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分房
從“現場”出來,太陽更熾。
地上的水被陽光一曬,蒸發到空中,屬于海島的氣息更加濃烈。
“你別跟着我!”蘇黎歌“蹭蹭”兩步沖下樓,回頭警告秦揚風。
她臉上還有未散的紅暈,一路急跑想擺脫秦揚風,結果回頭看時,這男人陰魂不散。
“你要去哪?”秦揚風停在第四層臺階上,被陰影籠罩,與陽光下的蘇黎歌像兩個世界的人。
“洗澡!”她胡亂找個借口,這借口他總沒法跟了吧。
結果她話才說完,就收獲到秦揚風若有所思的眼神。
“是該洗洗了。”他鄭重點頭。
蘇黎歌就想起昨晚睡前他的吐槽,臉上頓時陰雲密布。
……
仍舊沒人起床,蘇黎歌想趁着沒人的時候把澡給洗了。秦揚風的嫌棄雖然讓她生氣,但她心裏……還真有些在意。
燒了一大鍋熱水她全都舀到桶裏,小心翼翼地拎到小澡間後,她又拿了新的空桶裝了半桶冷水。條件惡劣,她只能冷水熱水對摻着使用。
秦揚風站在天井裏,冷眼旁觀她來來去去的搗騰,一會拎水一會回樓上拿衣服,把一張臉給跑得汗盈盈。
“真不用我幫忙?昨天你幫我擦背,今天我可以回報你!”
在她将小澡間木門關上的一瞬間,他忽然揚聲道。
回答他的,只有沉重的關門聲,以及蘇黎歌的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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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被他三言兩語撩拔得像只炸毛的貓,真是可惡。
水溫調好,她坐在小凳上,低下頭将頭發一撩,拿個舊搪瓷杯子舀了水往頭上澆。這地方沒有沐浴用品,她只能用清水胡亂洗洗。
一通忙亂之後,她才将自己整理清楚出了澡間,天井裏的秦揚風早就不在了。洗了澡,她神清氣爽,思緒格外清晰,心裏的烏雲總算散了些。
頭發還在濕噠噠地往下滴着水,蘇黎歌單手拿着舊毛巾搓着頭發,另一手拎着裝了髒衣的空桶,慢悠悠走回平房,只是才踏出幾步,她就遠遠看到薛晨站在廚房的小窗外正往裏窺着。
她心下奇怪,便悄無聲息地靠過去。
薛晨正以一種古怪的眼神隔着窗戶的木栅條往裏窺着。陽光在他的背後,他整個人半明半暗,棱角分明的臉上是晦澀難明的神色。這人平時沒多少表情,有什麽情緒也都藏在心裏,蘇黎歌很少有機會看到他将心情擺在臉上,如今卻意外地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絲怒意……
廚房裏有什麽事?
她蹑手蹑腳地走到他身後,豈料薛晨就像腦後生了眼睛似的,倏地轉頭,她被抓現形,尴尬地停在離他三米的地方。
薛晨沒說話,往旁邊讓了出一小個位置,竟像邀請蘇黎歌上前。
她遲疑了一下,輕聲上前。
還沒看到廚房裏的情況,她先聽到細碎的話語。
“沒……沒事……”聲音很好認,是嚴小荞甜糯的娃娃音。
“別動,我幫你看看。”男人的聲音,溫和低沉……唔……是秦揚風的。
秦揚風?!
