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水晶]

“感謝您的配合,”黑制服的軍官口氣溫和,為司非打開飛船艙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會有人來接您去會場,我先失陪了。”

司非稍欠身:“麻煩您了。”

對方報以一笑,全無黑鷹隊員傳聞中的傲慢。但親切客氣不過是表面,只要她露出半點對帝國不利的意圖,這張和氣帶笑的臉孔就會變成死神。

司非并不知道這軍官的名字,但這四日裏與她一遍遍重複核實所見所聞的一直是他。

不厭其煩的盤問只是為了排除任何的謊言。

司非沒有撒謊。她幾乎是知無不言,只略去了嚴星昌為何放過她一節。看對方的反應,黑鷹早已知曉嚴星昌在叛軍內的命運。

走下黑鷹飛船的舷梯,司非眼風一掃,火星城停機樓造得金碧輝煌,玻璃幕牆外來來往往的盡是飛行器。

“司非上等兵?”一個士官快步走來,“歡迎來到火星。”

司非才從啓明系統那裏收到了新編制通知,還沒完全習慣自己的新軍銜,愣了愣才應道:“麻煩您了。”

普通預備兵完成兩階段訓練後便會成為二等兵,她卻直接跳了兩極直接晉升為上等兵。

這勢頭對于三等公民來說着實罕見。

“您從4區遠道而來,路上很辛苦吧?”士官熟絡地與她攀談起來。

“不,還好。”司非答得幹脆,不留一點接話的餘地。

士官一愣,随即恢複雷打不動的笑面:“晚宴還有兩個太陽時開始,我先帶您去休息。”

說話間兩人走上了一條懸空的回廊,站在懸廊的自動傳送帶上,他們向一座雄奇的巨大建築物靠近。

建築狀如斜傾的海螺殼,米白的磨砂面低調而有質感,在光線照耀下泛着柔和的暖光,與火星地貌相得益彰,是帝國建築物中罕見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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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宴會所在的林登中心。”士官語氣中不無自豪,“最大的宴會廳可以容納千人。”

司非含笑點點頭,半晌才發問:“今晚的宴會是……”

士官錯愕地張了張嘴,根本沒料到司非會不清楚宴會的目的。嗫嚅半晌,他終于含混不清地交代:“晚宴當然是慶賀奧伯隆圍剿勝利,來的都是年青一代的戰友……”

司非眯了眯眼,沒有追問。

傳送帶已經将他們送到了林登中心入口。

閃閃發光的透明大門後是另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世界:

複古的水晶吊燈懸在旋轉臺階上方,灑下迤逦一地的細碎光影。穿軍裝與禮服的男女悠閑地來回踱步,刻意壓低的談笑聲暧昧又柔和。女士華貴的裙裾随步幅簌簌作響,侍者手中捧着的高腳杯與首飾一樣光彩流轉。

時間好像停止了,舊世代的影像在此處複活。

司非被強光刺得眯起眼。這樣的場景她不算陌生,但陳大将讓她這個三等公民參加帝國金字塔頂端的宴會,又是什麽意思?

“請跟我來。”士官仿佛被氣氛感染,說話的聲調也放柔壓低。

她跟着對方折入稍僻靜的走道。

“這裏是休息室,等時間到了會有人來請您。”

說完,士官就轉身離開,步子輕飄飄的,像踏在雲上。

感應門在司非面前滑開,露出後面簡潔雅致的小房間。

梳妝臺,長沙發,擺了飲品和點心的小茶幾,她在房裏轉了一圈,看了看身上的預備兵天藍色制服,覺得有些好笑。

仿佛顧及到了這點,梳妝臺上擺着一套嶄新的深藍色軍裝。

司非将外套抖開來,竟然有些慶幸對方沒有準備剛才看見的那種長裙。

休息室連着小小的浴室,司非稍作清潔後換上新軍裝,盯着鏡子來回整理襯衫領子和袖口。肩頭銀白色的圓在鏡中閃爍了一下,她随之低頭看過去,不由伸手去摸普通士兵通用的肩章标示。

這身軍服她曾經憧憬過。

如今真穿在身上,她心頭肩上卻像壓了千鈞重物,沉沉地一個勁要向下墜。

随手抓起梳子,司非将頭發仔細捋順,向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一個溫和謙恭的微笑。

林博士說得沒錯,數據可以随便篡改,記憶卻不能夠。

但她無需逃避。單單是這一身軍裝,就足夠替她檔掉一大半注意力。

舊識都是眼高于頂的人,大都不會多看小小的上等兵一眼。

2區時間晚六點,林登中心燈火通明。

某個來自藍星的中将在演說,情緒激動,詞句有力,說的是奧伯隆圍剿作戰勝利的不易與光榮。

觀衆們專注聆聽,随着演講者的情緒或肅容正坐或微笑點頭。司非擠在小角落裏,感覺像站在戲臺邊緣,左看右看都是演員。

演講沒有持續很久,重頭戲是之後的社交。

等集中演說結束,司非立即找了中心大廳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從侍者手裏拿過一杯顏色好看的飲品,她拿着高腳杯,只靜靜打量四周,盡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她所在的位置不僻靜也不喧鬧,來往的人不會多留意看她,她也不用擔心無心聽到什麽致命的牆角。

