出發，一路也有過坎坷、有過挫折和辛酸，期間種種辛苦，她沒有告訴我們，但大家可以去猜，可以用眼睛看。”聶雲在作結尾煽情部分，配合她的語言，大屏幕上顯示出了一段莫妮卡出道至今的畫面剪輯，從選美拿獎的照片，一直到劇組裏拍戲受傷、出門被路人砸、捐款、在錄音棚裏一遍一遍試音，以及在地震災區和小朋友們一起玩耍，抱着被踩傷的小姑娘在急診室門口堅毅的眼神，催人淚下的音樂中，莫妮卡的過往像一段影片一般展示在觀衆面前，最後的enddingd定格在她拍《兩個我》時的一張劇照上，梳着兩條辮子，一身半舊校服，站在老舊的弄堂前，一點一點，慢慢展顏，綻放出花朵一般的笑容。

“她像一朵生長在街邊的薔薇，美麗、生機勃勃，但又溫暖人心。不是雲端那頭的模糊倩影，不是熒幕裏邊的高冷女神。莫妮卡，新生代的青春偶像明星，我相信在不久的将來，她會在影視界取得更好的成就。本期節目到此結束，謝謝大家的收看，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