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飛來橫禍,天降豔福
西嶺月再次回到慕仙雅築時已近天明,她連忙讓小郭去将李成軒請來。小郭擔心慕仙雅築裏耳目太多,便提議讓她前往城中一家名為“客悅來”的客舍與李成軒會面,以住店的名義開一間上等客房。
西嶺月此時正六神無主,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法子也算穩妥,便按照小郭所言去客舍要了一間上房。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李成軒才與小郭一同前來,前者慢條斯理地踏進門內,只見他氣宇軒昂、神清氣爽,一襲黑色錦袍更顯得他的身材挺拔修長,與西嶺月的焦急憔悴形成鮮明對比。
西嶺月簡直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喚道:“王爺,您可要救救我啊!您帶我走吧!”
李成軒氣定神閑地坐到案前,食指輕輕叩擊桌案,問她:“怎麽如此驚慌失措?”
西嶺月哭喪着臉,雙眸之中盡是驚慌失措:“我……我想我大約要死了。”
“要死了?”小郭侍衛驚訝地插話,“難道你得了不治之症?”
西嶺月咬着下唇搖了搖頭。
“那你是觸犯了律法?”
西嶺月仍舊搖頭。
“莫非你感到厭世,想要尋個解脫?”
西嶺月簡直不想再理他。
小郭卻一臉關切之色:“難道你得罪了什麽大人物,比我家王爺還大的大人物?”
西嶺月原本情緒駭然,此刻卻只想揍他一頓:“比你家王爺還大的人物,除了當今聖上還能有誰?”
“啊!
”小郭竟然相信了,“那你自求多福吧,我家王爺也救不了你。”
西嶺月咬了咬牙,拒絕再與他說話。
“好了小郭,”李成軒淡淡開口,“注意分寸。”
小郭“嘿嘿”一笑:“哎呀,我這不是想逗她開心嘛!王爺您看,她的臉色可比方才好多了呢!”
李成軒看了西嶺月一眼,星眸中掠過一絲笑意:“的确好多了,方才是吓得泛青,如今是氣得漲紅。”
“白裏透紅!”小郭竟得意揚揚起來。
西嶺月索性扯出一絲幹笑,對他回道:“是啊,小郭侍衛真是一片好心,我感謝你全家!”
“哈!”小郭睇着她,“謝我全家?你可謝不起。”
西嶺月對他實在無話可說。她感到很費解,像李成軒這般豐神俊朗的人物,為何要帶着這樣一個侍衛出來辦事,簡直是……掉他的面子。
李成軒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轉頭瞥小郭:“看到沒有,本王一世英名都讓你毀了,去門口守着。”
小郭撇了撇嘴,像是受了打擊一樣,默默地退出客房。
屋內終于清淨了,李成軒這才問她:“你找我何事?”
經過方才那一段,西嶺月的心情也平複不少,深深嘆息:“王爺,我大概……是被兇手盯上了。”
李成軒挑起俊目:“你不會才發現此事吧?”
西嶺月懶得與他玩口舌游戲,徑直将懷中那兩條帶血的白絹取了出來:“上次我對您提起的絹布,就是這兩條。”
她
邊說邊将第一條遞了過去:“假阿蘿死的時候,我在她的屍身旁發現了這條。”
因時日太久,那白絹上的血跡已經變成黑褐色,但字跡依舊清晰,李成軒不禁讀出聲來:“‘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滕王閣序》歷經百年,此句仍是一絕。”
“您能不能說點實在的,我都快要死了!”西嶺月有些氣憤,又将第二條遞過去,“這是李衡死時,兇手留下的。”
李成軒再次評道:“‘星分翼轸,地接衡廬。’一分一接,極盡動态之靈。”
西嶺月只當沒聽見,越發嚴肅地道:“昨晚榮寶屏齋的劉掌櫃死了,他的手臂上有兩句刺青‘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巧的是,我昨日又去看了那兩扇黃金屏風,發現屏風上各有四個小字,合起來就是‘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李成軒沉吟片刻,笑道:“看來這兇手也喜歡《滕王閣序》。”
西嶺月忍住拍案而起的沖動,咬牙切齒地問:“王爺,您能不能正經一點?”
李成軒見她是真的擔憂懼怕,終于收斂起玩笑神色,食指叩擊着桌案:“劉掌櫃名叫劉東?”
