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天是一個暖和的豔陽天,教室外一叢月季花開得正豔。春光漸濃,衣裳漸輕。舒眉已經沒有穿厚厚的夾棉旗袍了,而是穿着一襲藍旗袍,外罩一件紅色絨線衫,這是時下知識女性最時髦的裝束。穿在她身上,越發顯出盈盈一握的細柳腰身。

江澈一眼看見了,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自己那晚如何在夢中盡情摟過那圈細腰,臉頰的熱度頓時又上升了好幾度。一時間他越發羞愧了,感覺自己一下子變得好像是色狼上身似的,怎麽一看見舒眉腦子裏就全是亂七八糟的念頭。這令他更加不好意思去見她,打算轉身悄悄離開。

這時候,舒眉已經發現了江澈站在教室外面,有些意外又喜悅地笑着朝他揮了揮手。她的笑容如磁石般牢牢吸住了他轉身欲去的腳步,讓他連一步都邁不開了。

吩咐了全班學生抄寫今天學習到的生字後,舒眉從教室裏跑出來,笑盈盈地走到江澈面前問:“咦,你今天怎麽這個時候來了?我下午要上課,教堂下午也要做彌撒,不方便彈琴呢。”

江澈努力讓自己神色自如地看着她說話:“哦,我不是要彈琴才來的。我來,是因為有其他的事。”

“什麽事啊?”

“你還記得那個馮瑞卿嗎?”

“那個砟子行的?當然記得了,那個騙子讓我一度覺得自己智商欠費急需充值,怎麽都忘不了啦。”

江澈沒聽懂:“什麽費什麽值?”

舒眉反應過來,趕緊笑着擺手說:“沒什麽,我随便說說的。對了,你這會兒提他幹嗎?”

“當然是有原因的。”

于是,江澈對舒眉說了一遍之前在壽宴上發生的事情,再強調了一下他一時間不能糾正這個誤會的原因。

“對不起,現在他們都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只能先委屈你一陣子。等過段時間後,我再告訴他們已經和你斷了,你就可以和我徹底撇清關系了。”

舒眉明白了:原來現在我已經成為他名義上的女朋友,接下來還要假扮一段時間的情侶關系。難道,我後來會嫁給他是因為假戲真做了嗎?

因為舒眉分心思索去了,所以沒有立即回答江澈的問題。這讓他有所誤會,以為她不願意與自己扯上這種關系。臉色頓時變成了冬日的陰空,既黯且灰,聲音的調子也灰撲撲的。

“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我會去和山爺解釋清楚整件事的。”

舒眉回過神來,馬上搖頭說:“我沒有不願意,你不用解釋那麽多了。就讓他們誤會好了,我不在乎。”

江澈的臉色瞬間明亮如春陽當空,他猶有些不敢相信地求證:“你真的不在乎和我扯上這種關系嗎?雖然你是新女性,新女性一向主張什麽個性解放、戀愛自由之類的,但是和一個男人有過名義上的交往又分開,很容易被人覺得輕浮,你就不怕以後的名聲會不好聽嗎?”

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舒眉微笑着說:“不怕,因為我不只是新女性,還是新新人類。名聲這個東西對我來說沒那麽重要了。只要我想做的事既不違法也不會不道德,才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了!”

還有一些話,舒眉沒有說出來,只是自己在心底暗想:而且就算怕也沒用了,已經命中注定要跟你挂上鈎的。要知道在21世紀,咱倆生的娃都已經活到七十八了!

江澈不知道舒眉的內心想法,只知道她非常爽快地就答應了暫時充當他的女朋友。雖然只是假冒性質,卻也讓他滿心喜悅。心底像是生出了一口清泉,有一種格外甘甜的感覺,如泉水似的流遍全身。

自吳仁義的壽宴歸來,李保山父子回到了自家宅邸。一進門,李星南有些奇怪地問了父親一個自己早就想問的問題。

“爹,那天聽說江澈在和一個教會學校的女教師交往,您還說這樣不好。說那些所謂的新女性有知識有見識,可能會試圖影響江澈去過什麽新生活,還說要想辦法讓他放棄那個女人。今天吳仁義要給他提親,不正是一個分開他和那女人的好機會嗎?您怎麽不但不幫忙敲邊鼓,反而說出他已經有女人的事,讓這樁婚事黃了呢?”

