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回府的馬車上, 陸衡醉得不省人事,粗重的鼾聲震耳欲聾, 正好掩蓋了馬車內微弱的抽泣聲。

狹窄密閉的空間充斥着濃烈的酒氣, 刺鼻的氣味中卻混雜着一股若有似無的女兒香,卻并非沈南枝身上的氣息,反倒是陸衡身上散發出來的。

方才在岸邊瞧見的光景便已是說明了今夜發生在金湖的一切, 沈南枝精心打扮前來赴宴,為的卻是替陸衡的荒唐之行在徐氏那頭打掩護罷了。

今夜的宴席本為華寧布莊少東家唐東所舉辦, 表面光鮮亮麗, 實則內裏卻是淫靡不堪的聚會,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共行荒唐之事, 更有自西域運送而來的美妓供奉給賓客, 以享異域風情之樂。

獨坐在那間空蕩蕩的屋子中的幾個時辰在沈南枝此刻看來, 極為可笑,她甚至挺直了胸膛微昂着頭向門外前來探查的下人報出自己身為國公府世子妃的名號, 而她的夫君彼時卻在畫舫上與旁人翻雲覆雨, 當真叫人看足了她的笑話。

若是今夜輪船上沒有意外發生,陸衡又會何時想起還獨留在屋中的她,她又将枯坐在那處等他到幾時。

沈南枝手腳冰涼, 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卻無比憎恨自己此刻無能的淚水。

她當真就要這般過活下去嗎,明日陸衡轉醒,她還能對今日之事有何說法,與他說道他又能回應自己幾分。

她究竟要怎樣, 才能擺脫這樣的命運。

和離嗎?

沈南枝沉重地阖上眼, 眼眶中堆積的淚水在這一刻洶湧落下。

或許, 她當真應為自己争取一次。

——

深夜城郊隐秘小屋中。

陸聞默不作聲起身倒掉銅盆中的血水, 臂膀上包紮的白色紗布在力道下滲出血跡,他卻渾然不覺,面上并無半分情緒,直到将血水全數倒掉,這才緩緩擡了眼:“都處理好了?”

這話問的是屋中的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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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欽滿臉沉重,眸底的不悅之色溢于言表,叫陸聞這般輕描淡寫問了一句,更是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皺着眉頭沉聲道:“你也太胡來了,如此重要之事,你怎可就這般将你那嫂嫂給信了去,她若是将你供出,我們此前的努力全都功虧一篑了!”

宋時欽得知今日陸聞在船上的動向後,整個臉色就未曾松弛過。

他當是知曉沈南枝是何樣的女子,對她也再熟悉不過了,可此事到底事關重大,人命關天之事又怎能完全确保沈南枝不會将事情道出,況且沈南枝也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更不知陸聞就是那個與她通信的友人,她又有什麽理由會無條件向着陸聞。

即使已處理好了所有的後續,宋時欽也實在是心中難安,他們精心策劃許久,最後竟将命脈交付在了一個與此事毫不相幹也無法準确拿捏的女人身上。

陸聞此時不知在腦海中映出怎樣的光景,眸底閃過一抹暗色,似是在回味着什麽,片刻後才漫不經心坐下了身,姿态放松,嗓音淡然:“她供了麽?”

宋時欽喉頭一噎,險些氣得背過氣去。

沈南枝的确在有人前來查探時什麽都沒有說,甚至極為謹慎地将陸聞出現在那屋中的痕跡處理幹淨了,可這也并不能說明什麽,不管她此後是否會知曉今日發生的命案,但凡有人将事情查到了國公府去,保不準她就會在審訊之下全盤托出,畢竟沈南枝一看便不是心緒堅定之人,也沒什麽膽量和主見。

宋時欽緩了一瞬氣息,這才又開口道:“她能幫你一時,莫不是還能幫你一世?她不過是個深閨女子,出于好心和此前你對她的幫助,今日才幫你瞞下了蹤跡,并且她壓根就不知曉今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如若她知曉你是去殺人的,是你手刃了唐東,更甚知曉近一年來死去的人皆是你所殺,她還會覺得你只是個身世可憐的單純的少年,還會這般幫着你隐瞞真相嗎,更何況她與國公府……”

宋時欽止了聲沒再說下去。

陸聞要做的事情遠不止此,而這一路走來,他也從未在何處出過半分纰漏,但沈南枝的介入就像是一根掩藏在暗色裏的尖針,往後的路還很長,誰知他哪天會被這根尖針所刺傷呢。

此時的沈南枝念及着陸聞過往的幫助,也念及着她與他叔嫂的關系,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幫陸聞掩去了蹤跡,可他們卻是十分清楚陸國公府壓根沒打算要久留沈南枝這樣的世子妃的,待到陸衡将沈南枝休棄後,她不僅與陸聞再無半分關系,更可能會因着對國公府的怨恨從而用此事報複到陸聞身上。