西嶺月明白他是聽懂了,忙點頭。
李成軒又指着她:“你叫西嶺月?”
後者再次點頭。
“那麽阿蘿是叫……”
“王秋蘿。”西嶺月接話,又朝門外高喊了一聲,“小郭侍衛,請讓掌櫃拿筆墨進來。”
“好嘞!”小郭在外應了一
聲,“咚咚咚”地跑下了樓梯,不多時便拿着筆墨紙硯跑回來,以磨墨為借口留在房內不走了。
西嶺月此刻也沒心思管他,就着他磨好的墨汁寫下:
王秋蘿: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李衡:星分翼轸,地接衡廬。
西嶺月: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劉東: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她将紙張推到李成軒面前,臉色已經慘白:“王爺您看,每死一人,兇手就會留下《滕王閣序》中的句子做暗示……而我看到了那句‘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因為你閨名之中有個‘月’字,你便認為這句話是針對你?”李成軒反問。
西嶺月抿唇默認。畢竟另外三句話實在太過巧合,剛好印證了前三位死者的名字,而節度使府所有重要人物的名字中都沒有一個“月”字,唯獨她有,這讓她不得不擔憂。
李成軒則望着面前這張寫滿字的紙,星目微擡,問她:“那兩條白絹,都是你在屍身旁發現的?”
西嶺月點了點頭。
李成軒修長的右手再次敲擊桌案:“聰明的兇手是不會提前洩露目标的,否則對方便會有所防備。既然前兩個句子兇手是留在了屍體旁,‘東隅已逝,桑榆非晚’也是在劉掌櫃死後才被人發現,沒道理兇手會針對你,提前告訴衆人你是他的下一個目标。”
西嶺月愣了一愣,有些答不上話:“或許……或許兇手不知道我會提早
發現呢?”
李成軒聞言失笑:“既能設下如此精妙的局,兇手難道不知那兩扇黃金屏風會成為查案的重點?你若是兇手,難道你會在目标沒死之前就大膽潛入藏寶閣,費盡力氣在屏風上刻幾句話?而且極可能暴露自己,還不比放一條絹帛簡單。”
“好……好像的确如此。”西嶺月快要被說服了。
李成軒搖頭再笑:“再者言,幕後主使一直想拿你當替死鬼,讓你承擔所有罪責。倘若他連你也殺了,豈不是昭告天下你是冤枉的?難道他要再找一個替死鬼陷害一次?”
經李成軒這一點撥,西嶺月心頭也漸漸敞亮起來。是啊,方才她一時陷入桎梏之中,慌亂之下失了分寸,竟連這些細節都看不清了!
“如此說來,‘時維九月,序屬三秋’不是針對我了?”西嶺月的雙眸裏突然煥發出熠熠神采,燃起幾分希冀。
“嗯,”李成軒條理清晰,“還有劉掌櫃的刺青也很蹊跷。除非兇手是他的熟人,否則誰會有興趣看一個中年男人的手臂,誰又會得知他的手臂上刻着兩句天下聞名的佳句?”李成軒指着紙張上的“劉東”二字,再道,“他的死也是兇手一大敗筆,死狀如此恐怖,簡直是在告訴你這個人有問題。由此推斷,他雕的屏風也一定有問題。”
“對啊!看劉掌櫃的死狀,他一定是被人滅口的!”西嶺月拍了拍額頭,“那幕後主使一定
與他認識,知道他手臂上有刺青,才會以此來大做文章。也許……也許這就是一個什麽秘密的暗號!”
李成軒但笑不語,朝她投去贊同的一眼。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清晨曙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俊挺逼人,金相玉質,貴氣非凡,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令人信服的從容氣度。
至此,西嶺月終于卸下了所有恐懼與擔憂,恢複了往日生機:“這麽說我不用死了?”
“恭喜。”李成軒不鹹不淡地說道,又拿起那張紙,“你可以扔掉了。”
西嶺月望着那張寫滿線索的紙,雙手托腮,自言自語起來:“難道這些線索我拆解錯了,兇手并不是暗示每個死者的名字?”
