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可真關心盛老師,”鹿燃野仰着頭坐在床邊,好讓梁燒更方便抹藥,“他們也沒說什麽,那個沈——沈什麽來着,盛老師不認識他。”

梁燒捏着棉簽,先給鹿燃野的傷口碘伏消毒,再往他臉上抹藥膏,梁燒平靜地說:“你怎麽知道他們不認識?”

鹿燃野想都沒想就說:“盛老師他自己說的。”

梁燒:……

“哎呀,不對,我還真以為那男的腦袋有問題呢,”鹿燃野這才後知後覺地琢磨過味來,說,“盛老師竟然也會撒謊騙人嗎?”

梁燒沒說話,沾了碘伏的棉簽輕輕劃過鹿燃野開裂的唇角,疼得鹿燃野一個哆嗦。

鹿燃野硬忍住沒有躲開,手指摳緊了身側的床單。

梁燒瞥了眼鹿燃野皺成了一團的眉毛,擡起手指,把棉簽抛進了垃圾桶,開始收拾醫藥箱。

“那男的就問了一句我是不是盛老師的學生,”鹿燃野從床頭抽了一張紙巾,把它擋在鼻梁上,他的臉很小,紙幾乎完全蓋住了下半張臉,“盛老師沒理他,我也沒理他。”

“怎麽,你怕盛老師遇到壞人嗎?”

梁燒把瓶裝碘伏放進箱子裏時,磕碰到了其他器皿,瓶與瓶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這小小的聲音在梁燒手指間回蕩,梁燒的手卻沒再進行下一步動作。

鹿燃野雙手捂着遮在臉上的紙巾,慢慢擡起眼睛,而梁燒正好在盯着他的眼睛看。

小鹿眨了眨眼睛,說:“你看什麽?”

梁燒立即別開臉,手下的瓶子又咣咣當當地響了起來,他的力度明顯比之前要大,瓶子的碰撞聲也随之變大,鹿燃野的視線轉到醫療箱裏晃晃蕩蕩的瓶子上,漆黑的瞳仁也随之一起轉動。

梁燒半晌才悶聲說:“……沒什麽。”

鹿燃野的眼睛猛地一轉,又落在了梁燒臉上。

他說:“你在看我——你在看我的眼睛。”

梁燒回避他的視線,手下整理得飛快,只說:“沒有。”

梁燒拉上醫療箱拉鏈的同時,鹿燃野單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梁燒克制地轉動眼珠,只讓自己的視線挪到鹿燃野握着他的手腕的手上。

“你剛剛在看我的眼睛,”生來就比同齡人慢半拍的鹿燃野,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展現出超出常人的敏感,“你喜歡我的眼睛嗎?”

鹿燃野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嘴巴,夾在手掌與臉頰之間的紙巾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我可以只給你看我的眼睛。”鹿燃野說。

梁燒的喉結上下滑動,他停頓片刻,推開了鹿燃野的手。

梁燒從始至終沒再看鹿燃野一眼,說:“別用你的髒手亂摸傷口,我還有事要忙,沒空再給你上一次藥。”

梁燒用随身的酒精噴霧噴了噴手掌,他拿起醫療箱,轉身就想走,鹿燃野從床上站起,扯住了他的衣角。

鹿燃野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梁燒很高很壯,鹿燃野的臉頰只能貼到他後背,他的白大褂下只穿了件薄毛衣,鹿燃野收緊手臂,甚至能隔着這一層布料,感受到梁燒結實的肌肉脈絡。

梁燒的肌肉緊繃,他垂下頭,去掰鹿燃野的手指。

梁燒說:“已經鬧了這麽多回了,你到底怎樣才能死心?”

鹿燃野說:“你和我睡一次。”

梁燒:……

梁燒很輕松就掰開了鹿燃野的一只手,鹿燃野的另一只手還不死心地攥緊他的衣裳,挂在他身上,他便又去掰鹿燃野的另一只手。

梁燒說:“不可能,你別想了。”

“你為什麽要留我住下來?你知道我的病,你知道我們只要同住一天,我就不會放過你。”鹿燃野說,“——你喜歡我的眼睛。”

梁燒對這個猜想不予回答。

鹿燃野松開手指,忽地轉過手掌,與梁燒的手五指糾纏。

“我把我的下半張臉遮住,”鹿燃野的手指軟綿綿地鑽進梁燒指縫裏,叫他怎麽也甩不脫,“我不會在床上有一點聲響,我只給你看我的眼睛。”

“你也可以把我當作盛老師——”

梁燒突然猛地攥住鹿燃野糾纏的手指,拖着他的手往前拽,鹿燃野被拖拽得猝不及防,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身體就搖搖晃晃地撞在了床頭櫃上。

梁燒一把捏住他的下颚,把他卡在了自己與牆壁之間。

鹿燃野後腦勺咚地一聲撞到了牆壁,他身後還有個床頭櫃,梁燒擠得太狠,叫他不得不屁股卡在床頭櫃邊沿,向後傾身,全身的重量壓在腰上。

這姿勢很不好受,鹿燃野努力挺住腰,才能穩住身體,整只後背都又僵又痛。

梁燒低沉的聲音裏含着怒氣:“不要提他的名字。”

鹿燃野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燒看:“為什麽我不能提?你在惱羞成怒什麽?”

梁燒沒有說話,只是惡狠狠地看着他。

鹿燃野說:“你和盛老師睡過覺嗎?”

梁燒說:“你不要胡說了。”

鹿燃野不害怕他的威脅,繼續說:“我猜你們沒有,你想和他睡覺,不是嗎?我能看出來你的眼神,你可以把我當成他,你和我一樣——”

“夠了!”梁燒面對鹿燃野總是很不耐煩,但很少有被逼到發怒的程度,“我和你不一樣,不要把你和我相提并論。”

鹿燃野卻說:“醫生,你明明就是想要他,你為什麽不敢表露自己的欲望呢?”

“欲望對你來說,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物嗎?”鹿燃野說,“我不理解你的惱火,無論你再如何苦苦壓抑,它也不會因為你的不肯承認而消失的。”

恰在此時,鹿燃野的卧室門被敲響,盛霜序的聲音隔了層門板悶悶地傳了過來:“小鹿,梁燒,你們塗好藥了嗎?”

“晚飯想吃什麽?我可以做。”

鹿燃野眼睛一亮,就仿佛被梁燒掐着下巴抵在牆上的不是他似的,還能樂呵呵地說:“我想吃面!”

有盛霜序敲門,這場架也吵不下去——這也不算是吵架,鹿燃野甚至都沒有為此生氣,惱火的就只有梁燒。梁燒便只得作罷,松開了對鹿燃野的鉗制。

“你不要再糾纏我了,”梁燒壓低聲音說,“我收留你,只是看你無處可去的一時心軟。”

鹿燃野平時都很聽梁燒的話,一到這種時候就最難纏,他的感情太過淡薄,也沒有最基本的恥辱心和道德觀,任何威脅都很難在他身上起作用。

就只有這一點能威脅到鹿燃野。

“你要想留在這裏,就不要逼我把你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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