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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弟弟,來四個燒餅,兩個不焦,兩個半焦。”
“好,兩個蔥油兩個蒜油,兩個澆芝麻兩個灑花椒,是噻?”男孩站在矮腳凳上問着,一手握着木鏟翻甩起燒餅,一手捏起油紙邊展開,頃刻之間包好了燒餅,動作行雲流水,香噴噴的燒餅便遞到了少女面前:“喏,翠姐姐小心燙哦。”
比那餅子更令人怦然心動的是他的笑容,阿翠笑盈盈地接過燒餅,正大光明地拿眼瞧他,走之前還不忘調戲他一把,嗓門奇大:“弟弟啊弟弟,等你長大了,你這燒餅攤子要是缺個人,喊姐姐一聲,姐姐倒貼也來噻!”
男孩微紅了臉,平日伶俐的小痞子此時局促地低下頭,腼腆着不知說些什麽好。
要命的是,燒餅攤前排隊的七八成都是這樣的小姐姐,吃着他的燒餅,嘴上還調弄他,有時還會有小姐姐嘻嘻哈哈地捏他的臉,捏完順道摸一把他的貓。
男孩只得賣力做餅子,低着頭一個個遞過去,隊伍越排越少,最後印入眼簾的是一段窄窄的紫金縷腰帶,左腰一段流蘇,襯着腰身十分好看。
“小魚弟弟,每樣餅子都來一份。”
男孩呼吸不由得屏住,擡頭看着來人,眼睛瞬間亮了。
最後的這位客人穿着素白衣裳,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已連續一個月來光顧了。其長發束成一段馬尾,雖做着少年打扮,可那面容膚色,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是個豆蔻少女。
只是不知這少女是怎麽想的,扮個男裝也就罷了,還特意拿了個黑眼罩遮住了一只左眼,和那雪白膚色和清麗眉眼十分不符。
初見時他便看着她的眼罩,這少女猜出他所想,指向自己左眼,眨巴了一下右眼笑道:“別擔心,沒病,戴着玩的。”
他心裏一突,一對上她就覺心腸全軟,既想多看她幾眼又有些害臊,覺着她的笑忒好看也忒溫柔,像貓爪子在心肝上撓了一輪那樣。
不歸細細瞧着他,大約是因為先前忙活得累了,他的手腳不像之前那樣麻利,烙燒餅的速度慢了些。
反正客人也只剩自己,她便負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思遠。
真是怎麽看都覺不夠啊。
原本想早日帶上這崽子回長丹,可每日一來,看到他熱火朝天笑容腼腆地忙活,再一想到回宮之後便不再有這樣的安樂從容,到唇邊的話又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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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楚思遠在宮裏過得并不十分痛快,他在民間過活了十幾年,雖然日子艱難,卻無拘自在,每日最大的煩心事大約就是瓦罐裏的銅板多不多。一入宮就再無自在,每日有積壓功課考核,要學宮廷禮節,要面對四面八方的隐晦敵意……
也不知道是哪一回,他從書房離去,在門口回頭,聲音帶三分委屈:“阿姐,其實我更喜歡以前的日子。”
那時不歸忙着俗事,實在沒空關愛一下他的少年心腸,便無視了他的難過,頭也不擡地耳提面命:“舅父與孤對你期望皆不低,這話休讓孤聽見第二回。”
她當時只覺這孩子稚嫩矯情,皇子之身難道比不上賣燒餅的尊貴?他只是在宮外流離了太久,一時接受不了太多條條框框罷了。給他一點時間,早晚他會适應,也必須得适應。
現在想來,自己實在對他關心不足,強硬過頭。如今她有心想善待楚思遠,既想授他權柄又想予他安樂,貪心地想把魚與熊掌都擄來給他,只落得個左右為難。
這不,都在雁灣小鎮徘徊一個月了!
上輩子初次出宮好奇心膨脹,也只在臨州逗留了半個月便帶着他回去複命,豈想今世為難至此。
“姐姐,你的餅子好了噻。”楚思遠捧着厚厚的油紙遞來,看着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笑意如灼日。
不歸接下,幹杵了一會,問:“小魚,你覺着自己如今的日子快樂麽?”