“應是巧合。這其中一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密語,是寫給某個人看的。”李成軒話畢,與西嶺月對看一眼,兩人心中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選——李锜。
西嶺月随即想起一件事來:“對了,李锜看到屏風上的小字時,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小郭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
西嶺月便學着李锜當時的語氣慨嘆道:“九月……難道是天要亡我?”
李成軒沉吟片刻:“看來他的确有所隐瞞。”
“這可就奇怪了,死的是他兒子,也是他讓我調查此案,如今他有了線索為何要瞞着我?”西嶺月想不明白。
只有一種可能,這個秘密比李衡的性命更重要。
西嶺月忽然有些膽怯,不敢再繼續往下查:
“王爺,眼下我該怎麽辦?”
“眼下你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只能繼續查下去。”李成軒安撫她道,“放心,我會幫你。”
“多謝王爺!”西嶺月簡直想要跪下謝恩,順口奉承道,“您簡直對我有再造之恩啊!”
“虛情假意。”李成軒閑閑評判,目中滑過一絲笑意。
這般傾談過後,西嶺月也放下了心頭大石,輕快不少。她忽然覺得自己餓了,不禁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啊,我還沒吃早飯。”
李成軒望了望窗外天色,有些無奈:“都快該用午膳了。”
“午膳好啊,吃午膳!”小郭方才一直旁聽着,根本插不上話,此刻忙不疊地接話道,“走啊走啊,神探娘子,咱們一起吃午飯如何?我請!”
西嶺月聽他如此稱呼自己,抿起丹唇輕笑:“小郭侍衛,你可別再叫我‘神探娘子’了,我當不起啊。我叫西嶺月,你就叫我‘西嶺’吧!”
“好啊西嶺娘子,”小郭開心地點頭,又疑惑地問,“咦?我為什麽不能叫你‘月娘子’,或者‘阿月’呢?”
西嶺月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因為……太俗。”
“啊哈哈哈哈!”小郭大笑起來,“也對,還是叫你‘西嶺娘子’吧,這個姓氏挺別致的,我以前從沒聽過。”
西嶺月笑得粲然:“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總不能一直叫你‘小郭侍衛’吧?”
“哦也對,其實我叫……”
“小郭。”李成軒突
然在此時開口,阻止了小郭未出口的話語,順手将那張寫滿線索的紙遞給他,叮囑道,“燒了。”
小郭只得朝西嶺月尴尬地笑了笑:“你還是叫我‘小郭’吧,我的名字……不大好記。”
西嶺月簡直想無語望天。李成軒明明已經打住了這個話題,還特意給他找了件事做,他為何還要重新提起名字的事?連她都聽出來李成軒不想讓他報出名字,他作為貼身侍衛,難道沒聽出來?李成軒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點?難道是看上了他天真、年少、易推倒?西嶺月适時打住念頭,不敢再想下去。
此時小郭也接過了那張寫滿線索的紙,随意地掃了一眼,正要找個火折子燒掉,突然之間又“啊”了一聲,面露驚恐之色。
西嶺月立即問他:“怎麽,你發現了什麽線索?”
小郭指着那張紙,磕磕巴巴地說:“啊!我發現……我發現……這些句子……”
“這些句子怎麽了?”
“這些句子都包含了前頭這個人的名字啊!”小郭像是發現了什麽重大線索。
西嶺月瞬間洩了氣,無奈到無話可說,順手拍了拍李成軒的肩膀:“王爺您真是……辛苦了,這頓還是我請吧。”
“好。”李成軒面不改色地應下。
小郭還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雙手叉腰,譴責李成軒:“王爺您怎麽能讓女兒家請客呢?”
“沒關系,”西嶺月拿出一錠金子朝他晃了晃,“反正是王
爺給的辦案經費。”
三人來到潤州城內最大的酒樓“燕子樓”飽餐了一頓,因着李成軒這張臉太過撩人,西嶺月主動要了個包廂,以防吃飯途中被男男女女熱切的目光噎死。然而吃完之後她去結賬才知,同樣的菜式包廂裏要貴上三成,這一頓飯平白多支出一筆費用,讓她心疼不已。
飯後,西嶺月再次與李成軒同乘一車,由小郭分送兩人回府。兩人在車上又将線索理了一遍,還說了幾句玩笑話,不多時便聽小郭說道:“到了。”
昨夜西嶺月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宿,此刻只想回去午睡補眠,遂迫不及待地起身下車。她原本已經站了起來,才想起車上同乘的是位王爺,自己不能太沒禮數,于是連忙開口告辭:“王爺,今日與您傾談一番,我真是大受裨益,關于這案子還請您多幫幫我。”
“好。”李成軒嘴角噙着一絲笑。
“那我就告辭了。”西嶺月感到一身輕松,邊說邊撩起車簾跳下馬車,正待與小郭侍衛也道個別,可擡頭一看,這裏竟不是慕仙雅築,門前的匾額上寫的是“禦園”!
