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噩夢

陰霾的天空觸手可及,鉛灰的雲朵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一張嘴便吃進荒涼平原上的一口冷風。

司非怕極了,被風嗆到了也不敢咳嗽,只下意識向身邊人挨得更近。比她高一個頭的少年立即攬住她的肩膀,側過頭來看她。天上的厚雲恰好裂開一道口子,蒙蒙的日光照得少年的面容半明半昧。熟悉的臉龐上一如往常地帶笑,卻到底因為寒意和恐懼而泛白。默了片刻,少年低聲道:“別怕,哥哥陪你。”

母親聽見這話,立即狠狠攥住了司非的手腕,歇斯底裏地自言自語起來。她骨節分明的手比迎面刮來的風更冷,硌得司非便要喊疼。

可她硬生生将呼喊咽了下去。

因為皮靴叩地的聲響近了,着黑色制服的士兵列隊而來。母親的指甲已經掐進司非的皮膚,可她根本感覺不到疼。

為首的将官慢悠悠踱到幾步外的父親身邊,客氣地問:“您準備好了嗎?”

父親背朝司非等人,影子斜斜拖曳得老長,直落進一家人身後的深溝中。他好像笑了一聲:“能給我來支煙嗎?”

“當然,當然。”将官摸出個煙匣子,恭敬地為父親點上。

慘白的煙霧散逸開來,朦胧了父親的臉容。熟悉的藍星煙草味道令司非短暫地平靜下來,母親也稍稍放松了對她的鉗制。

“長官!”另一個黑制服的衛兵小跑過來,冷然向将官颔首。

将官嘆了口氣:“時間到了,您看……”

父親用鞋跟碾滅了煙蒂,走到母親身邊,伸臂想要攬住她。母親卻牢牢扒住司非,整個人都挂在了女兒手臂上。父親也不阻止,只看着司非道:“是我連累了你們。”

最後的時刻,他也只能言盡于此。

将官敬了個軍禮,退到一旁發令reads;纨绔仙醫。

“預備!”

黑制服士兵齊刷刷舉槍,端平的槍眼黑洞洞,如整列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

一聲令下,扳機扣動。

司非駭得直接坐起身,後腦勺撞在床頭的電子面板上,艙房照明随之亮起又熄滅。

呼吸依舊急促,她僵硬地縮起來,抱住膝蓋蜷成一團,全身都在打顫。

她已經很久沒做這個噩夢了,久到她都快忘了陳年舊夢有多可怕。

此刻她只想藏進薄被裏就此誰也不見。

可她知道這不可能,她也不會允許自己就這麽被吓倒。

黑暗中,司非擡手摸向頸側。無法去除的編號輕微凹陷,她便一遍遍用指尖描摹這四位數,嘴唇開開合合地翕動,無聲重複:她叫司非,三等公民,來自四區改造設施,今年十九歲,原本在礦業3區四分局工作,今天早晨将要參加提前批機甲能力測試……

是的,重要的是機甲能力測試。那麽個絕佳的機會,絕不能因為一個夢而出差錯。

念及此,她伸手去摸觸控面板,手指還有些抖。但等燈光亮起,她已幾乎徹底冷靜下來,利落地下床後直奔艙房附帶的盥洗室。

用力滑動牆上面板的參數條、将水溫度調到最低,司非刷了牙、洗了兩把臉、又洗了三遍手。

盥洗臺正中的電子鏡面忠實地映出她的模樣。寒碜的舊衣服,蒼白的臉,受凍泛紅的手指拿起缺齒的木梳,開始整理亂糟糟的黑發。

等一頭亂發恢複齊整,司非的臉上也再無半分異樣。

她光着腳回到艙室,換上夜間機器清洗烘幹完畢的白襯衫、淡雪青外套和長褲,這是帝國聯合礦業的員工制服。蘇夙夜并非沒有提出為她置辦适合測試用的衣服,但她拒絕了。還是穿這身衣服最自在。

門邊瑩瑩亮光的指示牌顯示時間:帝國3時區早晨六點。

司非在門邊靜靜站了片刻,深吸了口氣,按動艙門按鈕。

金屬門無聲滑開,她沿着安靜的走廊行了沒幾步就聽到了話語聲。是從中央艙室傳來的。

“恕我直言,去土衛九觀看典禮并不是一個穩妥的選擇。那裏的治安情況您應當也有所耳聞,之前寶瓶號的航路又被洩露,如果在那裏您再次受到襲擊……”邵威聲音微微拔高,透過玻璃門傳了出來。