楚思遠撿着餅渣喂給貓:“挺好啊。”
“那,若如今有一機會,可使你過上比賣燒餅富足千倍的日子,不必賣力氣更不必風吹日曬,餘生都不愁的那種,只是未必比賣燒餅自在,你可願意?”
“比如——跟姐姐走,你願意麽?”不歸凝重地看着他,卻見男孩順貓的手一頓,擡頭看了看她,臉慢慢漲紅了。
這是什麽反應?
她又問了一次,楚思遠的臉越發紅了,偷偷觑着她,說:“姐姐,我自己能養自己,童養夫什麽的我不需要噻……”
不歸:“……”
怎麽莫名感覺自己像個猥瑣的獨眼土匪頭頭,坑蒙拐騙純良少年似的?
“姐姐不是這個意思,是……”
“喂你叽歪夠了沒啊!買好了就一邊去啊!”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個胖小子,正抖着臉上的蠻肉不滿。
不歸回頭看了他一眼,胖小子差點咬到舌頭,沒吭聲了。
她這才轉回去,頓了一會,緩眉垂眼,揚起笑微微搖頭:“罷了,當我什麽也沒說,我明日還來,記得備下餅子給我。”
不歸轉身離去,楚思遠又在身後叫住了她:“姐姐,那餅子太幹,吃多了積腸胃嗦!”
她回首朝他點頭,單手拎着油紙回客棧去了。
剛回去,一路上護衛左右的天禦暗衛長趙康畢恭畢敬地交給了她一封信。
不歸放下燒餅接過,展開細讀,讀完嘆了口氣。果然耽擱的時間太長了,舅父那邊也有些急了,憂心她是出了什麽事故。
不歸回了房間,茹姨正在桌上翻着賬目,見她回來,接過她的油紙包打開,把各樣餅子都切了一小塊下來,擺在瓷盤裏,壓走多餘的烙油後才肯讓她吃。
她端正坐着,一塊一塊細細地嚼,茹姨見她吃得有滋有味,搖頭笑了:“這燒餅是好吃,可也比不上宮裏的魚糕啊,小姐到底是怎麽喜歡上的?竟吃了一個月還這樣貪嘴。”
她細嚼慢咽:“這可是我弟弟親手做的,其他吃食哪裏及得上?”
“說到這事,小姐,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宮呢?”
“茹姨也急啦?”
“老奴替你急。”茹姨拉走還剩一半餅子的瓷盤,“這都過月了,我們帶來的藥物快見底了,那方子只有宮中調配得來,小姐如今身體看着是沒出什麽事,可這宮外到底不比宮裏,小姐一沒得精細調理,二又貪吃民間食物,我看着是怕得很。”
不歸對茹姨這過度的擔憂關懷有些無奈:“茹姨,我如今長大了,身體沒那般病弱的……”話剛說一半便見茹姨瞪眼,只好投降,“您說的是!這回宮事宜,我正要預備下了。”
茹姨來了精神,興沖沖地起來去收拾東西,不歸趁機拿回了那盤餅子,可看着那色香俱全的餅塊,眼前晃的是楚思遠的笑貌。
正嘆息着這一生也要帶他入皇宮,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不歸趕在茹姨前過去,開了門見是趙康,頓時直覺不好。
“小姐,小公子被抓進縣衙了。”
不歸眼皮一跳,壓低聲音:“卻是為何?”
“您走後不久,有官差巡街抓占街攤販,說是縣官為整頓市鎮而下的新規,小公子來不及走被扣下,又抗拒繳納稅費和他們起了沖突,當即被押走了。我們的人正盯在縣衙門口,請小姐示下。”
不歸心中焦急,當即邁出腳:“帶路。”
趙康沒有二言,帶着她趕去縣衙。
待到其不遠處,不歸隐在巷子裏觀望,一個罵罵咧咧的菜農被官差粗魯地推出縣衙的大門,一路走一路啐,拐進巷子後則立即變了神色,向她拱手行禮。
這個僞裝成菜農的侍衛是安排在楚思遠旁邊的人手,楚思遠被逮走時侍衛也假裝觸怒官差,跟着後腳進了縣衙。
不歸皺眉:“小公子為何沒出來?”
侍衛:“原先只是街道沖突,可小公子剛被押進去,後腳就有人來投案,說是吃了小公子做的食物中了毒,縣官已直接将小公子下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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