“這是哪裏啊?”西嶺月迷茫地問。
“是皇家別院。”李成軒在她身後輕聲答話,徑自走下車辇。
西嶺月還沒弄清是怎麽一回事:“皇家別院?來這兒幹嗎?”
“幫我做件事。”李成軒腳步不停,“進去再說。”言罷,他兀自走上臺階,跨進門檻,西
嶺月也沒多想,徑直跟上。
“我說王爺,您不是住在節度使府嗎?怎麽又住到這兒來了?”她邊走邊在李成軒耳邊絮叨。
“李锜府裏出了這麽多事,我會繼續住下嗎?”李成軒反問。
這倒也是。西嶺月搔了搔頭:“那您這般明目張膽地找我來,若是讓李仆射知道了該怎麽辦?”
“他早晚會知道,不如大方一點讓他看到。”
“啊?”西嶺月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李成軒步子邁得很快,她還來不及看一眼皇家別院的景致陳設,便被他帶進了書房之中:“坐。”
“您還有什麽吩咐嗎?”她不明所以。
李成軒見她一直沒有表示,終于說道:“你可知那晚我是如何逃出去的?”
“啊,對啊!”西嶺月發現自己一直沒顧得上問,“那晚您是如何逃走的?”問完她又覺得口氣太過生硬,忙加了一句,“傷勢如何?”
李成軒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倒也沒計較,答道:“皮肉傷,無礙。”言罷他又蹙起眉頭,“不過……我确實惹上了一些麻煩。”
西嶺月恍然大悟,再聯想起前日李锜曾說過的話,遂露出賊兮兮的笑容:“王爺是不是有豔遇了?”
李成軒微微垂目,算是默認。
猜中了!西嶺月的好奇之心熊熊燃起:“快說說那晚情形如何?”
“那晚你我藏身的院子,是婉娘的住所……她是李锜失寵的妾室。”李成軒似在斟酌話語,停頓片刻
,“我不知你是何時走掉的,總之我醒來時,婉娘從屋裏出來看見了我,不巧侍衛正好搜來,她為了掩護我便……”
“便什麽?”西嶺月着急追問。
“便脫下衣裳,假裝在花叢裏與我……交歡。”
“啊!”西嶺月脫口驚呼,臉一下子紅了,又自覺失态,忙幹咳一聲掩飾過去,“您是說她主動掩護您?”
“嗯。”
“然後呢?李仆射信了,還把她……送給了您?”西嶺月已能猜到後續。
“嗯。”
這倒真是……橫禍變豔福!不過也是,那麽多侍衛都看到了,李成軒又不能辯解,李锜除了把妾室送給他也沒有別的解決辦法。西嶺月突然覺得很好笑:“王爺不愧是‘福王’啊,真是有福之人。”
“你再說一次?”李成軒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西嶺月立即吐了吐舌頭認罪:“王爺恕罪,是民女失言。”
李成軒簡直拿她沒辦法,指着她嘆道:“你真是……”
他沒再說下去,西嶺月也沒留心,注意力全都在那個叫“婉娘”的女子身上:“王爺,您把此事告訴我,是想讓我做什麽?”
“女人的心思我不了解,你替我想想該如何補償她。”李成軒道明意圖。
西嶺月感到自己肩負重擔,旋即挺直腰杆,故作沉吟:“這個嘛,女人心海底針,我得好好想想。”
李成軒倒是極有耐心,沒有催促。
西嶺月轉了轉眼珠子:“她芳齡幾何?”
“二十出頭。
”
“這麽年輕!”西嶺月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她是李锜的妾室,又失了寵,自然是想……是想再遇到良人啊!王爺您不如納了她?”