圍觀上流社會的普通小士兵,這樣的表現非常符合她的定位。

今晚盛裝出席的姑娘很多。

她們大都有軍銜,卻選擇華服。司非疑心這背後又有什麽緣故,但反正這與她無關。

杯中居然是甜甜的氣泡果酒,理所當然地,裏面并沒有真正的酒精成分,很容易一口接一口地喝。司非克制地将杯子拿在手裏把玩,回頭一看,火星的夕陽美得驚心動魄,濃豔得宛如打翻了盛滿暖色的調色盤,穿梭的人影映在幕牆上,牆內牆外的分界線消解不見,人成了鮮亮畫布上單薄的黑灰剪影,每步都走在火星豔麗的雲氣上。

人群微微騷動。

司非漫不經心地回頭,怔了怔。

蘇夙夜軍裝筆挺,笑笑地和幾個年輕軍官從人群裏穿出來,立即勾走了廳中大半的視線。

原本分散的人群倏地圍攏,将蘇夙夜一夥團團圍住,其中尤以女伴為甚。

有那麽一瞬,司非疑心對方準确無誤地朝她這裏看過來。

大約是錯覺。

她低頭笑了笑,默不作聲地往大廳外走。

她并不想和對方打照面。又或者說,她不應該再和蘇夙夜有更多的牽扯。

林登中心各處都有人零散結伴,司非繞了好幾圈,才在上層樓梯轉角與幕牆的夾角處駐足。旋轉樓梯半隔開大廳的喧嚣,她面對幕牆外摻入冷色調的夕照,吸了口氣,自嘲一笑:她已經無法習慣這樣的場合,人一多就只想避開。

身後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司非警覺回頭,臉上神情不覺變得柔和,聲氣卻淡淡的:“您迷路了?”

“算是吧,”青年站在樓梯的陰影裏,半邊臉被夕照點亮,幽幽的雙眸裏兩簇明亮的小火苗,随着他露出的笑容搖曳閃爍,“為了找您我幾乎迷路了。”

見司非不答,他從睫毛下撩她一眼,十分委屈似地說:“您似乎不想見我。”

她忍不住想嘆氣,卻緊緊将雙唇抿緊,目光在對方肩頭逡巡了一周,才慢吞吞說:“現在我該叫您蘇中尉了。”

“少尉和中尉能有什麽差別?”蘇夙夜滿不在乎地瞄了眼簇新的肩章,審視司非半晌,自顧自笑了:“看來黑鷹沒有為難你。”

還有半句他沒說出來,卻昭然若揭:

--這太好了。

要在這樣的注視下維持敬稱的距離感很難。

司非靠着幕牆站得更直,打量樓梯另一側的情狀,逐客似地道:“有人在找你。”

“我不想見他們,煩。”蘇夙夜一臉理所當然地坦白。

“全場的美人都恨不得圍着你打轉,你還嫌煩?”司非難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嘲完緩緩從高腳杯中呷了口。

蘇夙夜自然而然地辯駁:“哪裏是全場了?”刻意停頓一下,他的聲音裏也噙了要溢出來的笑意,“這裏不還有一位……巴不得把我攆走。”

司非到底沒能繃住臉,垂眸稍稍勾了勾唇角。

“說真的,你看,”蘇夙夜踱到她身邊,透過臺階與牆面的三角空隙張了一眼,露出嘲弄的微笑,“剛才想要和我搭話的人三分之一是男性,他們大都想要把我當梯子,登上蘇家這艘大船。還有三分之二是女性,她們又分為兩部分,一小半是看中了我頂着的姓氏,一大半盯上的是我無比優良的基因。”

他将刻意加重“無比優良”四字的咬字,就差翻個白眼:“畢竟蘇家這條船說翻就翻,還是優良基因一勞永逸。”

司非看了他一會兒,才重新轉向透明幕牆:“說不定有哪個小姑娘是真心喜歡你。”

蘇夙夜沉吟片刻,無比小心慎重地輕聲問她:“你覺得真心喜歡這種事……在帝國、在我身上可能發生嗎?”

這是個太大膽的問題,要問出來都需要偌大的勇氣。

兩人一言不發地對視,最後一絲晚霞為彼此的視野蒙上層朦胧而清亮的藍紫色,吊頂的燈因為聲浪輕顫,光搖影動,隐隐綽綽,飄忽的心緒随之若隐若現。

司非斟酌好的字句已經到了舌尖,卻久久滞留。

她應該說:“這種事總會發生的。”

但不是現在,不是她。

最後出口的卻是:

“我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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