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暴斃

紫蘇宮。

九月的天氣已經開始冷了下來,這裏卻是熱鬧非凡,皆因主位琳妃今日被皇帝親自下令解了禁足,而那個跟她作對的敏昭媛卻隐隐有了失寵的跡象。

上次兩人在宮正司鬧事,薛千柔被太後罰跪杖責,琳妃卻只是禁足罰俸。半個月了,皇帝只去看過薛千柔一次,據說還是黑着臉走的,之後便對她不聞不問,卻在瑤昭儀宮裏連着歇了兩晚,如今又解了琳妃的禁足,看來兩姐妹複寵指日可待,而薛千柔恐怕很難翻身了。

中立的那些妃嫔都不禁感慨,君王的寵愛果真缥缈,之前寵敏昭媛到了那種地步,還不是說棄就棄。說起來,這個敏昭媛也實在是太不懂事,皇帝寵你,并不代表你可以恃寵而驕,三番兩次掌掴妃嫔宮人,真當大瀝朝的宮規是擺設麽?

而且皇帝本就喜歡柔弱女子,看上她不過是圖個新鮮,若她聰明一點,便該低調行事,拉攏一幫妃嫔固寵,她卻嚣張跋扈,最後落得失寵的下場。

當然,同情她的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妃嫔都巴不得她失寵,如今自是拍手稱快,琳妃那一黨的更是喜氣洋洋,這不,今日便齊聚紫蘇宮,一來賀琳妃解禁,二來商議怎麽搓磨那個可惡的敏昭媛。

“琳妃娘娘,不如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上門掌掴她吧。”紫蘇宮的随居妃嫔孟芳儀說道,“諒她也不敢還手。”

另一位莫小媛附和道:“對對對,讓她也嘗嘗被掌掴的滋味,看她日後還敢不敢猖狂!”

琳妃搖頭:“本宮明白你們的心情,只是她剛因掌掴宮女而失寵,若本宮也這麽做,那在皇上心中與她有何區別?況且咱們身為天子妃嫔,應該儀态端莊,怎能學那市井潑婦一般?”

兩人臉一紅:“琳妃娘娘教訓得是,嫔妾等知錯了。”

琳妃複又笑道:“硬的不行,咱們就給她來軟刀子。”

一衆妃嫔都湊了過來:“娘娘可是已有主意?”

琳妃望向瑤昭儀,後者神秘一笑,低聲說了一席話,衆妃嫔愣了片刻,才有人感嘆:“真是絕了!”

琳妃聽着她們的贊語,神色淡然,等她們讨論得差不多了,才輕咳兩聲,旁邊的孟芳儀立刻捧了茶獻上,琳妃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正要說話,卻又突然伸手擦了擦鼻子,立刻有鮮紅的血從她手指縫中溢出,且流得很快,她連擦了好幾下都擦不幹淨,反而弄到一張臉都花了。

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目瞪口呆。

只片刻功夫,琳妃的雙眼、耳孔和嘴角都開始流血。瑤昭儀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想要攙扶她,琳妃卻咚地一聲摔到了地上,瑤昭儀和初雪初雨将她扶起,卻發現她已然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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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姐!”瑤昭儀的聲音驚慌悲痛兼而有之,更多的則是不敢相信。好好的一個人,片刻之前還談笑風生,說沒就沒了,換誰也接受不了。

一衆妃嫔呆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見瑤昭儀抱着琳妃的屍身,似是全無主意,幾個份位稍高、膽子又比較大的站了出來,吩咐紫蘇宮的宮人請太醫,去長青宮和長寧宮分別通知皇帝和太後,還有些人則去宮正司請人來調查——琳妃死得實在太蹊跷了。

琳妃位居正二品,除了賢妃和兩位夫人,就屬她和明妃份位最高,又得寵多年,如今突然暴斃,宮正司自是不敢怠慢,宮正秦氏立刻帶人來封鎖現場,調查取證。

皇帝稍後也趕了過來,顯然很重視這件事。

瑤昭儀一見到他就撲過去跪下,泣不成聲地說道:“求皇上替長姐做主……”