西嶺月說出最後那句話時,雙眸竟似放光一般。李成軒給了她一記眼刀,那眼神似乎在說:“我若想納她還問你幹嗎?”
西嶺月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尴尬地笑:“是不是她身份不夠?或者您給她一筆錢如何?”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貪財?”李成軒一口否定,可見這個法子他試過了,沒奏效。
“誰說我貪財了?”西嶺月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義正詞嚴地辯解,“我都說了我不是為了十二兩黃金才誤入圈套,我是為了去看李忘真!”
李成軒明顯沒興趣再聽她說一遍內情,擺了擺手:“好了,先說婉娘的事,你是否有其他辦法?”
“其他辦法……”西嶺月偏着頭支起下颌,認真思考起來。她的睫毛很濃密,長而卷翹,映襯得一雙漆黑的明眸燦若星辰。尤其她此刻蹙着蛾眉,雙眸輕眨,長睫如同蝴蝶的雙翅微微顫動,都顯得她這個認真的神态萬分動人。
李成軒轉過頭去看向門外,催促她道:“想好了沒?”
“有了!”西嶺月打了個響指,“不然您為她安排個好人家吧,再關照關照她的家人,提個一官半職什麽的。”
李成軒聞言沒有接話,似在思考是否可行。
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統,無論男女
都對貞操觀念十分淡薄,自高祖李淵以來,後宮中許多妃嫔都是再嫁入宮,也一樣能受到皇帝寵愛。而這也直接影響了整個大唐王朝,上至皇室,下至百姓,女子婚前失貞、婚後偷情均是常有之事,和離改嫁、喪夫再嫁更不稀奇。甚至那些高門大戶之間聯姻,閨秀們是初嫁還是二嫁也不是婆家的首要考慮,反而更重視她們的出身。
直白地說,仕途通達才是第一要義。故而像婉娘這種年輕貌美的妾室想要再嫁并不難,尤其還有福王做主,願意娶她的子弟應該會有很多!
西嶺月越想越覺得可行,忙問:“王爺覺得這主意如何?”
李成軒竟然頗為認可:“我正在考慮合适的人選。”
西嶺月設身處地為婉娘着想,又提議道:“最好是在鎮海替她找個人家,如此一來,她不必遠離雙親,凡事也能有個依靠。”
“王爺……”西嶺月話音剛落,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聲音随即響起,是婉娘一臉蒼白地出現在門外,也不知她已經聽了多久。
西嶺月立刻裝出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起身告辭:“哎呀,王爺,我忽然想起來還有要事在身,這就先告辭了。”
“坐下。”李成軒面沉如水,轉身看向門外的婉娘,“你先進來。”
婉娘姓鄭名婉,膚色很白,身姿窈窕,面容沉靜,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副小家碧玉的楚楚之色。她的确如李成軒
所言,至多二十出頭,正是最吸引人的年紀,既有少女的嬌俏,又有成熟婦人的風韻。
此刻鄭婉娘正垂着頭,邁步跨入書房之內,擡起頭時,鬓邊碎發輕輕掃過蛾眉,有一種說不出的媚态。西嶺月身為一個女人,看到她這種秀美的神色幾乎都要動心了,而李成軒竟然能做到不動聲色,這讓西嶺月很是不解,不禁暗道他眼界忒高。
再看鄭婉娘,她已經走到了李成軒面前,輕輕朝他斂衽行禮,又轉而朝西嶺月行禮,什麽都沒說。
李成軒仍舊沉穩地坐着:“你都聽到了?”
鄭婉娘緊抿下唇仍不言語。
李成軒輕嘆一聲:“婉娘,那夜你幫本王解圍,本王很感激。但……”
他話還沒說完,鄭婉娘的眼圈已是紅了,喉頭哽咽:“婉兒從不期許王爺做什麽回應。”
哎喲,這是對李成軒一見鐘情了!西嶺月從旁觀察,下了定論。
李成軒自然感到很無奈,想說什麽卻無從說出口,只得看向西嶺月,用眼神暗示她。
西嶺月心領神會,雖然想憐香惜玉,又不敢得罪當朝福王,只得輕輕咳嗽一聲,溫柔相勸:“婉娘啊,你的高義王爺是感激不盡的,但你也知道王爺他身份尊崇,莫說婚事了,就連娶幾房側妃、納幾名媵妾都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王爺這是怕耽誤你啊!”
