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是誰在任性

包間的頂燈全被打開,此時,室內光線明亮,每個人臉上表情各異,都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酒杯‘嘭’的一聲被重重放回到桌上,梁桔直直看着毛東,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們倆。

酒沿着毛東的臉一滴一滴流過繃緊的下巴落到地上,他卻一語不發。

深沉的目光只是緊緊盯住梁桔。

身旁的幾位老板面面相觑,互相交換眼神。他們放下酒杯笑吟吟看着毛東和梁桔,大家默契的把眼前的一幕當做了情侶間因為誤會造成的鬧別扭。

“毛總啊,我看今晚就到這吧,我們就不妨礙你們了。”那位禿頂的孫老板走到毛東身邊,笑着拍他。

其他老板陸續附和,“是啊是啊,來日方長嘛!”

孫老板說:“毛總不要光顧着外面的生意,這家裏的事情也是要搞清楚的嘛!”這話一出,引得所有人都憋着笑望向梁桔。

比起他們,毛東倒是很淡定地站在那。他就是那種無論多困窘的場面,都讓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一點尴尬的人。

他并沒有解釋梁桔的身份,只是緩慢地接過沙皮遞來的毛巾,擦了下臉。“阿元,幫我送各位老板。”

“是!”阿元應道。

“下次,我做東,請幾位老總。”毛東說。

“理解理解,小姑娘年紀小,需要好好疼的。”

疼你大爺!梁桔心裏一句低罵。她站在那看着這些人假惺惺的一面,心裏作嘔。

阿元将幾位老總送出包間,梁桔被沙皮硬拉着也要離開,卻被毛東一聲攔下。

“站住。”

這一聲,透着不可抗拒的威嚴。

沙皮心裏砰砰直跳。

毛東把擦過的毛巾遞給服務員,漆黑的目光投向門口的梁桔,“現在就想走了?”

梁桔甩開沙皮,重新回到包間正中央。“誰說我要走!”

他低眉凝視她,目光中有了幾分打量。

驀地,輕笑一聲,聲音冰冷,明顯不是什麽褒義的笑意。

“那就好好待着吧。”

阿元送走客人重新回到包廂內,就見沙皮苦着臉站在那,梁桔更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樣子,只有毛東,看不出神情地側身站在玻璃桌前慢慢品酒。

他白色襯衫上被潑了酒,卻絲毫沒有狼狽感。

包廂安靜得異常,阿元心裏也不敢說毛東究竟能幹什麽。

“哥,我回去給你拿件衣服吧。”他說。

“不用。”毛東冷冷回答。

他擡手,讓服務員們都出去。

“把門關上。”

毛東音色富有磁性,卻低沉的可怕。阿元将包廂門輕輕推上。

桌上有很多洋酒都沒喝完,毛東随便拎起一瓶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看他這樣,沙皮差點哭了出來,他今晚算是倒了大黴了。

偌大的房間只剩下他們四人,阿元和沙皮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梁桔梗着脖子站在離毛東一張茶幾之隔的包廂中間。

毛東越是長時間不說話,在場人的心跳的就越快。

他一手插在褲兜裏,側身對着梁桔,玻璃杯被他‘叮’的一聲放回到玻璃桌上。

半晌,才緩緩開口。“說吧,你今天的目的。”

梁桔穩了穩神,答:“我就是想進北星,光明正大的靠我自己的實力進來...”

“嘭’一聲!

毛東踢開擋在他身前的一個垃圾桶,垃圾桶被踢翻倒地發出一聲響,着實給梁桔吓得狠狠哆嗦一下。

這一聲,不僅是梁桔,就連沙皮都感覺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繼續。”毛東背對梁桔走向吧臺,頭頂稀疏的光線像金光般灑在他身上,可偏偏他周身冷的讓人顫栗。

被他這一吓,梁桔也忘了自己該說什麽,反而是他,在她沒話說時,先開了口。

“說到底,就為了幾個錢。”他聲音不大,低頭站在吧臺後面倒酒,只是所有人都聽得出這聲音背後隐藏的是他已經徹底被激發的不滿和火氣。

他擡眼,盯着她,“你有完沒完?”

梁桔不怕死地回答:“我就是想把錢還給你,我不願意欠着別人。”

一聲嘲笑,打擊在梁桔的心上。

他像聽了笑話似的嘴角翹起,她卻是格外嚴肅。

恍然間,她終于後知後覺地醒悟到,此時的毛東是真的生氣了。他這種表情,她從沒見過。

毛東晃着手裏的紅酒杯,杯壁上留下紅酒染過的豔紅,在吊燈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的亮度,像一朵迷人的帶刺玫瑰。

“想還錢是嗎?”他問。

梁桔颔首。

“現在還。”

他一只手臂支撐在吧臺的邊緣,另只手手裏拿着酒杯,目光凝視在梁桔的臉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他明知她現在還不了,故意将她。

梁桔無話,憋着一股勁。

“哥...”

