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績女4
蛛娘正躲在桌子底下拼命吐絲,冷不丁一張急切的臉湊了過來,吓得她頓時背過身去嘤嘤嘤哭了起來。
“那個……小生無意冒犯,小娘子你別怕!”費書生還以為是自己過于唐突和急切的模樣吓到了蛛娘,在原地抓耳撓腮的着急,不知道怎麽解釋好,求助的望了一眼青衣,青衣也是一臉無可奈何。
“小生姓費,名仕苑,字惜時,家住杭州,那個……就是西湖邊上種了一地花草的費家,小娘子……”費書生又開始抖摟自己的來歷背景起來,說着低頭看了一眼,見蛛娘背對着自己抱頭兀自哭,怕是沒有聽他說話,便又起身轉到蛛娘的正面彬彬有禮的作揖繼續道,“小娘子可有印象?”
“嘤嘤嘤……”蛛娘一睜眼又瞧見費書生那張臉,吓得拼命後退,直到撞到了桌腿退無可退了,便再次背過身去抱頭嘤嘤嘤起來。
“……怎麽了?小生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費書生緊跟着轉過去對着嬌娘輕聲道,“小娘子你莫怕,小生不是什麽壞人……”
就這樣一個躲一個追,青衣看着費書生锲而不舍的圍着桌子團團轉,那蛛娘也是,哭的都說不出話來了,看起來着實被費書生吓得夠嗆。
最後蛛娘見自己怎麽躲,費書生都能湊過來,也不敢躲桌底下了,不暇思索的徑直往外一竄,嗖的一下就躲在了青衣背後,兩手揪着青衣的衣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幾乎要貼到青衣身上去了。
青衣被蛛娘可憐兮兮的嗚咽聲弄得心軟了,便對着費書生冷冷道:“莫要追着人家不放啦,她這是怕你這個人呢。”
費書生原本見蛛娘總是躲自己就有些失落,再聽青衣這麽一說,越發沮喪起來,待要說什麽,張嘴小生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麽來,末了只得耷拉着腦袋站在那裏不動了。
青衣早已瞥見黑三郎黑了臉,一副要動手的神情,忙拍了拍蛛娘的手背輕聲道:“你也莫哭了,吵着了客人可了不得。”
蛛娘瑟縮了一下收住了哭聲,怯生生的擡頭望着青衣不住的打嗝。
素兮見黑三郎回來了,早就已經回去忙着招待客人了,連原本窩在廚房看火的秀秀都被她拉出來幫忙了。
黑三郎咔嚓咔嚓的啃完了肉骨頭,就不耐煩聽蛛娘哭哭啼啼的,要不是青衣讓他們消停下來,他都準備動手把這只只會哭的蜘蛛精扔出去了,見她終于收聲了,便啧了一聲站了起來。
瞧了半天的熱鬧的客人們紛紛有些可惜的咂咂嘴,還沒有聽見那書生問出來那小蜘蛛是不是去過他家裏呢。
“小二,這兒要壇子酒,還有一碟子醬牛肉。”
“這邊也要一壇酒!”
沒了熱鬧可瞧的客人門紛紛叫起了酒菜,大堂裏頓時又恢複了往日的喧鬧。
青衣見狀就趕緊往廚房走去。
不料那蛛娘像是黏住了青衣,似乎認為在青衣身邊才安全,完全沒有撒手的意思,亦步亦趨地跟着青衣走。
青衣雖覺得有些別扭,到底沒有拒絕,只是走到廚房門口又無奈的轉身,對着同樣亦步亦趨跟着自己的費書生道:“客官你也瞧見了,蛛娘貌似十分懼怕你,你就是跟着她一天,估計也問不出什麽來,不如等她情緒平穩下來後再問?”
費書生咋一眼就覺得蛛娘的形容樣貌與自己心中那位小娘子相差無幾,又見蛛娘衣着精致,也是個紡紗織績的能手,與那被自己唐突而走的好女子又相像了兩分,故而心中急切,恨不得當下就與之相認,一敘前事。
誰知蛛娘如此膽小,看見自己就哭,叫他好生無措。
“那就麻煩青衣了……”費書生略一思量,便鄭重地俯身深深一揖道,“小生怕是吓壞了蛛娘,勞煩青衣代為撫慰一番。”
說完起身又一臉黯然的去瞧貼在青衣身側的蛛娘。
蛛娘似有所覺,身子一縮,又往青衣身後躲了躲。
青衣見費書生難過的低了頭,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只得點了點頭帶着蛛娘進了廚房。
廚房空無一人,自覺安全了的蛛娘一進廚房就不再粘着青衣了,她一下子竄到牆邊趴在牆上,然後以一種讓青衣驚訝的矯捷靈敏的姿态從牆面上攀爬至屋頂,然後以一副滿意的模樣坐在屋梁上。
接着她微微張開嘴,一縷縷微微透明的白色的絲線不停的從她的口中流出,同時間她兩手飛快的動了起來,絲線被她不停擺動的手慢慢織成潔白細致的布匹。
青衣頗為驚嘆的看着蛛娘一點點的織布,但是想起方才她哭得厲害,便倒了一杯水放在前面仰頭對着蛛娘說道:“蛛娘,你可要喝點水?”
蛛娘聞言動作慢了片刻,接着搖了搖頭怯生生道:“不……不用了,我要快點做衣服才好……”
說完瞧了一眼門外,手中動作越發快起來了。
青衣見她還是吓破膽的模樣,便蹙起眉頭,問道:“這麽急,莫不是給黑三郎的衣裳?”
