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宴會

一陣急促的架子鼓打破劇院的喧嚣,劇院內的環繞音響發出洪亮高亢的男聲:“這裏是奧斯卡頒獎典禮,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主持人,山姆。麥克。保羅出場。”

巨大的環形幕布緩緩升起,鎂光燈驟然綻放,将漆黑的舞臺瞬間點亮如同光的城堡。“感謝各位,歡迎來到奧斯卡頒獎典禮。”

臺下一片歡呼聲。

“好吧,我真不敢相信我能站在這裏,得有超過十億的人看到我的臉吧?”明星們大笑,有人開始吹口哨。“我在主持奧斯卡,上帝,真令人不敢相信。就在昨天,我還拿着搋子在家和堵塞的抽水馬桶作抗争。我猜,奧斯卡評委會一定看到了我五年前寫的那封措辭優美的申請書,感謝評委團們,讓我有機會站在這締造了無數偉大電影和演員們的舞臺上。”

觀衆瘋狂地鼓掌。

“今年我們有很多很棒的電影。《逃離亞特蘭大》,誰看了?對,我知道鼓掌表示你們看過了。讓我想想,還有哪部……《黃昏之後》?那也是一部票房收割機。還有很多很多電影,今年是大喜之年,全國的票房達到了史無前例的120億美元,太多太多的好電影了,衛漢,噢嗨——我看到你了,今年又被提名最佳導演?和坐在你右邊的愛德華(另一位最佳導演提名者)打聲招呼吧,趁着現在還沒打起來。”

山姆在臺上游刃有餘地主持,作為全美最知名的脫口秀主持人之一,這樣規模的場面他完全能做到節奏松緊适度,笑點不斷。他在臺上不緊不慢地開着玩笑,一部部将提名影片全都點到,并且與臺下的明星們進行了良好的互動。和去年的奧普拉相比,他絲毫不遜色。整個現場笑聲不斷,氣氛很是活潑。

很快輪到表演環節。山姆從臺下拉了最佳女主角提名的莉莉。霍金斯上臺,和着另一位歌星的優美嗓音,輕快地跳起華爾茲。

表演一個接一個,當一段美國特有的百老彙歌舞表演結束後,頒獎嘉賓上來,開始進行最佳男配角獲獎揭曉。

《逃離亞特蘭大》、《幕暁清空》、《第三十二個小時》、《小老弟》,《熱血沸騰的芝加哥》,共五部提名影片人物片段在大屏幕上播放。每放完一段,鏡頭會打給提名獲得者一個特寫。

“獲獎的是,”嘉賓打開信封,對臺下觀衆略微行禮,“《逃離亞特蘭大》!這是弗雷史東第二次提名及獲獎,恭喜他。”

臺下的獲獎明星從座位上站起來,激動地擁抱了旁邊的同伴。跑步上臺接過小金人,語無倫次地發表了獲獎感言。

接下來是最佳動畫短片提名,和最佳男配角一樣,五部提名影片,一男一女兩位頒獎嘉賓打開信封,很快宣布了獲獎動畫片。

時間已經進行了一個半小時。莫妮卡趁鏡頭未掃過來之際,悄悄起身,附到張秋蘭耳旁,“我要到酒廊去喝一杯,要一起麽?”

張秋蘭拒絕了。“我不去了,就快輪到最佳女主角提名揭曉了,你喝點龍舌蘭就回來吧。”她說話的時候臉上肌肉緊繃,看得出來她在強忍緊張的情緒。

莫妮卡躬身小心翼翼地離開坐席,走到專供休息和聊天的酒廊這邊。

奧斯卡的直播現場非常嚴格,已經到了死扣每個鏡頭的細節這種變态程度。因為從紅毯進入到頒獎結束,前後幾乎要花掉四個多小時的時間,為了預防明星們過于疲累,特地在劇院觀衆席邊上設了個酒廊。而空掉的座位在一分鐘之內,自然有持填位票的替身從等候區過來補位,杜絕鏡頭掃到空椅的情況。

酒廊這邊已經有很多明星聚集,大多都是未獲提名的導演和制片們。莫妮卡拿了一杯酒,靠着吧臺慢悠悠喝了起來。

“謝謝您的恭維,我想說,您真是我遇到的最幽默風趣的紳士了。”

熟悉的聲音。

莫妮卡豎起耳朵仔細辨認,莫非是……景怡?

