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回

? 柒沉強迫自己去喜歡這個結局——她成了仙逍遙自在，孫悟空成了佛普度衆生，都獲得了淩駕于世人的無邊法力，難道不是最好的嗎？可是她根本笑不起來。

她知道自己內心有多後悔——但她為這種懊悔感恥辱。懊悔是她內心的私欲産生的，它的來源是自私。

但自私正是她極度渴望的事情。是啊，自私又能怎麽樣呢？她知道孫悟空或多或少是喜歡自己的……如果她有勇氣去問……他會說不嗎？也許不會吧。

有什麽東西在一絲絲地吞沒着她的理智，之前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建立起來的正面思想瞬間瓦解，只剩下內心強烈的去扭轉過去的願望。但是過去無法被改變——她應該怎麽辦？

“去找他。”內心有個小聲音這樣說，“找他，把他和一切都說清楚……然後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成佛……”柒沉覺得有些迷茫。

“他成佛的時候看起來很開心嗎？”那個聲音問。柒沉搖頭。那聲音又說：“那便是了。他并沒有多願意成佛。而你願意成仙嗎？”柒沉又搖了搖頭。

“很簡單的問題。”那聲音像是在輕笑，“你去找他，就是這樣。”

柒沉心裏隐隐約約覺得這件事情沒有多簡單。如果佛觸犯了戒律，仙犯了仙規，一切只是不成佛、不成仙那麽簡單嗎？但是那個聲音就好像帶着巨大的誘惑一般，讓她點了頭。

她猛然轉身往回跑，她像是用盡了自己畢生的力氣一般，受着心中一股強烈願望的力量的牽引，想要伸手抓住茫茫大海中的一根稻草。她看見孫悟空還站在靈山腳下，而其他人似乎已經離開了。他正背對着她往山上看。

“大聖。”柒沉站定，在他後面說，“大聖，我喜歡你。非常喜歡。”

對方久久沒有動作，讓柒沉幾乎以為他沒有聽見。就在她打算再喊一遍的時候，孫悟空動了動，低下了頭。

“對不起，柒沉。”他緩慢地說，“已經太晚了。我已入遁入空門，心無旁骛了。”

柒沉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要咬出血來。

“而且，我也不是什麽大聖了。”孫悟空轉過身，對她施以佛禮，“我是鬥戰勝佛。”

柒沉突然笑起來——這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孫悟空，那個桀骜不馴的齊天大聖了。這……不是他。那個孫悟空……已經消失了。

她使勁地笑，好像瘋了般的笑，一直笑到自己開始咳嗽，像是要把整個胸腔都咳出來。她感覺耳邊嗡嗡作響，忽然胸口一輕，睜開眼來。

黑暗的森林中本來沒有幾道光線，而唯獨的幾道光線又全被面前的人給遮了個嚴嚴實實。

“你沒事兒吧！又做什麽夢了？”耳邊焦灼又熟悉的聲音傳來，讓柒沉渾身打了個哆嗦。剛才那是夢嗎？但那好像比現實還更真實——更可怕。

“大聖。”柒沉小聲喊道，喉嚨像是梗了一塊棉花，讓她只能發出幾個音節。

“在這呢。”孫悟空聽柒沉的聲音以為她又要哭，“你膽子真是太小了，在黑森林裏待一會兒就吓成這樣……”

柒沉還坐在地上，孫悟空站在她面前，她便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本來她還沒有想到要哭，但是孫悟空一提醒，她忽然就覺得內心怕得要死，想起剛才的夢還不禁膽寒。孫悟空拍了拍她的背，她又咳嗽了幾聲，但是她注意到她咳嗽的同時竟然隐約有黑煙從她嘴裏飄出來！

“大聖，”她有些顫抖地問，“你……我嘴裏為什麽冒煙了？”

“那是夢魇。”一個聲音忽然從前面傳來，柒沉探頭一看，觀音菩薩正緩步走來。她和孫悟空忙拜見菩薩。菩薩解釋道：“這黑森林中有一妖怪名為夢魇，侵入人的夢境，化作他們最恐懼的事物，讓他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如若沒有人解救，那中了夢魇魔障的人便會在夢境中生成心魔，成為夢魇的奴隸。夢魇吸食噩夢中産生的恐懼，作為自己的修為。好在悟空在中了夢魇詭計之前就把他打退，又去尋我，将中了夢魇法術的你們喚醒。”

“長老也醒了？”柒沉問，“當時我一轉頭，他突然就不見了。”

“我們都中了他的調虎離山之計！”孫悟空憤憤道，“他分開咱們，趁機一個個侵入夢境。師父已經無事了，他幾乎沒太受到夢魇的影響。”

“不愧是金蟬子。”柒沉贊嘆道，試圖掩蓋自己那個夢的真相。

“你夢見什麽了？”孫悟空好奇地問她，“不會是地府的牛頭馬面吧？不對，你和他們都是鬼，是親戚，不應該怕。”

柒沉沒心思理他，只是無力地“嘁”一聲。她在夢裏真的差點就生成心魔，好在孫悟空叫醒了她——晚一點兒都有可能出問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麽阻止她夢裏場景的發生……怎麽才能讓她不走上這個可怕的結局。

“柒沉，”觀音忽然叫她，“你随我來。”

柒沉跟随觀音菩薩到了林中的一處安靜的地方。“柒沉，”觀音正色道，“你可知你體內封印已經完全解開？”

柒沉一驚：“可是這封印不是只有到靈山才能……”

觀音一臉嚴肅：“你之前幾乎生成心魔，而心魔的生成又碰巧在那一瞬間被悟空打斷。心魔生成時強烈的法力沖擊解開了最後一部分已經不牢固的封印。你現在體內的法力已經與你過去無異，不過由于靈魂的破損，契合度會差一些。”

“謝普薩指點！”柒沉行禮道，“菩薩，柒沉有一事禀報。”

“可是與你的心魔有關？”

“正是。”柒沉感覺自己額頭隐隐滲出冷汗，“既然封印已經解開，請菩薩允許我停止西行，回到天庭。柒沉知道即使沒有補魂術，魂魄依舊可以緩慢自我修複，只不過可能要幾萬年的時間。但柒沉願意用幾萬年的時間換幾年的提早離開。”

“為何？”

“柒沉恐怕……自己不能履行自己允下的諾言。”

菩薩淡淡地笑了：“可是與那猴頭有關？”看見柒沉點頭，又繼續道，“既然是你做出的選擇，那便就這樣吧。我會與他們說明夢魇的法術幫你恢複了法力，你已經達到了此行的目的，可以回天庭了。”

柒沉跪下謝過菩薩，牙齒咬破嘴唇，嘗着那鹹腥的滋味。舌頭舔過傷口，帶來一絲絲尖銳的疼痛。她确保自己此時完全清醒，而她相信自己現在做的便是為了保證最好的結局。

在她陷得更深之前，趕快離開吧。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孫悟空。

遠離…...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