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鹿向明是個只顧及自身的人,鹿燃野心裏很清楚,無論他的母親,還是他自己,鹿向明都不在乎。鹿燃野的離家出走對鹿向明來說本應算是少了個負擔,只要沒叫別人發現,沒讓鹿向明覺得“丢人”,鹿燃野就不用怕他來生事。

鹿向明會主動來找他,才是最可怕的事兒。不論如何,鹿向明都一定是有所圖謀。

鹿家家中突變,鹿燃野的母親也因此與他離婚,鹿向明在外面受氣,就要把火氣都撒在鹿燃野頭上,一旦鹿燃野被鹿向明捉回家……鹿燃野不敢想鹿向明會對他做什麽。

他已經見過了這個世界的模樣,他不想再像只狗似的被關回地下室裏了。

鹿燃野想着想着,眼眶紅了一圈,哽咽地說:“梁醫生,我不想回家。”

“他怎麽就找到我了呢?”

梁燒聽他哭,轉頭就對上了鹿燃野那雙鹿一般、水盈盈的眼睛,鹿燃野的臉生得小巧而精致,淚水才剛從眼角擠出來,就極快地落到下巴尖了。

鹿燃野看到梁燒的眼睛,淚珠子就跟珠子似的撲棱撲棱地往下落。

梁燒沉浸在鹿燃野的眼睛裏,他甚至無心去聽鹿燃野的哭訴——盛霜序少年時從不會這樣哭,鹿燃野哭得就像他夢中的少年盛霜序一般漂亮。

叫他難得心中動容。

他對鹿燃野是有憐憫的,但積壓在心底的愛意要更勝一籌。

鹿燃野不知道梁燒在想什麽,只是哭哭啼啼地說:“我不想再被關在地下室了。”

梁燒眼中的盛霜序煙消雲散,瞬間彙聚成鹿燃野的模樣,聽到這句話後他就立即恢複了清醒。

如同美夢幻滅,梁燒胃中絞痛,他的憐憫成了催吐劑,令他覺得無比惡心。

梁燒并沒有安慰不安的鹿燃野,卻問的是:“你被你爸爸關在地下室裏?”

鹿燃野和梁燒住了這麽久,卻幾乎沒有和他談論過鹿向明,鹿燃野沒想過要講,也一直沒有機會。

鹿燃野悶悶地“嗯”了一聲,說:“我青春期起就被關在地下室,我爸爸他——他覺得我這副模樣很丢鹿家的臉面。”

“我父母離婚時我已經成年,我媽媽不願意帶我走,就給了我一筆錢,我拿着這筆錢才有機會離開那個家。”

鹿燃野成年後,他的父母不需要處理撫養權這個問題,只是他常年被關在地下室裏,對外界的情況一概不知,外界環境陌生加之他經濟不能獨立,他就只能跟在鹿向明身邊。

直到他媽媽最後一次探望他時,偷偷塞給了他一張銀行卡。這是他媽媽多年來對他的愧疚的補償,也是母子最後的訣別。

鹿燃野說了許多,梁燒卻似乎都沒聽進去,他繃緊了臉,不肯再看鹿燃野的眼睛。

“你說你被你父親關在地下室裏,”梁燒又重複了一遍,說,“你的父親是叫鹿向明嗎?”

鹿燃野沒想到他問起了這些,說:“是的,你也認識他嗎?”

梁燒的臉色沉了下來,沒再說話。

鹿燃野又說:“梁醫生,你怎麽了?”

梁燒明明看起來心事重重,卻說:“沒什麽。”

他沒有問鹿燃野為什麽不去報警諸如此類的話,作為正常人,卻仿佛對此完全不覺得驚奇。

“你可以住在我家,”梁燒心不在焉地說,“放心,我能幫你問問瑪利亞,有她出手,鹿向明不敢對你做什麽。”

鹿燃野憑直覺感覺有些不對勁,梁燒不是善解人意的人,也很少對鹿燃野說安慰的話,他總是一副怕麻煩的模樣,更不可能會主動去幫鹿燃野什麽——鹿燃野便總覺得這些話有點奇怪,但他一時想不出原因。

不論如何,梁燒都是要幫他,鹿燃野抹了抹臉上的淚,真誠地說:“梁醫生,你人真好,我很感激你能這樣幫我。”

“不過,我爸爸那樣的人……如果他最終還是要找你的事,我會自己離開,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梁燒的嘴巴繃緊成一條直線,沒有說話。

季春酲扛着昏睡的邱白楓回了自己家。

他倆其實不算太熟,季春酲壓根不知道邱白楓家在哪,就只能把他拖回自己家。他起先看邱白楓人長得乖巧好看,接觸他是有幾分色心在的,哪成想人沒泡到,回回都添一肚子氣。

季春酲和姐姐季娅芙早就不住在季家主宅了,姐弟倆住在市中心的別墅區,這個點季娅芙已經睡了,季春酲天天在外邊浪蕩,回家也晚,他平時怕打擾姐姐,從不輕易往家裏帶人,這回都是怪他報複心切,沖昏了頭,才把邱白楓這瘋小子往家裏帶。

不過他也總不能把沈承安的人丢在外邊不管。

邱白楓看起來瘦,人卻比季春酲想象得重多了,光是把他拖進走廊,就累得季春酲滿頭冒汗。

邱白楓下巴搭在季春酲肩膀上,季春酲人瘦肉少,邱白楓那尖下巴直硌得他骨頭疼。

邱白楓下巴一縮,從季春酲肩膀處擡起了頭。

季春酲瞬間感覺身上的重量減輕了一點,他想要罵邱白楓,但怕驚擾季娅芙,愣是壓低了聲音,說:“你醒了就自己——”

他的話還沒說完,邱白楓冰冷而堅硬的手掌就如風般掐住了他的下颚,把他往後推,邱白楓的力氣很大,季春酲一沒反應過來,二也攔不住他,步步後退直到屁股卡住擺着花瓶的矮桌、後背抵住了牆壁,花瓶被季春酲的屁股一頂,砰的一聲,落到地毯上。

季春酲吓得話都沒擠出來,人就要被邱白楓掐得喘不過氣了。

邱白楓的語氣冰冷而狠戾:“你是誰?”

季春酲臉頰通紅,他說不了話,眼淚啪嗒啪嗒打在邱白楓手指上,邱白楓感受到手指的濕度,渾濁的眼睛才終于聚焦到季春酲身上,他才像是放松了警惕似的,猛地收回手。

“哎呀!季先生,怎麽是您呀?我有沒有傷到您?”邱白楓又變成了原本好好先生的模樣,他喝過酒,帶着濃重的鼻音,“我起床氣很壞的,我不想傷到您,下回請不要吵我了。”

季春酲雖然從來都打不過邱白楓,但好歹以前邱白楓下手再重,都不會下死手,他甚至還總想着有朝一日能讓邱白楓吃癟。

這回他覺得自己差點就死了。盜以此四三次

饒是邱白楓現在一副溫和的語氣和他說話,季春酲還是吓得腿都軟了,他一屁股坐在矮桌上,站不起來也逃不了,正在此時,季娅芙下了樓梯,站在客廳裏問:“小春,是你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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