司非訝然地眯起眼,遲疑了一下,沒立即現身。

蘇夙夜反應平淡:“土衛九離測試場地最近,方便接司非小姐回來後盡快落地。寶瓶號被劫持另有原因,飛隼戰隊已經把嫌犯交給黑鷹處置,現在應當已經有了結果。”

他頓了頓,又擺出懶洋洋的纨绔腔調,“據我所知,就算還有人想要我的命,也暫時不敢動手了。這艘飛船的編號和名稱都已加密,而且……您就對自己的能力那麽沒信心?”

“您到底為何前往4區、寶瓶號為何會被劫持,我的确都無權過問,但放任您冒險,等于要搭上我自己!”邵威被對方無所謂的态度激得起了火氣,索性實話實說。

應答上尉的是青年一陣輕飄飄的嗤笑:“您放心,我還沒活夠,不會影響您的錦繡前程。”

邵威咂舌要反駁。司非卻在這時果斷打開通往主艙室的門,面不改色地走進門,訝然擡起眉毛:“二位都好早reads;[嬴政+大漢天子]金屋。”

蘇夙夜單穿暗紅襯衫,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杯沿上端露出的一雙眼笑意晏然:“您也起得早。”

邵威憋了一口氣無處發洩,取下軍帽往椅子上狠狠一甩,煩躁地揉起了眉心。等司非在他身邊坐下,上尉才頭也不擡地簡略問好:“早。”

桌板在說話間滑開,又呈上一份早餐。

司非向蘇夙夜道了謝,一轉頭看向舷窗外。飛船尚未完全駛離土星的背陰面,視野中一片混沌的暗黃;素來絢麗的土星環也在陰影中換了一副面孔,四方窗框只截出其中的一段扭曲弧度,色調沉沉得令人心情陰郁。

寂靜只偶爾被餐具的輕響打斷,三人不約而同維持了沉默。

直到蘇夙夜打開了公共通訊終端,壓抑的氣氛才稍稍得到緩解:

即便是本時區的清晨,公共頻道已經滾動播放起各區域為建國慶典準備的特別節目。全息投影屏上形形色|色的臉容無一例外地笑着,主持人情緒亢奮:

“看完了1區前方緊鑼密鼓籌備的盛況,我們将視線調轉向2區。作為飛隼戰隊訓練基地所在地,2區此次不僅向藍星派出了精英參加檢閱,更是自發在2區各大衛星城組織了規模盛大的慶典游|行活動,力圖将氣氛在藍星時上午10時開始前推向高|潮……”

慶典于藍星時10時開始,3區那時是下午4時,而提前批測試則定在早晨8點。

“時間還早。”蘇夙夜面前不見餐盤,只有一只素白瓷杯。他将杯中液體飲盡,轉身去長桌另一端又倒了杯。

邵威似乎終于平複了心緒,主動和司非搭話:“您昨晚睡得好嗎?”

司非垂眸應道:“謝謝您關心,還不錯。”

蘇夙夜捧着杯子走到她身邊,歪了歪頭:“真的?您面色不太好。”

司非和他對視一瞬,不覺握緊了手中的金屬杯,卻繃着臉沒開口。

青年見她态度毫無松動,老成地嘆息一聲:“如果您有任何不适,請立即告訴我。畢竟您還沒有過診療的修養期,即便錯過了這次測試也沒什麽。”

“不,我真的沒事。”

蘇夙夜也不堅持,突然笑笑地問:“您就不好奇為什麽常陳少将會告訴您預留名額的數量?”

“您既然不說,其中肯定有我不應知道的內情。”司非語氣很淡,說完低頭喝了一口杯中的液體,微澀,又與分子茶飲料有微妙的區別,似乎是罕見的真茶水。

“如果提問的是您,我肯定會回答。”蘇夙夜輕飄飄地來了這麽一句,态度閑散:“常少将的意思是,有人選已經被提前确定,您要面對的競争将會十分激烈。”

司非反應平淡:“我會盡力。”

邵威忍不住發問:“常少将負責3區征兵,就默認這種事發生?!”

