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MV

很快會有兩部電影上馬,為了在短期內提高演技,莫妮卡終于下定決心帶着錢佳去張秋蘭推薦的短期表演培訓班磨練一下。

這個培訓班是中戲教師開的,專門為藝人進行兩周的短期訓練。每個老師只帶十個學生,名副其實的精英教育。開班第一天,老師拿出一個梨放在桌上,要大家情景對話。想象梨是一個談話對象,你要在一分鐘內編出完整的有信息量的單人搭話。

“都靠過來,圍成個圓圈,每個人一分鐘,對話內容自由發揮。”老師拍了一個男同學的肩膀,“順時針,從你開始。”

男同學是線上活躍的十八線小明星,慢慢走到梨前,“撲通”一聲跪下。“爹爹…孩兒不孝。”

衆學員:“……”

男學員繼續幹嚎,眼角連滴淚都沒有。“孩兒此去治水,恐怕三年不能回來,爹爹,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切…搞了半天原來是代入大禹,拜托,大禹哪有你這麽做作。

男學員還在生硬地編臺詞,周圍已經有人看不下去了,錢佳撞了一下莫妮卡胳膊,“你說我會不會比他還差?”

“應該不會吧,他那根本就不叫演戲。”

“那叫什麽?”

“哭喪。”

“噗——”錢佳沒忍住笑出了聲,引得男同學回頭恨恨瞪了她一眼。

“好,下一位。”老師催。

第二位是個女生,應該是有表演基礎的,她代入的情境非常合理,整個畫面看上去也不尴尬,老師很滿意,點了點頭。

又過了幾個人,輪到錢佳了。錢佳走近桌子的表情像視死如歸的戰士。清了清嗓子,她開始對話。“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模拟的是表白現場。

錢佳出道就是歌手,從沒演過戲。估計這橋段是她的親身經歷。莫妮卡饒有興致地看着,擺出加油鼓勁的動作。

磕磕碰碰說了好久,總算熬過了一分鐘。雖然有點磕絆,但畢竟是第一次表演,錢佳走回來的時候小聲問莫妮卡:“我剛是不是糟透了?”

莫妮卡想了想,“沒有,比第一個男的好多了。”

“噢,那他剛剛為什麽用嘲笑臉看我?”

“額…這個嘛…”

“下一位。”

輪到莫妮卡了。她走到桌前,翻身坐上去,并沒有面對梨,而是選擇了一個與梨平行的姿勢。

“去吧。”清清淡淡的嗓音,和着低沉的氣音,彷佛一聲嘆息。

停頓了幾秒,她接着說:“不用再說對不起,我明白。我剛才太激動了,這樣不好。你是對的,去吧,國家需要你。”

她忽然低頭擦了下眼眶,再擡頭時,鼻頭已是緋紅。“我會照顧好爸媽,照顧好家裏的貓狗,你安心地,別在滅火的時候分心,別靠得太近,啊。我在家等着你,等你回來。”

又是幾秒的停頓。

眼淚無聲滴落下來,她甩甩頭,忽然變得很兇。“你別死啊,你敢死,我就敢改嫁。等你回來,孤魂野鬼一個,連家門兒都找不到。不許死啊。”

忽然她別過臉,僵硬地沖虛空中揮手,“去吧去吧,他們在催了。”嘴上這樣說着,眼睛卻又偷偷瞟向後方,直到不舍變成滿眼的絕望,這才癡癡地伸出手,對着遠方揮舞,“一定要活着…活着回來。”

“卡。”老師掐了秒表,一分鐘,剛剛好。

“很好,都表演完了,那我說兩句。從剛才的題目中,相信你們每個人都對表演有了自己的理解。其實表演沒有技術可循,也沒有方法可講,關鍵是要開竅。你要用心去揣摩角色,不管是肢體語言還是表情神态,這些都是你烘托人物的手段。別陷入方法論,我再強調一次。會不會演靠的是感覺,是對角色的感觸,所以今後的課堂上,我會加大練習量。好了,現在休息十分鐘。”