鄭婉娘點了點頭:“婉兒心裏明白,也不敢高攀,但求王爺能恩準婉兒留在您
身邊為奴為婢。”
這麽癡情!西嶺月瞟了李成軒一眼,接收到他的指示,只得繼續勸道:“這不是委屈你嗎?再者你還年輕,有大好的年華,只在王爺身邊做個奴婢,豈不是可惜?”
西嶺月一邊說一邊唾棄自己,只覺得自己像是個惡人。
誰料鄭婉娘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剎那間淚如雨下:“王爺,求您帶婉兒走吧!婉兒實在是……不想留在鎮海了啊。”
李成軒見她流淚,終是露出一絲不忍之色,問道:“你有何苦衷?”
鄭婉娘遂梨花帶雨地哭訴:“王爺有所不知,婉兒本是潤州一名浣紗女,弟弟也曾考過鄉貢。只因李仆射的幕僚偶然碰見我,說我有天子之母的氣度,李仆射便強行把我納入府中為妾。初始他還對我……頗為寵幸,可時日久了,我一直無所出,再加上高夫人挑唆,仆射便将我關在了湖西的院子裏。若不是您……您将我帶出來,我已經三年不曾出過湖西了啊!”
“這麽慘!”西嶺月忍不住喟嘆。
與此同時,李成軒卻低聲自語:“天子之母……”
“是啊王爺,我一介浣紗女,哪裏能做什麽天子之母,只怪那幕僚的一句話,我這一生都毀在他手裏了啊!”鄭婉娘越說越是傷心。
李成軒沒再說話,轉頭看向西嶺月,目露擔憂。後者立即明白過來,倘若真如鄭婉娘所言,李锜只因為那一句話而娶她,這是否可
以證明李锜有謀反之心?
那麽後來他将鄭婉娘“打入冷宮”,是不相信這個預言了,還是別的緣故?他如今又把鄭婉娘送給李成軒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不怕……西嶺月越想越覺得李锜心機深沉。
只見鄭婉娘又将袖子捋起,示意兩人看去:“王爺您看,我這手臂上的疤痕,都是高夫人淩虐所致。我是真的怕了,真的不想留在鎮海了!”
西嶺月的視線落在鄭婉娘光裸的手臂上,只見那嫩白的肌膚上盡是疤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看情形都是陳年舊傷,可以想見當時定然傷得極重。她只感到難以置信:“你說這傷都是高夫人所為?”
鄭婉娘點頭默認,抽噎着說不出話來。
西嶺月沒有想到,高夫人如此貴女,平日又是一副慈藹面孔,竟然會下手虐待妾室!
鄭婉娘擦了擦眼淚,轉而看向西嶺月:“娘子您有所不知,高夫人心胸極為狹隘。她是正妻,仆射對她極為敬重,幾乎事事都聽她的,也從沒讓哪名妾室越到她頭上。有一名姐姐私下論起此事,不過是感嘆高夫人命好,她聽說之後竟不分青紅皂白,将那位姐姐做成了人彘……”
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鼻子,剃光眉毛、頭發,任其痛苦死去的酷刑……相傳是漢朝時呂後為了對付戚夫人所發明的。若非鄭婉娘說起,西嶺月
簡直難以想象人彘的模樣,不禁感到駭然。
可鄭婉娘還沒有痛訴完,又道:“我還曾聽說高夫人從前身子欠佳,育有兩女先後夭折,懷上世子時已是高齡。當時府裏有名貴妾與她前後懷有身孕,高夫人便找來一名道士作法,說什麽‘妾奪妻志’,那位貴妾的孩子會沖撞她,便将那母子二人都……”
鄭婉娘沒有說下去,西嶺月已能想象到高夫人的手段,李成軒亦是匪夷所思:“後宅之中傾軋至此,李仆射都不管嗎?”