“閉嘴!”

沙皮忍不住輕喊一句,卻立馬遭到毛東的低喝,再不敢多說什麽。

視線重新回到梁桔身上,毛東看着她,“我說,你現在還錢。一分不差地還回來。”

“我現在沒錢,我進北星,就是為了打工掙錢。”

“能打工的地方那麽多,你為什麽偏要進這裏?”

阿元和沙皮都看向梁桔,梁桔一時語塞。

“既然沒錢,那就不要再出現。”

“我不。”梁桔感覺現在說話聲音都帶着顫抖,“我必須要進北星來還你的錢!”

兩個人徹底杠住,毛東冷眼掃過來,沙皮心裏頓時突突地跳。

梁桔問毛東:“你要怎麽樣才能讓我進來?”

她性格倔強,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毛東越是不讓她進北星,她就越拼命想進來。

梁桔明亮眼神中的堅持讓毛東玩味,他忽地颔首,道:“好,我可以答應。”

他忽然的轉變讓在場人都吃了一驚。

毛東從吧臺走回到沙發前,指着四張酒臺上面擺的滿滿的一堆酒。

“把這些都喝了。”他口氣風輕雲淡。

整整四排酒,顏色各異,任誰都不敢全部喝完。這些酒要是都下肚,估計人也廢了。

梁桔看着酒,沉默。

“哥!”沙皮硬着頭皮走過去,阿元從身後想拽住他,卻被一把推開。

沙皮走到毛東身前,将梁桔擋在身後,“哥,今天都是我的責任,是我告訴她你回來了。哥,我知道今天确實是闖禍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回頭,我親自去給那些老總們道歉。”

毛東漆黑的眼神掃向沙皮和他身後的梁桔,坐在沙發上。

他偏頭點燃一跟煙,半閉着眼睛,吐出煙圈。

“你去認錯,他們認你老幾?”

“我是不夠格,可那些酒,別說桔子,就連咱們大男人全喝了都會沒命…”

“你怕了?”毛東從煙霧中眯着眼打量梁桔,挑眉。

“快,給哥說個軟話。”沙皮扯扯梁桔,在她耳邊低聲叮囑。

梁桔掃一眼那幾排酒,轉眼看着毛東。

毛東右腿搭在左腿上,一手夾着煙,眼睛眯起,正盯着她。

“我喝。”

“桔子!”沙皮低喝一聲。

毛東剛才開了一瓶紅酒,此時還有多半瓶正放在前面的玻璃桌上,梁桔直接拿起,仰頭猛地灌下,她喝的急嗆了一口,咳嗽幾聲繼續喝。

“把它們都開了!”

酒瓶子‘咣’的一聲被梁桔放到桌上,她抹把嘴,賭氣似的盯着毛東,毛東卻垂眼很認真地在抽手裏的煙。

“行了,別再喝了!”沙皮焦急地上前拽她。

“阿元,把酒開了。”毛東的聲音淡淡的。

他慵懶地在沙發上坐着吸一口煙,瞧着梁桔,眼中晦暗不明。

阿元聽了毛東的話,無奈只好拿着開酒器朝酒臺走。

酒‘嘭’‘嘭’地被陸續打開,梁桔不服輸地站在那沒說一句軟話。

暖橙的燈光下,隔着一張玻璃酒臺,兩個人直直互相注視着對方。

阿元調了一瓶白的放在梁桔面前,他嘴角噙着笑,眼中有看戲劇般的譏諷,梁桔把身上的包甩給沙皮,将襯衫袖子撸起,猛地奪過酒瓶。

“這次,你自己說的話可要算話!”

她酒量不好,可不代表不會喝。

不知是第幾瓶酒倒在玻璃臺面上,梁桔半躺在沙發裏嘴角還留有剩餘的酒液,一張小巧的臉有不尋常的紅,眼睛緊緊閉着。

“桔子?桔子?”

沙皮蹲在她身邊不放心地伸手推她,梁桔只是哼哼了幾聲,毫無反應。

“哥,她不會出什麽事吧?”沙皮焦急地問。

“你當她是傻子不清楚自己什麽情況?”阿元嗤笑着着朝他們走過去,俯着身子拍拍梁桔的臉,還被沙皮一把推開。

“她只是醉了而已,要是真有什麽事,現在還能這麽舒服地睡着?”阿元說。

沙皮瞥了眼一直低頭看手機的毛東,心裏不滿也不敢随便說。

包廂的門被有禮貌地敲了幾下,從外面推開。

鐘玲一身黑色套裝從門外進來,她只看見了毛東阿元和沙皮三人,以為是三兄弟普通的喝酒閑聊。

“怎麽樣,用不用我再送些吃的來?”