張望了番,景怡果然靠在一根羅馬立柱下,正和一位60歲左右的白種男人熱情地交談着。這個男人莫妮卡認識,是美國知名的導演洛克。費斯。這位大爺雖說年紀不小,但精力及其旺盛,一年內和他有過緋聞的模特明星們不下兩位數。

景怡正投入地撩着卷發散發她的荷爾蒙,莫妮卡喝了酒,忽然就想惡作劇一下。她走到景怡身旁,親熱地挽住對方的手臂。“親愛的,你的男伴剛剛在到處找你。我想你最好還是過去一趟,省得他回去發脾氣。”

景怡臉上的笑容瞬間蒸發得幹幹淨淨。尴尬地看向洛克,該死,她剛剛還側面地提起說自己獨身一人入場,擔心晚上的宴會沒有男伴呢。

洛克無所謂地聳聳肩,轉身又拿起一杯酒,還和莫妮卡碰了一下。

景怡臉色鐵青地告辭,回頭去找她的男伴。這個男伴也是惹不起的金主,萬一真被他看到自己在勾搭導演界的花花公子,那就慘了。

莫妮卡幹掉了杯裏的酒,晃了晃酒杯,露出一個調皮中略帶性感的笑。

“我認識你,莫妮卡。你今年的表現相當不錯,而且,你還這麽地……年輕、漂亮。”洛克說着,一只手輕輕搭上莫妮卡裸/露的香肩,順着手臂往下游走滑動。

“謝謝洛克,我也很欣賞你的作品。很快要到最佳女配角了,我得趕回座位上去了,回頭見。”

“晚上我能在州長舞會中請你跳一曲麽”

“當然,如果我沒有別的舞伴的話。”

保持住笑容,完美地轉身,加快步伐,在洛克看不到的地方,莫妮卡暗暗吐出一口氣。呸——這個老色/鬼。

她回來得正是時候。最佳女主角提名影片剛好放完,臺上頒獎嘉賓打開信封,念出的名字是,“《兩個我》,張秋蘭。”

觀衆席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張秋蘭激動得臉都紅了,她飛快擁抱了莫妮卡和衛漢,如同一只小鹿般奔上領獎臺。

“我要感謝衛漢導演以及我的搭檔莫妮卡,是他們将我送到了這座獎杯前。謝謝,還有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謝謝你們。”

張秋蘭說着說着淚流滿面。從影35年,她獲得過十二次提名,陪跑十二載,這是第一次,她從這個頒獎臺上捧走了一座獎杯。

衛漢和莫妮卡在臺下把手都拍紅了。四面八方的掌聲和歡呼聲将莫妮卡包圍,她像第一次參加偶像演唱會的米分絲,整顆心随着張秋蘭的流淚變得柔軟激蕩起來,整個人被一種熾熱的情緒控制着,只想瘋狂地喊叫,把內心深處那些被過度壓抑的情感宣洩出來。

都說演員像瘋子。可這是一群感情最純粹的瘋子。他們熱愛表演,熱愛舞臺,雖然行業的辛苦和艱難無法言說,但只要站在臺上,站在鏡頭前,那種旺盛的表演欲望就會噴薄而出,如同洩閘洪流。

沒有什麽比你全心全意付出後,獲得大家的認同來得更開心。而奧斯卡金像獎,正是這樣一個溫暖的、鼓舞人心的存在。

《兩個我》獲得四項提名,目前已經捧獲了最佳外語片獎和最佳女主角獎,還剩下最佳導演獎和最佳女配角獎沒有揭曉。

又是一陣歌舞表演。

當主持人說完一大堆俏皮話後,新的頒獎嘉賓終于上臺,開始揭曉最佳導演獲得者。

“我們的最佳導演獎獲得者是——《月亮與六便士》,凱文。莫斯利導演。”