鄭婉娘搖了搖頭:“仆射一切都聽高夫人的,不瞞您說,即便是仆射再喜歡的姬妾,但凡高夫人有一絲不滿,仆射便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湖西關了足有二十名姬妾,只有一兩人是患病失寵,其她的都是……被高夫人打壓的。”
李锜竟然對高夫人如此忍讓,任由她在後宅興風作浪?西嶺月看着鄭婉娘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更加憐香惜玉,不禁替她說話:“王爺,既然如此……還是先把婉娘帶離鎮海再說吧。”
李成軒也作此想,對鄭婉娘點頭嘆道:“好吧,你可以留下,但你必須明白,本王……無意于女色。”
鄭婉娘聽到這一句已是感激萬分,連忙擦幹眼淚對他磕頭:“多謝王爺大恩!多謝王爺大恩!”
李成軒将她扶起:“你先下去吧,我們還有話要說。”
鄭婉娘遂朝西嶺月颔首致謝,這才施施然告退。
而西嶺月
一直在想李成軒方才說過的話——無意于女色?堂堂福王內室懸空,年已弱冠卻不娶妻納妾,這豈不是很奇怪嗎?他明明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看起來也不像患有什麽隐疾,怎麽偏偏就不成親呢?
西嶺月正兀自好奇,忽見小郭伸頭進來看了一眼。別說,小郭雖不如李成軒俊朗,但也不差,最關鍵細皮嫩肉,嘴巴也甜……她突然想起曾聽過的傳言,什麽“富貴人家多好男風”之類,不禁“啊”了一聲。
李成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麽?”
西嶺月連忙擺手:“沒什麽沒什麽,我就是……哈,沒事。”她話雖如此,但看向李成軒的眼神已經十分怪異,耳根子也紅了。
李成軒立即明白過來,沉下臉色:“你亂想什麽?”
西嶺月一本正經地否認:“我亂想什麽了?王爺可別冤枉人。”
李成軒無奈至極,只得開口聲明:“你聽着,我并沒有隐疾,也不好男風,你別胡思亂想。”
西嶺月做出一副“你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的模樣,故作天真地看着他。李成軒簡直拿她沒辦法,只得轉移話題:“方才婉娘說了那麽多,你可聽到什麽有用的?”
這一招極為管用,西嶺月立刻坐直身體,遲疑着開口:“天子之母……李仆射他……”
“不錯,他有反意。”李成軒痛快承認,“去年皇兄登基之後,接連平定兩處藩鎮叛亂,各地節度使便紛紛
上表效忠,赴長安朝見新天子。李锜作為鎮海節度使,雖也自請入朝,但遲遲不肯啓程,朝廷遣使臣催促三次,他均以生病為借口,上個月又以嫡子李衡娶妻為由,第四次推遲入朝晉見。”
聽了這番內情,西嶺月大為吃驚:“啊!那您此次來鎮海是為了……”
“護送生辰綱只是個幌子,皇兄是讓我來催他上京,搜集他謀反的證據。”李成軒如實道來。
西嶺月恍然大悟:“難怪您要秘密劫獄,原來是怕打草驚蛇!”
這一次,李成軒卻沒回應,像是默認,又像是欲言又止。
西嶺月沒顧上多想,只覺異常緊張:“天哪!您為何要把如此機密之事告訴我?”
李成軒看着她不答話。
西嶺月苦惱地嘆了口氣:“完了,這賊船我是下不來了。”
李成軒仍舊不接話,只道:“我有些懷疑。”
“什麽懷疑?”
“李锜是想借此機會留在鎮海,他心裏清楚,一旦進京他便回不來了。”
“您是說……李锜已經猜到了兇手是誰,他在故意拖延時間?”
“不錯,”李成軒大膽推測,“試想他的嫡子死亡,他以此為借口推遲進京,即便是皇兄也挑不出他的半點錯處來。畢竟,他也算半個宗室。”
西嶺月終于醒悟過來:“難怪李仆射讓我查案,要給我兩個月時間,您非要改成二十日。原來都是有私心的!”
李成軒輕笑:“給他兩個月,難道等他造反嗎?
”
不可否認,李锜造反這個猜測很有道理,可西嶺月總覺得李成軒話裏有話,不禁問道:“您把這些告訴我是為了……”
“為了讓你幫我做件事。”
“什麽事?”
“夜探節度使府。”
西嶺月大為驚駭,想起那夜的死裏逃生,堅決拒絕:“不不不,我再也不搞什麽夜探了。而且……我與裴将軍如今斷了聯系,也沒這個本事了啊。”
“你沒有,我有。”李成軒目露銳光,“有個人該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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