齊寅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這才對其他人道:“都平身吧。”

他上前查看琳妃的屍身,兩道劍眉越蹙越緊,旁邊的秦宮正一顆心七上八下,擔心皇帝一個不高興直接将她處置了。

“查出死因了嗎?”皇帝沉聲道。

秦宮正抹了抹額頭的冷汗,答:“回皇上,琳妃娘娘是中了劇毒蔓花散身亡的。”

“蔓花散?”齊寅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蔓花散來自茜月國,中者立刻七竅流血而亡,無藥可救。”

“毒.藥是在哪裏發現的?”齊寅問道,茜月國的毒竟然出現在後宮,還毒死了他的妃嫔,他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回皇上,是在孟芳儀呈給琳妃娘娘的茶盞中發現的。”

秦宮正此言一出,現場頓時一片抽氣聲。剛才衆人一直看着宮正司的人忙碌,間或回答她們的問題,卻并不知道查探的結果如何,此時聽說劇毒竟然來自孟芳儀所奉茶盞,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她。

齊寅站起身,鳳眸中厲色一閃,孟芳儀頓時吓得跪倒在地:“皇上,不是嫔妾下的毒!這毒嫔妾從所未聞,更不可能得到,再說嫔妾一向與琳妃娘娘交好,又怎會毒害她?請皇上明鑒!”

瑤昭儀情緒已經有些失控,也不聽孟芳儀辯解,撲過去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你還我長姐命來!”

孟芳儀被她掐得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憋得通紅,秦宮正趕緊招呼宮正司的人上前拉她。豈料瑤昭儀癫狂中力氣極大,宮人怕傷着她,不敢過于用力,一時竟然拉不開。

齊寅鉗住瑤昭儀的雙手,将她拉入自己懷中:“青荷,你冷靜一點!”

瑤昭儀掙紮了幾下,掙不脫,索性靠在他胸膛失聲痛哭起來。齊寅攬着她,後者哭了許久,終于哭累了,擦了擦眼淚,望着齊寅:“皇上,長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朕知道,無論是誰下的毒,朕都不會姑息。”

那邊孟芳儀被解救出來後,扶着宮人直喘氣,聽到齊寅這句話,腿一軟又跪下了。

齊寅道:“孟芳儀,你還有何話說?”

孟芳儀聽他語氣不善,似乎便要将自己當做毒害琳妃的兇手,吓得拼命磕頭:“皇上,嫔妾真的冤枉!這茶……這茶本是琳妃娘娘的宮人準備的,嫔妾只是借花獻佛而已!”

“凡是接觸過茶盞的人,統統給朕站出來!”

九五之尊冷若冰霜,在場的妃嫔宮人都戰戰兢兢,聽到他的吩咐,衆人不敢耽擱,當即便有數名宮人站了出來——這種情況,就算不承認,也一定會被查到,到時候嫌疑可就大了,不如自己主動站出來。

齊寅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從幾人臉上劃過,即使沒有做過虧心事,被這目光一掃也是渾身顫抖。

“是誰下的毒,若肯自己說出來,朕便給她留一條全屍。”

沒有人出聲。

“宮正。”齊寅叫道。

“奴婢在。”

“這幾個奴婢連着孟芳儀一起,全部帶去宮正司嚴刑拷問。”

“遵旨。”

孟芳儀臉色煞白,膝行到他面前:“皇上,嫔妾冤枉,嫔妾真的沒有下過毒……”

齊寅伸腳一踹,将她踹翻在地,秦宮正立刻帶領宮正司的人将她押到一旁。

“今日到場的所有妃嫔,一律禁足紫蘇宮,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離開半步。”齊寅冷冷地說道,“若有知情不報者,與兇手同罪。”