##

整整一個禮拜,莫妮卡和錢佳都在培訓班裏和各種蔬菜水果飛禽走獸厮混。以前還不覺得,随着課程的深入,莫妮卡越來越感受到“偉大的演員都是瘋子”這句話的正确性。整個培訓班就像個精神病集中營==五分鐘內從大哭到大笑再到幸災樂禍再到苦大仇深,用錢佳的話來說就是,“神經病都沒這麽善變”。老師把這種方法稱之為瘋狂突擊法:不給你思考的時間,讓腦神經形成演戲的反射條件,目的是讓學員們真正做到任何情感都信手拈來。

瘋不瘋狂先不提,這種訓練法倒真讓她縮短了入戲時間。以前上一段哭戲要醞釀接近半個小時,還得在腦子裏回憶自己的慘事才能有感同身受的效果。現在被這麽天天逼得抱着根棒槌就得立馬聲淚俱下,反倒覺得情感操控起來比以前輕松多了。都不用把自己帶入情景,随時随地想笑就能開懷。

“自如地操縱情緒只是一種工具,就像漢語字典一樣,能幫助你認字,卻不能讓你學會寫作文。操縱情緒可以幫助你表現人物,但想要塑造一個成功的形象,還是那句話,得開竅。開竅這東西沒法教,只能靠自己。老師最多領你們進入看山不是山的境界,要跨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層次,就得自己琢磨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

說到底,演技講究的是返璞歸真。小熊從前給莫妮卡講的那些表現派方法派啊之類的都只能算作技,要想真正成為藝術大家,得走心,靠的是藝。有些人演了一輩子別人都帶着自己的影子,有些人扮上什麽就是什麽。演員圈子裏流行一句話叫老天爺賞飯吃,明明沒經過正經培訓的偏偏一舉手一投足都打動人心,這就叫天賦。

莫妮卡開始喜歡上這樣的訓練。老師經常會讓大家圍成圈,出個題目相鄰兩人對戲,十分鐘後再反過來,和另一邊的人用另一種表演方式對戲。她發現在練習過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比如一個演話劇的女演員,她在自我發揮的時候習慣依賴誇張的肢體動作,這應該是常年演話劇留下的習慣。又比如一個北影畢業的男生,表演的時候就更注重表情神态的運用。但是錢佳讨厭小組練習。自從第一次對着梨說話她笑了那位男生後,天殺的老師竟然每次都安排他倆搭戲。那男生估計以前是唱歌劇的,對戲的時候總是把嘴撅得跟顆蛋似的,講臺詞都帶着濃厚的美聲腔。搞得錢佳每次都盯着那張嘴看,連臺詞都忘了說。鬧了幾次要換組員,都被老師以“容易被外界幹擾的演員不叫演員”這種歪理給打發掉人。

練了小半天,剛放課間休息,六生的電話打來了。

接起來一聲喂,六生那邊明顯很吵,聽聲音似乎在劇院裏,說句話都得費力扒拉地扯着嗓子嚷,“莫妮卡,我找到了,我找到他了。”

莫妮卡連問了兩遍才聽清,一只手堵住耳朵眼兒,不自覺地也提高了聲音。“你說你找到什麽了?”

“《剎那芳華》,我找到你說的那部片子了。”六生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異常激動。“太不可思議了,人海茫茫,居然真被我們給找到了。”

莫妮卡一屁股站起來,心裏也突然間激動了一下。“先冷靜點,放輕松,六生。告訴我,你是怎麽确定那就是我說的小說?我看過所有的入選本子,沒有一個叫這名字的,故事情節也……”

“噢,去他的故事情節吧。莫妮卡,你是對的,你真是個天才。mv小說大賽,就是這個創意幫我們找到了《剎那芳華》和西華導演。你真該來現場看的,真的,如果你在場,保證和我一樣會被震撼住。連盛嘉言,對,他去了,總決賽他一直在場,連他看完都點了頭。你不知道,那段mv出現在大屏幕的時候有多唯美多震撼。我看完以後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他就是你說的西華。這部小說就是《剎那芳華》。如果不是,我也要讓他是。”

“噢天吶,我現在迫不及待想馬上看到重播。”莫妮卡心潮起伏,西華,這傳奇般的草根導演,真的就這樣被他們給大浪淘沙淘出來了麽?一個時代的符號人物,真的就這麽好運氣地被他們給撞上了?

