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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女之耽兮(二)
她被他蹭得有些癢了,尤其肩背傷口,因按在床上,枕褥摩擦,癢不可言。她不耐地動了動身子,他反而惡人先告狀:“別亂動,不然……我可把持不住。”
她怒笑:“陳留王,婢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半擡起身子,端詳她一晌,道:“不錯,救命恩人,可要小王以身相許?吶,小王有良宅半頃,封地五縣,官爵三品……”
“五郎。”她忽然喚。
他一怔,而後,仿佛便有一團火,被她這一聲悠悠喚醒,在他的身體裏來回游竄。他有多久不曾聽見這兩個字了?輕輕,袅袅,如井上煙,如石下泉,女人下颌微揚,眼神如一把鈎子,她知曉她能夠左右于他,她知曉自己是他不可逾越的仰望的所在。
所以她才那麽有恃無恐,即令去死也那麽心安理得。
“五郎,”殷染絞着衣帶,慢慢道,“多謝你來看我。只是這裏的事情你不必管太多,你今日教訓了浣衣房,待你走了,她們只會變本加厲……也罷,”她嘆了口氣,“這些下人間雞毛蒜皮的事情,你橫豎不會懂。”
他脫口而出:“我不懂,你教我啊。”
她稍稍擡了眼皮看他。
少年的神情有些執拗和乖張,“你那句‘對不起’,究竟什麽意思?”
***
殷染望着床頂,一分分、一分分地吐出一口氣來。
“你讓我好生坐起來與你說話。”她淡淡道。
他收回手,她沉默地撐着身子坐在了枕邊,雙手抱住了曲起的雙膝。他再一次看見了她輕薄衣料底下深可見骨的肩傷,但她不說,他就不問。
哪怕那創口痛得紮了他的眼,他也決計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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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她輕聲說,“我聽聞你的宅子裏,納了幾個美人。”
他眼神微動,卻沒有立即打斷她。
“我還聽聞了,你與青陵的事情。”殷染續道,“我原本想過,想得很清楚了。五郎,我……我認了,你明白麽?不論我們是如何開始的……也不論我們是如何結束。我認了……我這輩子……同你……”
段雲琅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全然未懂她的話。
她的目光移向別處,寡淡一笑,“你想如何,我都聽你的,這樣,你看好不好?可惜我未死成,不然的話,你就可以去找上十幾二十個女人,你就……一輩子,都不會寂寞了。”
她的話語突然被他一手捂住。她睜大了眼,看着他的臉上寫滿了比她更甚的絕望,而後他的雙手開始不停歇地撕扯掉她的衣衫,肌膚相貼的一剎那,他全身都滾燙得僵住。
“不準死。”他抱緊了她,埋首在她頸窩,沙啞地低吼,“你若死了,我不會放過你!”
她想提醒他這句話根本不能成立,可是,算了吧,口舌之争并無太多益處。她安撫地拍拍他的背,孰料他竟更加激動,擡眼瞪視着她,眼中都欲滴出血來,“我沒有別的女人,你怎麽就不信我?!”
她一怔,許久,眼底一星星的光芒亮了起來,“你……你怎麽不與我說?沒有就沒有……也不是什麽……”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對不對?”他冷冷截斷她的話,“我有女人或沒女人,我去了河南府或沒有去,我活着或死了,對你而言,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對不對?!”
她微微愕然,張口結舌地看着他的憤怒,她不明白,他怎麽能理解到這個地步?她搖頭,不,不是這樣的……她是想說,他對她明明太重要,重要到她可以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
“啊!”他一推她的肩,那傷口撞到了床欄,迫得她立時痛呼出聲。肚中還正饑餓,傷口如火如荼地發作,而身上這個蠻橫的少年卻還在冷酷地動作、自以為是地強迫着她……她連推開他的氣力都沒有,卻也不肯與他對視,只能将手指放入牙關,狠狠地咬着。
他将她的手拿出來,鉗制在枕頭兩側,自上而下,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她,目光深如漩渦。她拼命掙紮,肩背的傷口裂開了,她還未墜落到那漩渦之底,就被劇痛席卷着驚叫了一聲,整個身子都痛得弓了起來。
便萬箭穿心,水流千尺,都不及此刻撕裂的痛,痛入心扉。
她的渾身都在發抖。
他全身一震,而後慢慢地、慢慢地擡起了一雙痛苦的眼。
是,他幼稚、他天真、他無理取鬧,可是他的痛苦,難道就不是痛苦了嗎?他的愛情,難道就不是愛情了嗎?
可這一刻……這一刻,真是,好難受啊。
身體的痛麻痹了全身,将心腔纏得窒息。他喘不上氣來,只有疼痛,沒有快感,在這深夜裏,她的眼神避開了他,那麽傷悲。
原來若她不願意時,歡愛也會如同一場酷刑。
這樣的歡愛,與強-暴有何差別?
他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
他以為……他以為這樣能讓她記起過去的好來,卻發現這和過去根本不一樣。他應該先愛撫,先溫存,先像一對最完滿的戀人一般讓她身心都舒惬了——雖然他們的确僅僅只有床笫間的關系。
他僵硬着身子,慢慢地、讨好地吻她的肌膚。從心口到鎖骨,再到肩頭——那兩道箭傷,猝不及防地闖入了眼。
她救了他的命,而他竟這樣對她。
只為了證明自己那一份疼痛的心意。
一剎那間他煞白了臉,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整個人,頹唐地跌坐在床角。
他只覺自己卑劣到不堪。
殷染臉色慘白,呼吸困難,只一下下地抽着氣,許久,才将身體屈辱地蜷曲起來,道:“鬧夠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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