蘇黎歌覺得背上的毛一豎,瞪眼朝廚房裏望去。
竈膛的火旺旺燒着,紅光印在面對面站立的兩個人臉上。
嚴小荞大眼不斷眨着,眼裏一層水霧,眼眶通紅,臉頰上是團紅雲,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站在秦揚風對面仰着頭,可憐巴巴地盯着他。
秦揚風特別認真地俯頭看着她的眼,唇往下壓去,朝她眼睛裏吹着氣。
那小心翼翼的溫柔模樣,看得蘇黎歌像吃下了一公斤炸藥,實沉地堵在胸口。
“沒什麽事,你別靠竈膛太近。”他說着,指腹在嚴小荞眼角掠過,擦去她的不受控制沁出眼角的淚水。
看那模樣,她應該是被竈膛的煙熏到了眼睛。
“嗯。”她點頭乖乖應着,委屈的模樣能叫人打心眼裏疼起來。
“你的手……”秦揚風笑笑,伸手正要抓她的手臂。
只是還沒等他碰到,窗棱上就傳來“叩叩”的聲音。
“嚴小荞,出來!”薛晨控制不住情緒,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嚴小荞隔着窗戶看到他,頓時被吓呆。她不安地偷望一眼秦揚風,秦揚風沒理她。
“我要看火。”她縮縮肩,娃娃音有些顫地頂了回去,一扭頭竟悶悶不樂地坐回竈膛前繼續看火做飯。
秦揚風正望着站在窗外的蘇黎歌。
蘇黎歌一手抓着頭發,搓頭發的動作卻停住了,打濕的長發特別黑也柔軟,襯得她的臉龐更加白皙。她靜靜看着他,時光在她身上像停住似的。
沒有感情的失望眼神,像四年前她陪他參加的最後一場舞會。她站在黑暗中,就這麽安靜看他和某個名媛千金在光束下跳舞。他牽着別的女人在舞池裏轉個圈,周圍人都笑着鼓掌,黑暗裏的她也鼓掌附和,臉上卻沒有笑,眼神就和現在一樣,全是不吵不鬧的冷漠。
他心被狠狠戳中某個痛點,很快沖向門口。
薛晨早就快步進了小平房,進了廚房,兩個人一進一出,交錯而過。
蘇黎歌拎着桶走到前門外,準備把衣服洗洗。
“黎歌。”秦揚風很快追到她身邊,突兀地拉住她。
“有事嗎?”她回頭問他。
“你生氣了?”他反問一句,眸色幽深。
蘇黎歌搖頭,把桶放到地上,道:“你想查她手上有沒傷口?”
“是。她被竈火熏到眼睛,我想借機套個近乎,查查她有沒傷口,再找她問幾個問題。”秦揚風收起先前漫不經心的态度,認真解釋。
“那你查到了嗎?”她點頭,表示理解,口吻四平八穩像門前這口井。
“她手掌上有道傷口,不過我來不及查看是不是玻璃劃的,就被打斷了。她的身高和你差不多,要攀上窗戶再跳下去還安然無恙,難度很大,應該不可能是她。”他解釋完前因後果見她仍只是點頭,便又續道,“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嚴小荞之間沒有任何暧昧……”
“秦揚風!”她打斷他,“四年前我都已經不在乎的東西,四年後我怎麽還會在乎?秦揚風,不管你們有沒有暧昧,對我來說都談不上誤會。”
她只有些失望發堵,談不上難過,在四年之前更難堪的局面她也遇到過,如同被人當衆打臉一般。生意場上遇到某些場合難免逢場作戲,他說那只是一點必須的應酬和禮貌而已,這張皮相和适時的溫柔,有時就是他的武器。
可不是,連她都中招了。
秦揚風忽然失語。
蘇黎歌說完話只覺得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漸漸加大力量。
她知道,自己又把他惹火了。
“你說……不在乎?”他傾身半俯向她,像海邊壓下的厚雲,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們即将離婚,你讓我別有非分之想,你自己也不要想得太多。平平安安地離開這裏,才是我們眼前要做的事。”
她把剛才秦揚風對她說過的話,又還給了他。
只是秦揚風是開玩笑,而她卻是認真的。
蘇黎歌覺得他們兩人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若有似無的情愫讓她無所适從。
“我想過了,我們還是不适合住在一個屋裏。我一會找許荔香說說,晚上我就和她睡。她是孕婦,正需要人照顧,你也不用擔心她會對我怎樣。”
他終于緩緩松手。
“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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