一瞬間,莫妮卡敏銳地發覺衛漢的挺直的脊背似乎彎了一下。雖然他表現得那麽鎮定、那麽平靜,但是莫妮卡就是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失落和難過。

衛漢維持住臉上的笑容,與獲獎者握手。當鏡頭終于放過這些失敗的提名者後,莫妮卡無聲地拍拍衛漢肩膀,她想給他一點安慰。

但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能給予衛漢安慰,或許除了手上捧着的最佳外語片獎杯。是的,奧斯卡不可能把所有的獎項都頒給一部電影,尤其還是一部外國片。

“我們已經有了最佳外語片獎杯,這就足夠了。”衛漢笑着安慰自己。看看莫妮卡,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下面該看你的了。”

“嗯,願上帝保佑。”莫妮卡坐正,垂下她修長的脖頸。

倒數第二個獎項是最佳女配角。照例是五部入圍電影的片段展播,這時攝像鏡頭對準了五位提名者,全世界的觀衆都在透過電視機看着她們,莫妮卡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她竭力将表情維持在最自然的狀态,但是老天,這簡直太難了。她感覺自己的臉僵得像戴着面具,連勉強固定住微笑的嘴角都開始肌肉酸痛起來。

“最佳女配角得獎的是——”

四下裏一片寂靜,只聽到架子鼓點越敲越急。

莫妮卡有一種小腹墜脹的尿感。此刻的她如同一只氣球,慢慢地充盈起來,漸漸有點頭重腳輕、飄飄欲仙的感覺。

“——朱莉·安娜。讓我們歡迎她上臺領獎。”

像是有一根針刺入了身體,幾秒鐘前那種虛幻的飄渺感消失了,她從半空中瞬間跌落到地上,而且還是臉先着地那種。

輪到衛漢安慰她了,“沒關系,沒有多少人第一次提名就能獲獎的。至少,你是近幾年來最年輕的提名獲得者。”

莫妮卡擠出一絲笑,她現在總算有些理解張秋蘭獲獎時又哭又笑的心情了。

算了,回去至少還能挑部好片子。她這樣安慰自己。

等最佳男主角獎揭曉後,又是一段表演秀,奧斯卡這才在一堆明星的掌聲中降下帷幕。

州長舞會和晚宴在杜比劇院的五樓餐廳舉行。今年的晚宴主題是自然之力。整個大廳被綠色和銀白色包裹,在餐桌附近還有幾株巨大的人工喬木和藤蔓,長長地從屋頂垂下,整個場景看起來極像指環王電影裏的精靈國度。

餐桌被鋪上了潔白的桌布,上面擺放着數量龐大品種繁多的各色美食。除意式餃子配白松露、金槍魚尼斯沙拉、美國小牛排、煙熏鲑魚手握披薩等常規菜色外,中餐和日本菜的種類也不少。當然作為晚宴保留項目,小金人巧克力無疑是當晚最受歡迎的一道甜品。這場超級晚宴一共會有22道菜、22道不同甜點。為了準備這一晚宴,主辦方部署了350名服務生,使用上萬個酒杯、數千瓶名貴香槟。

莫妮卡大開眼界,這才是真正的酒池肉林、瓊苑仙山。她上一世是潦倒的窮鬼,從未見識過這些。最精致的菜肴、最頂級的宴會,以及身邊的這群最傑出的同伴。難怪全世界的明星都入魔般地渴望着奧斯卡獎座。這不僅是一次頒獎典禮,更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場券。

一個完美得不像塵世的世界。

男人女人們在旋轉,衣香鬓影,倩影憧憧。莫妮卡在飽餐之餘盡量躲避着洛克。舞會是拉近人們距離的一個重要場合,許多明星經常會借着機會主動與導演制片人們套近乎拉關系,衛漢替莫妮卡引薦了科幻電影界的大佬級導演費利克斯,費利克斯對莫妮卡印象非常不錯,主動邀請她跳了幾只舞。

洛杉矶的夜晚燈火輝煌,在這片霓虹燈的森林裏,今晚又會上演多少比電影更精彩的故事?

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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