陸聞聞言眉梢微動,垂落在腿上的指尖微微蜷起,指腹來回摩擦一瞬,難得對宋時欽苦口婆心的話語有了反應,但腦海中所思緒的,卻并不是宋時欽所想的那般。

不再與他有任何關系的沈南枝。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令陸聞心底升起一絲不悅來,甚至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排斥着這個可能成為事實的說法。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皎皎月光下,那嬌柔明媚的面容,湛亮的眸底映照溫柔的月,她好似在期盼着什麽,向往着什麽。

這種感覺于陸聞而言很是陌生,他不曾這般信任過誰人,亦或是他也并未要完全信任沈南枝,他留着随時能夠全身而退的後手,可沈南枝卻毫無征兆地打破了他的防備。

“月色宜人,今夜我獨一人在屋中賞月許久,未曾見過別的人。”

那一刻,他看見了她眼中的月,卻在隐隐期待着,将那明亮的剪影換成他的模樣。

嘗過一次甜頭,竟叫他覺得意猶未盡,如果讓他住進她的眼呢,占據了她的目光,她是否會如今日這般,即使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也永遠無條件地向着他。

他甚至想到了膽小如她為了替他掩藏蹤跡而逼迫自己冷靜面對審訊,當有人問及她時,她滿腦子想着他的模樣,顫抖着聲音向旁人道:“我誰也沒見過。”

這種感覺,實在令人着迷。

舌尖輕舔過薄唇,似是捕捉到了彌留在唇上的那抹香甜,是她頸間的氣息,陸聞抑制不住地勾起了唇角,滾動的喉結帶起了嗓音的沙啞,低沉呢喃着:“誰說沒了陸家,我與她便不會再有關系呢?”

——

翌日。

沈南枝昨夜幾乎是徹夜難眠,逼近天明之時才淺淺阖眼了片刻,很快便又在第一縷日照落在窗臺之時再度睜開了眼,眼底清明一片,眼下卻難掩疲憊。

她緩緩從床榻上起了身,即使昨夜将和離的念頭在心底反反複複咀嚼許久,天一亮,她卻仍如被牽了線的傀偶一般,麻木地動身前去向徐氏請安。

只是當她剛走出自己院子沒多久便察覺今日府上有些異樣,往常來往于小道上的下人并未瞧見多少,直到走近徐氏的院子,才見周圍來來往往步伐匆忙的下人,似是在為什麽事惶恐而忙碌。

沈南枝不明所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緩步上前正欲先找個人問問,院內便傳來徐氏幾近失控的怒斥聲:“究竟是誰給你們的膽子瞞下此事的!”

話音剛落,半步已踏入院中的沈南枝恰巧和徐氏滿眼兇光的目光撞了個正着,沈南枝一驚,當即就被吓軟了腿,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徐氏便毫不客氣斥道:“來得正好,你過來!”

即使徐氏向來未曾掩飾她對沈南枝的不滿和厭棄,但也從未這般不留情面在下人面前呵斥過沈南枝,連着表面功夫也懶得做了,俨然是怒到了極致。

沈南枝硬着頭皮入了院中,大抵猜到今日的狀況興許和昨日之事有關,但卻也想不通陸衡在外花天酒地已不是一次兩次了,就連在他們的新婚之日做出那般荒唐之事徐氏也未曾這般發怒,此番怎會怒極到這種地步。

沈南枝走到徐氏跟前微微福了身:“母親。”

“昨日你可是與衡兒去了金湖畫舫宴?”徐氏沉冷的嗓音帶着令人膽顫的威嚴,好似牢獄中審訊犯人般的态度。

沈南枝倒是覺得心頭委屈,此事與她有何幹,為何她要在此生生承受徐氏的怒火,可到底是沒那個硬氣的膽量,也只得老實應聲道:“是的,母親。”

明顯感覺徐氏咬緊了後槽牙,她向來淡然矜貴的面容難得出現此時幾近失控的裂痕,手握茶杯的指腹透出泛白的力道,似是想朝沈南枝發火,卻又明白訓斥一個懦弱無能的媳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深吸一口氣,徐氏重重落下茶盞,茶水濺落在桌面,映着她鋒利的面部棱角,嘴裏低低咒罵着:“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話也不知說的是沈南枝還是陸衡。

這時,院外跑來一小厮,氣喘籲籲道:“夫人,世子爺喚來了。”

正該被訓的正主到了,沈南枝卻并未覺得輕松多少,雖是還未嫁進陸家多久,但她也顯然感覺到徐氏對陸衡的溺愛,此番大抵又是對陸衡不痛不癢說道幾句,轉而将怒火全數灑在她身上。

思緒間,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那腳步聲在途中微頓了一瞬,很快又快步走了過來,徑直走到了沈南枝身側,也走到了徐氏跟前。

“母親。”陸衡沉啞着嗓音開口喚了一聲,似是還帶着宿醉的混沌,但視線卻若有似無般不斷飄向一旁的沈南枝。

沈南枝不知陸衡此時以什麽眼神在看她,因為她始終垂着頭,靜靜等待着令她無奈沉悶的訓斥來臨。

果然,發現陸衡飄忽不定的視線的不止沈南枝一人,徐氏冷哼一聲,厲聲道:“看她做什麽,莫不是她臉上有教你辯解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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