兩天前,李保山從一位自上海回南京的洪門成員口中聽說了江澈的“護花行動”後,馬上很上心地派心腹去調查了一下舒眉其人。自然,他查到的是“悲情孤女版本”——約翰神父将舒眉當成北平來的落難女學生,福音堂上下下下的人也都對此深信不疑。

李保山當時很不滿意江澈看中了這麽一個新女性。他認定“女子無才就是德”,一個識文斷字還會講洋話的女學生,在他看來未免太“無德”了,第一反應就是不适合江澈。不過,今天吳仁義的提親,卻讓他改變了主意。

“你懂個屁。我是寧可江澈找一個可能會影響到他的新女性,也絕不能讓他娶了吳仁義的小姨子。”

“為什麽?”

李保山怒其不争地瞪了兒子一眼說:“你那個腦袋瓜除了裝酒色財氣外,還能不能裝點別的?你也不想一想,如果讓江澈和吳仁義做了姻親,那他們的兩股勢力就等于擰成了一股。那樣對我們會有好處嗎?一個女學生對江澈的影響可能有可能沒有,但吳仁義的小姨子要是嫁給了江澈,他倆以後如果結為一黨,勢力坐大了不聽命令,到時候金鑫商社估計就不是我這個理事長說了算了。”

李星南這才恍然大悟:“爹,還是您想得長遠啊!”

吳仁義看中了煙波玉,提出要為她贖身納為小妾的事,讓天香樓的鸨-母十分頭疼。

妓-女從良,一向是讓鸨-母們頭疼的事。因為能讓人願意掏贖金的妓-女,每每都是妓院的搖錢樹、頂梁柱,輕易舍不得放人。當然,如果遇上了出手闊綽的豪客,願意不惜重金地砸錢贖人,老鸨們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能發一筆大財嘛。

最讓老鸨們頭疼的,就是吳仁義這種不願多花錢、卻又有勢力的客人。不但“賣人財”發不了,還要損失一個可以為自己帶來不盡財源的頭牌紅倌,可謂是兩頭空。

然而頭疼歸頭疼,天香樓的老鸨最終還是只能狠狠心放人。金鑫商社的副理事長財大勢大,她可是得罪不起的,只能自己吃啞巴虧了事。

很快吳仁義就交了贖金,定了日子,預備三天後風風光光地用花轎把煙波玉娶回家。妓-女從良,嫁為人婦,算是風月生涯的最好結局。作為一樁難得的喜事,一般都會辦個像樣的迎娶儀式了。

迎娶儀式之前,盡管還住在天香樓,但煙波玉已經不再是樓中賣笑的紅倌人。她已經跳出了這火坑,成了自由身,無需客人的局票就能自由外出。平時妓-女們如果沒有客人持票來召,是絕不允許外出的,否則趁機跑掉了怎麽辦?有了局票,跑了人就可以找客人賠償一切損失。

煙波玉留在天香樓待嫁的日子裏,第一天就特意出門找去了城北的福音堂。因為她很想看一看,江澈看中的新女性到底是什麽樣子。

這天下午舒眉沒有課,約翰神父說要為她介紹了一份家教工作,教一對洋夫婦的女兒學習中文,準備帶她去南京城最有名的公館區頤和路見工。

聽說要去公館區,出門前舒眉特意回宿舍換套衣服,她想去那種地方可不能穿得太寒酸了。她找出馮瑞卿“送”的那件孔雀藍織錦緞旗袍,這是她目前為止最拿得出手的一件門面衣裳。可惜她的宿舍裏沒有衣櫃,只有一個木箱充當貯衣箱。衣服塞在箱子裏都皺巴巴的了,還得找廚娘借一把熨鬥來熨熨平整。

當舒眉還是生活在21世紀的白富美時,從沒洗過衣服,也從沒熨過衣服。家裏有兩個保姆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每天換下的衣服只需丢在浴室裏,第二天自然有人把洗得幹幹淨淨、熨得平平整整的衣服挂回她的衣帽間。

今時不同往日了,舒眉得學着自己洗衣服、熨衣服。洗都好辦了,反正衣服也不會太髒,在水裏用胰子搓一搓就解決問題了。可是熨這項工作,卻真是一樁很麻煩的工程啊!

民國的老熨鬥不同于現代的電熨鬥。一般用白銅制作,外形酷似一把小型的平底煎鍋,把燒紅的木炭添加在“鍋底”,等到鬥底充分受熱後就可以用來熨衣服了。木炭燒紅後有時候會爆火星,舒眉最怕的就是這個。她已經不止一次被爆出的火星燙到手了,所以對于熨衣服這件事頭疼萬分。

而今天熨旗袍的過程時,舒眉就更倒黴了。不只是再次被燙了手,濺出的火星還“吻”上了嬌貴的織錦緞旗袍。盡管她大呼小叫着想要搶救,顧不得燙就直接用手去拍熄那些火星,可是旗袍還是被燒焦了好幾個洞,而且洞口還都在胸襟處。這件衣服算是毀了,沒法再穿了。

舒眉氣得簡直要抓狂:天啊!有沒有搞錯?我統共就這麽一件能充門面的衣裳,居然還給燒焦了!老天爺,你是不是還嫌我不夠倒黴呀?