“你腳好了麽就來上班?”毛東打量她的腳傷。

阿元一聽鐘玲受傷,心裏一緊,趕緊看向她的腳。

鐘玲莞爾,“只是小問題,又沒有大礙。”

她本是笑着跟他們聊天,可當注意到沙皮身後倒在那沉睡不醒的梁桔時,臉上的笑容一僵,不明就以地望着毛東。

毛東捏着手裏的煙蒂吸了一口,把煙撚滅在煙灰缸裏。

他起身穿上西裝外套,從鐘玲眼前往門外走時,對她低低道:“幫忙照顧一下。”

毛東走後,沙皮還在試圖叫醒梁桔,阿元卻一直盯着鐘玲。

如果她不願意,那他就幫忙找人去照顧梁桔,可偏偏,鐘玲點頭答應。

她找人拿來毛巾給梁桔擦了臉。

沙皮焦急地站在原地也幫不上忙,側頭一眼就看見毛東放在玻璃酒臺上的車鑰匙。

“哥車鑰匙沒拿!”

阿元鄙視一眼,“你當哥像你一樣腦子不好?”他明明是故意把鑰匙留在這裏的。

鐘玲本來給梁桔擦臉的手,頓了一下。

“玲姐,我送你們回去吧。”沙皮說。

鐘玲颔首,“好,那麻煩你了。”

***

沙皮開車将梁桔送去鐘玲家裏,他把鐘玲背上樓,放在了她的卧室床上。

“姐,你睡哪啊?”鐘玲的房子只是一室一廳,客廳也沒有能擺下其他床墊的地方,整個家唯一可睡的地方只有這張床了。

鐘玲替梁桔蓋上涼被,又把卧室的窗戶關上,“你哥下了話讓我好好照顧,那我豈能怠慢。”

“要不,我把她送去酒店吧。”

“一個小姑娘被你一個大男人帶去酒店住一宿,你讓別人看見怎麽想?人家聲譽不要了?”

沙皮為難地抿抿嘴,鐘玲卻笑了,“好了,我這是雙人床,她可以跟我睡一起,不早了,你就放心回去吧。”

“姐,那謝謝你了。”

“好了,別啰嗦了,路上小心開車。”

鐘玲把沙皮送到門口,臨開門時,她忽然轉身問他:“你喜歡她嗎?”

沙皮穿鞋的身子一頓,差點摔倒,“姐,你咋突然這麽問啊?”

鐘玲笑着低頭撥弄了下頭發,“我看你這麽關心她,就是随口問問。”

沙皮回答得自然,“之前是有點想法,可惜桔子有了喜歡的人,我倆現在就是好兄妹。”

“她,喜歡的是你哥?”

沙皮訝然,“姐,你怎麽知道?”

鐘玲幹笑幾聲,岔開話題,“不早了,估計明天還得麻煩你開車送她回去,你明天早上記得早點過來。”

“嗯,放心吧!”

沙皮走後,鐘玲在客廳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了梁桔的身邊。

她站在窗前看着床上的女孩,皮膚白皙,嘴唇紅潤,玲珑凹凸的身材,特別是兩條又白又直的長腿,一切好像都那麽完美。

熟睡中的梁桔有些燥熱,翻了個身将身上的涼被從身上推掉,有一半掉到了地上,鐘玲将被子撿起,重新蓋在她身上。

口袋裏的手機滴滴響了兩下,鐘玲心靈感應的不用看就猜到是誰。

手機短信打開,內容簡單——還好嗎?

鐘玲回複——睡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編輯了一條短信,卻遲遲不願發出去。

她想問他,為什麽他不親自送這個喝醉的女孩?

可最終,還是删除了所有的字。

她連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了。

将電話放在客廳茶幾上,鐘玲去洗漱,從浴室裏出來,她檢查了下手機,發現沒有任何的短信回複。

她換上了睡衣走回到卧室,輕輕掀開涼被,在梁桔身邊躺下。

沒有擋窗簾的卧室被窗外天空的清澀月光充斥了一地,朦胧月光下,她側頭看向身邊的她。

她阖上的眼睛有着長長的像娃娃一般的長睫毛,鼻子長得很秀氣,從側面看,只是嘴巴不夠小,臉上的顴骨略微突出,可即便是這樣,還是讓鐘玲有一種自卑感。

她為什麽會拿梁桔來跟自己比較?為什麽,當看到如此可人的梁桔時,她會産生羨慕和嫉妒。

不知是睡了多久,她隐約聽到客廳手機的響聲,滴滴兩下。

***

後半夜,梁桔有些咳嗽,咳得厲害,床邊的水早就涼了,鐘玲不得不下床重新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梁桔閉着眼睛接過喝了幾口,末了,還帶着撒嬌的音說了句,“媽媽,我頭疼。”

鐘玲拿來了用熱水洗過的毛巾給她敷在額頭上,路過客廳的時候,她打開桌上的手機。

“謝謝,我明早過去接她。”

電話號碼是毛東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四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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