宮正司是所有妃嫔和宮人都懼怕的地方,進了宮正司,生死便由不得自己,連自盡都是奢望。

輪番酷刑之下,終于有人扛不住招供了。當日晚膳過後,秦宮正便将結果呈到了內書房的禦案上。

紫蘇宮的奉茶宮女小岳招認,受敏昭媛沈意卿的大宮女丹芸指使,将蔓花散下在了琳妃的茶盞當中。

這個結果倒并不太出人意料,薛千柔一向護着宮人,丹芸當初被萍貴人掌掴,她都去打了回來,如今她因為與琳妃沖突,不但受了重罰,還失了寵,丹芸想為主子報仇,所以毒害琳妃,合情合理。

“傳敏昭媛和丹芸來。”齊寅的臉色比白天出事時更加陰沉。

薛千柔和丹芸剛到,瑤昭儀就聞訊趕了過來,齊寅知她因長姐離世心中悲痛,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薛千柔主仆二人行禮後就一直跪着了,齊寅道:“丹芸,是你收買紫蘇宮的宮人給琳妃下毒,以致她暴斃而亡,是也不是?”

“皇上,丹芸她——”此事鬧得太大,若是罪名栽到丹芸身上,她只有死路一條,薛千柔護犢的個性又發作了,當即便要替她辯解。

“沈意卿,朕沒讓你說話之前,把嘴巴給朕閉緊了。”

薛千柔擡頭望着齊寅,似是不相信他會對自己如此冷漠,齊寅身旁的瑤昭儀眼裏怒火熊熊燃燒,卻終究忍住了,沒有當場向她發難。

“丹芸,朕在問你話。”齊寅沒有理會薛千柔的目光,而是冷冷地盯着丹芸。

丹芸咬着下唇,良久,磕頭道:“是奴婢做的。”

“丹芸,你在說什麽?!”薛千柔驚怒交加。

“皇上,此事是奴婢一人所為,同旁人沒有關系。”

“是誰逼你的?”薛千柔抓住丹芸的肩膀,直視着她,“告訴本宮,是誰逼你的!此事同本宮無關,皇上要查盡管讓他去查,你不能因為想保護本宮,就将沒有做過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好忠心的奴婢!”瑤昭儀說道,“皇上你也聽到了,敏昭媛不打自招,承認丹芸是為了保護她才認罪的,毒害長姐的人就是敏昭媛!”

丹芸咚咚咚地磕頭:“皇上,的确是奴婢一人所為,同我家娘娘沒有任何關系,求皇上不要冤枉了娘娘!”

齊寅看向秦宮正:“此事敏昭媛可有嫌疑?”

秦宮正搖頭:“并無證據顯示同敏昭媛有關。”

齊寅點了點頭,冷聲道:“來人,将這個毒害妃嫔的奴婢給朕拖出去杖斃!”

禦前宮人上來拖丹芸,薛千柔霍地站了起來,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丹芸,說道:“皇上,此事還有許多疑點,蔓花散如此罕見,丹芸一個小小的宮女如何得來?宴會上那麽多人,小岳又如何能夠輕易得手?求皇上徹查!”

“她一個宮女當然不能輕易拿到,但是你呢?堂堂從二品昭媛,又是宰相大人的千金,要得到毒.藥還不容易嗎?”

“宋青荷!”齊寅眸色一冷,“此事同宰相無關。”

瑤昭儀咬牙:“是,臣妾失言。”

齊寅再度望向殿中:“還不拖下去!”

“皇上!”薛千柔死死護住丹芸,兩個禦前宮人被她打翻在地。

齊寅拍案而起:“沈意卿,反了你了!再多事朕連你一起罰。”

薛千柔一字一句地說道:“臣妾不會讓丹芸冤死。”

“很好。”齊寅被氣笑了,“靳忠,傳旨下去,敏昭媛觸怒聖顏,即刻遷入冷宮思過,聽雨軒大宮女涵姝丹芸随侍,其餘宮人一律杖責三十,發配六尚局做苦役!”

☆、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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