蘇夙夜的揭秘時間卻到此為止,他對上尉的質問笑而不語,瞄了眼投影屏底邊的航行信息,突然就轉開話題念道:“目前航路順暢,7點40分前就能到達測試場地,時間綽綽有餘。”

如他所言,飛船降落在小行星帶附近的全人工太空站開普勒時,時鐘指向7時38分。

停機庫中已經停了數十艘大小不一的飛船,這些飛行器外貌大都嶄新而炫目,這次測試應征者的身份可見一斑reads;毒婦女配求生存。

邵威幾不可見地蹙蹙眉,略有些擔憂地看向司非,唯恐她在這樣的炫耀下自慚形穢。但一身破舊工作服的黑發少女處之泰然,只抱臂站在一邊靜靜看着機庫的工作人員引導飛船滑行至指定機位。

“恐怕一下飛船,我和邵上尉就不得不和您暫時分開,”蘇夙夜難得正經,坦然凝視着司非伸出手,“祝您好運。”

司非回身,緩緩與對方指掌相握,青年的手還帶着瓷杯的餘熱,有些燙。她微垂了眼睫溫聲應答:“謝謝。”

她一直這樣姿态謙卑溫和地道歉、道謝,反而叫人分辨不出每一句話的真假。蘇夙夜不知存了什麽心思,居然就這麽維持着指掌相握的姿态,不說話也沒下一步動作。

應和了他的期望,司非終于慢吞吞地擡眸看他。她的眼睛很黑,表情又冷淡,這一睨便有了警告的味道。此前她很少将不悅表現在面上,今早卻很失常,蘇夙夜像是确認了什麽猜想,反而志得意滿地笑了。

司非見狀又壓了壓眉峰,在她試圖強行抽手前,對方卻不動聲色地松開了指掌。

飛船艙門适時滑開,誰都沒有提方才的這一小插曲。司非看向足尖,為自己的沖動懊悔了那麽幾秒,直接轉身向外走。

邵威明顯幸災樂禍,斜睨着蘇夙夜撇嘴。

蘇夙夜也不惱,反而寬容地搖頭,還沖上尉嘆了口氣,那悠游自在的模樣仿佛在說“你不懂”。

飛船舷梯下等着兩個身着深藍軍服的人。

女軍官公事公辦地與蘇夙夜連接終端,迅速交換了電子秘鑰确認身份,而後利落地吩咐:“司非?受測編號09,跟引導員走。其他人到休息室等候。”說話間她的眼睛時刻不離投影眼鏡上滾動的信息,顯然已經在為迎接下一位應征者做準備。

司非無言向蘇夙夜和邵威鞠了個躬,快步跟随另一名青年士官離開機庫。

搭乘電梯離開機庫,司非進入了太空城內部。目的地是一個半圓形大廳,弧形玻璃幕牆外就是浩瀚的太空,而另一面的牆則呈鏡面,映出前方玻璃外的天幕,虛虛實實前後重疊,營造出空間廣袤的錯覺。

而廳中已經三三兩兩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年輕人。

司非一現身,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的外貌已然透露出足夠多的信息--僅僅是她身着的樸素工作服,便與其他人簇新的戰鬥服格格不入。

衆人以好奇而異樣的目光上下檢閱她片刻,很快毫無興趣地移開了視線,繼續與自己的熟人談笑。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司非的拿手好戲。她獨自踱到幕牆邊,目光追随着閃閃爍爍的巡邏隊飛船繞太空站來回穿梭。

陸陸續續又有應征者前來,八時整,廳中的燈熄滅又亮起,一個身材精瘦的中年軍官踱出人群,開口便直奔主題:“自我介紹之類的廢話我不多說。現在都給我按照受測編號排成一列,每個人都會拿到一個胸針型計量儀,敢弄丢的就給我滾回家。之後豎起耳朵,聽到叫號就到我身後這扇門參加測試。”

既成的幾個小圈子發出嗡嗡的議論聲,被這矮小卻嚴苛的軍官一眼掃過去,頓時沒了聲音。

中年軍官咧嘴,露出缺角的黃門牙,笑得不懷好意且充滿嘲諷:“測試成績會當場顯示,至于你們都關心的結果……明天早晨八點前沒收到消息,就可以死心了。”他驀地擡高了聲量:“明白了沒有!”

“明白!”

“那好,測試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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