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今晚我在家看重播,你要不要過來?”

“晚上七點到。”

課程一結束,莫妮卡幾乎是飛奔而回。七點剛到,門鈴聲準時響起。三聲長,一聲短。

“你簡直是移動手表…嗯?”穿着白襯衣從卧室走出來開門,莫妮卡猛然發現門口站着的不止六生。

“晚上好,女士。我帶了好喝的香槟,希望你會喜歡。”

西裝革履的盛大老板自然地舉起手裏的酒塞到主人手裏,看到沒穿褲子的某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側身大步進了客廳。“腿形很不錯。”

莫妮卡:“……”

是誰把這垮臉男帶過來的?還有,不是帶了瓶好酒就可以随便進女生家門的啊喂——

大老板才不管,自顧自走到落地窗前,雙手插袋欣賞起了海邊美景。

兇狠地瞪了眼六生,一直被堵在門口的苦逼經紀人壓着嗓子解釋:“不是我故意帶的,他非要跟着,我沒辦法呀。”

莫妮卡繼續瞪:“哼,信你我就是這個!”

手指弓起,做了個龜爬的動作。

六生無奈指指自己,“我是這個,成麽?”

要不是莫妮卡趕着回去穿褲子,六生還得在門外多吹一會兒冷風。随意找了條牛仔褲套上,白襯衣的下擺被她打了個結,開門出來發現另外兩人已經開了香槟,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莫妮卡,已經給你倒好了,給,這杯是你的。”六生自知做錯事,人前人後地獻殷勤。

“你又喝酒?”

“就這一杯。”

“适當飲酒有利于增加生活情趣,女士,你不能限制一個男人追求人生的樂趣。”盛嘉言不說話還好一開口莫妮卡就渾身不自在。

“這裏是中國,沒人整天女士女士地叫。”

“ok,莫妮卡。”盛嘉言無所謂地改口,“喝完這杯,讓我們趕快進入正題吧。”

三人推杯換盞,喝下甘甜可口的香槟。

“今天我們主要讨論幾件事。第一,劇組的籌措工作;第二,拍攝周期;第三,第三點可以暫時先放一放,先解決前面兩個問題。”

“我覺得,還是讓我先看看現場視頻吧。”

“沒錯,是得讓你也被震撼一下才行。”征得大老板同意後,六生趕緊從背包裏掏出一張碟片放在vcd機裏。“這是那部mv的視頻,決賽當期錄像太長,盛老板十二點還要趕飛機回瑞士。”

幾秒鐘雪花閃過後,一段輕柔的音樂慢慢響起,雪花滿滿退去,一個模糊的輪廓初現,一點點地清晰起來,是一所高校。

整個畫面如同雷諾阿筆下的畫布,濃烈嚴厲的色彩中帶着幾許浪漫情調。偶爾幾個鏡頭的轉換也絲毫不影響整個氛圍基調。沉浸在這樣一種視覺沖擊裏,莫妮卡覺得身心舒暢,仿佛連毛孔都打開了一樣。

故事順着情節在發展鋪陳,這部mv始終美得像一幅畫,不論何時按下暫停,永遠剪切不到一點瑕疵。明明是一些平凡的場景,可是在導演的鏡頭下,連生了鏽的水龍頭都充滿了藝術的氣息。莫妮卡看了接近十分鐘後,大致明白了六生為什麽一口認定這就是《剎那芳華》的原因了:你看着看着畫面,幾乎會不自覺地被導演帶回到大學那段最美好的時光。莫妮卡雖然是莫那什大學畢業,但紅了的楓葉和一些參天古樹什麽的,還是很容易勾起她關于學校的記憶。

“我相信它的導演就是我們要找的人。”莫妮卡做出了判斷,“這是毫無疑問的第一名。我們可以簽約,然後找到導演直接商談籌拍電影的事了。”

“當然,這些事我們在現場已經做了。不過導演沒有去現場,我們是通過電話與他取得聯系的。”

“great!”

“所以接下來,我們該商量第一個和第二個問題了。對于這兩個問題,我已經在下午做了份詳細的企劃案,你們沒意見的話,就按這個執行吧。”

莫妮卡和六生:“……尼瑪,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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