“不是呀,是給你的衣裳。”蛛娘又停下動作,羞澀的對着青衣笑了笑,細聲細氣道,“那位大人他說,要是我能做好看的衣裳給你穿的話,就不會殺我了。”
青衣詫異的掩嘴心道,沒想到黑三郎會特意給自己去抓會做衣服的妖怪,真是……他不是總是口口聲聲要吃點自己麽……
又将黑三郎往日裏似笑非笑的眼在心裏琢磨了一番,随即恍然大悟:是了,上次還說要等自己養肥了再吃,這就和豬養肥了再殺是一個道理吧,在下嘴之前,好歹也優待一下食物。
這般胡思亂想一番,青衣又為自己總不離儲備糧、食物、補品的未來感覺些許惆悵,便輕輕嘆了口氣。
“即是給我的衣裳,就不必那麽着急了。”青衣在火膛邊坐下,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仰頭對着蛛娘微笑道,“來,坐這裏,你在上面我和你說話都要擡頭呢,脖子怪酸的。”
蛛娘聞言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最後還是乖乖停下手上的活計,跐溜一下就順着自己的絲線滑了下來。
她看見青衣神情平和,并無兇狠危險的感覺,便安心的坐在了她身邊。且她嗅着青衣身上那難以言喻的誘人氣息,總是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湊近她,好在她潔白柔軟的臉頰或者纖細的脖頸上舔上幾口。
蛛娘平日裏只喜歡做些衣物,別的一概不太經心,且少不更事,難免有些受不住誘惑,當下也真如她所心中所想的,忍不住微微湊到青衣的肩頸處,伸出了自己小小的舌頭企圖舔上一口。
一只花蜘蛛悄悄地順着蛛娘的衣領爬了出來,腳下不停的向青衣的方向爬去。
不料邊上的竈膛裏一根柴火忽然噼啪一聲,吓得蛛娘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迅速縮回了舌頭。
她心虛的向外挪了挪,悄悄擡眼去看毫無所知的青衣,又發現那花蜘蛛幾乎就要爬到青衣肩頭去了,當下瞪大了眼,手如閃電般一下就把那花蜘蛛抓了回來。
“別怕,只是柴火燒裂了。”青衣覺察到蛛娘似有懼意,一低頭就見蛛娘一臉緊張的模樣,一雙大眼睛淚汪汪的,十分可憐,便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外面雖然壞人多,但是這會兒誰也進不來。”
“……嗯……”蛛娘略一遲疑,但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任由青衣摸着她的頭發,一動不動。
“說起來,那書生樣貌雖不算英俊潇灑,倒也不至于使人退避三尺,怎的你這麽怕他?”青衣到底有些疑惑,便柔聲問道,“可是你去他家的時候,他對你做了什麽?”
“他家?”蛛娘目露迷茫,反問道,“他家在哪裏?”
“說是在杭州。”青衣回憶一番,自己也有些迷糊,便道,“我自來了這裏,都不曾出去過,杭州也不知是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杭州,反正就是人間就是了。”
“那我沒有去過。”蛛娘一聽是人間,便十分肯定的說道,“我從來沒有離開過西山呢,平日裏我都是在家做衣裳的。”
“哦?看來是他認錯人了。”青衣嘆息道,“我還道他看見你那般急切,還以為他要找的女子就是你呢,方才被他吓壞了吧?”
蛛娘忙不疊的點頭:“他的氣息好可怕,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可怕的家夥。”
說完想起抓自己來這裏的黑三郎來,又一臉惴惴的補充道:“當然,他還比不上那位大人,那位大人最最最可怕了……”
“黑三郎他确實……”青衣剛想點頭附和,又想起他笑起來酒窩深深的模樣,不知怎的話到嘴邊又拐了回去。
而且她怕黑三郎耳朵太靈了,萬一背後說他壞話被他聽見了,他生氣了怎麽辦?
再說,黑三郎不恐吓自己的時候,還是挺好相處的,給點好吃的就搞定了。
這時候秀秀探頭叫道:“青衣姐姐,有客人要結賬!”
青衣應了一聲,便對着蛛娘笑了笑道:“我出去一會兒。”
蛛娘聞言便又攀着自己的絲線回到了房梁上繼續織起布來。
待到青衣離開了廚房,那只花蜘蛛便又從蛛娘的袖子裏爬了出來。
“讨厭!你剛才幹嘛突然抓我,人家的幾只手都讓你抓疼了!”
花蜘蛛的聲音滿是怒氣,幾只毛毛的腿擡得高高的,一副張牙舞爪的兇狠模樣:“你說,你是不是嫉妒我技藝比你強?衣裳做的比你好看?”
“我沒有……”蛛娘委屈的低了頭,解釋道,“我只是怕你吓到了她……織娘,不可以打她的主意啦,那位大人知道的話,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哼!”花蜘蛛聞言冷哼一聲,“就你那膽小如鼠的性子,白撞上我們蛛網的獵物你也不敢下嘴,也就吃點我們姐妹幾個剩下的食物。”
織娘輕蔑的話讓蛛娘越發一臉難過的垂了頭。
花蜘蛛織娘原地爬了幾圈,又笑道:“還有那個書生……杭州麽,我倒是與姐姐們去過,唯有你沒有去過,你莫怕他,他也就看着可怕些,實際上的本事一點沒有。”
“真的嗎?”蛛娘皺了一張臉擔心道,“可是他的氣息明明那麽可怕……”
“我說了不必怕就不必怕!”花蜘蛛似乎怒了,一下子竄到了蛛娘臉上,罵道,“光吃飯不長膽的笨蛋……”
蛛娘馬上呀地低呼了一聲,身子一個後仰,伸手就要去抓織娘,頓時穩不住身形一下子從房梁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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