在21世紀的時候,作為一個妥妥的白富美,舒眉是不少人公認的投胎小能手,人生贏家。誰知道順風順水了二十年,這開挂的人生忽然畫風大變。如果說她曾經是上帝的寵兒,那麽現在絕對是從寵妃模式切換到了冷宮模式。老天爺好像變得故意跟她過不去了,居然在愚人節這天開了一個如此惡劣的玩笑,把她打發到了20世紀三十年代的南京城當“孤女”。

舒眉越想就越生氣: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老天爺,你安的什麽心啊?有必要玩得這麽大嗎?這是存心想把我玩死的節奏嗎?

氣嘟嘟地把燒壞的旗袍扔回衣箱後,別無選擇的舒眉只好另外換上一件新買的格紋棉布旗袍,還算素雅得體了。

一邊換衣服,她一邊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在家的千日好,也挂念起了父親:我離家出走後就一直音訊全無,老爸一定在報警找人吧?中央飯店那邊客房裏還有我的行李,卻不見了客人,他們應該也會報警找人吧?老爸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神秘失蹤”了!如果是,他肯定急死了!Sorry,老爸,我沒想要讓你這麽擔驚受怕了,發生這種事我也不想的。唉!還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再見到您老人家啊!

煙波玉走進福音堂教會小學時,舒眉已經和約翰神父在五分鐘前雙雙離開了。

從雜役的嘴裏得知自己撲了一個空,今天不能見到江澈鐘意的那位新女性了,煙波玉滿懷遺憾地掉過頭往外走。剛走了沒幾步,就意外遇上了迎面走過來的江澈,他自然也是來找舒眉的。

四目相視後,江澈怔了一下,不明白煙波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疑惑地打了一聲招呼:“玉姑娘,你怎麽在這兒?”

凝視着江澈年輕英武的面孔,煙波玉無比地悵然憾痛。如果可以,這一個才是她真正托附終身的良人。可恨她與他無緣又無份,自始至終,都只是她單方面的空相思。

不過,在即将正式從良嫁人之前,能在福音堂巧遇江澈,讓煙波玉覺得這或許是命運的安排,給了她一個吐露心聲的機會。于是,她決定對他說出自己心底埋藏數年的情意,算是為這段單相思作一個徹底的了結。

“我是來專程來找你的那位新女性的,因為我想看看她。”

江澈聽不明白:“你為什麽想看她呀?”

“因為我想看看,能被你喜歡上的女人是什麽樣子。”

江澈依然是一派糊塗。他從小在保安會長大,每天-朝夕相處的都是一些粗豪漢子,女人這種生物對他來說是隔絕在日常生活之外的東西。他一點都不了解女人,更不擅長揣測理解她們話裏話外的意思。所以,他滿臉疑疑惑惑地看着煙波玉,眼神中全是問號。

迎視着他的目光,煙波玉一聲輕嘆:“江澈,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嗎?”

江澈下意識地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說:“是不是三年前,山爺替我在天香樓擺慶功宴的那次?”

“那你記得,這三年裏,我們一共見過幾次面、說過多少話嗎?”

這江澈可就想實在不起來了,而且他也不明白煙波玉的用意:“你為什麽要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煙波玉嫣然一笑,楚楚動人:“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記得,但是我都記得。撇開今天不算,三年來,我一共見過你十八次,你總共和我說過九句話。其中六句都是一樣的,就是簡單的打招呼——‘玉姑娘,你好’。另外三句,一句是前年春天,我陪山爺游雨花臺,他臨時有事打發你來對我說:‘玉姑娘,山爺讓你先回去’;一句是今年吳爺的壽宴上,我想敬你的酒,你卻說:‘我不喝酒,玉姑娘你不用敬我了’;最後一句是去年的中秋夜,我去俞爺府上出堂差,在回廊裏遇見你,你提醒我說:‘玉姑娘,你的耳環掉了’。”

一邊說,煙波玉一邊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耳垂。将那只瑩白的珍珠耳環捏在指間時,她夢呓般地輕語:“就是這只耳環,當時,你親手撿起來還給我。從此以後,它就成了我最心愛的飾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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