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謝翡連人帶衣服被推出了門, 一眼就見到蹲守在走廊上的阿福。

“嘭——”

重重的關門聲,将原本就膽戰心驚的阿福吓得跌坐在地,絕望啜泣:“我知道、我就知道, 他不會放過我的……”

謝翡還處于被抓現行的羞恥中,縱然他臉皮再厚, 被逮到搜索J、咳實在是……太過有辱斯文!但見阿福都哭出了鼻涕泡, 他還是好聲好氣地勸道:“阿福哥你放心好了,他沒和你生氣, 今晚絕對不會來找你麻煩。”

要找也是找我……

“真的?”阿福将信将疑。

“千真萬确。”謝翡拉他起來, “等明天他氣消了, 你再去認錯吧。”

阿福吸着鼻子點了點頭,可內心仍舊惶惶不安,在謝翡回房間後, 他兀自站了很久,終究不能拯救自己無處安放的心慌,索性搖身一變, 化成巴掌大小的蝙蝠飛離了小樓。

此時已近十點,前院、庭院和花園裏到處都有散步聊天、談情說愛的客人, 唯有後院靜谧一片。

一只蝙蝠融入夜色, 悄然繞至小樓後方。

它潛伏在一棵樹上,深褐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某扇窗戶, 在做了數次心理建設後,它鋪展雙翼,滑翔落在窗臺上,毛臉貼着玻璃向室內窺探。

明明是寒冬臘月天, 郁離卻只穿了件背心,正背對着它坐在床沿。

蝙蝠無法觀察對方的表情, 不禁有點失望。

它耐心等了會兒,遲遲等不到郁離回頭,未知帶來的忐忑催生着心裏的恐懼。

突然,蝙蝠看見郁離一蹦而起,對方呆站了會兒後又轉身飛撲回大床,以一種它從未見過、也不敢想象的表情……卷着被子蕩漾地滾來滾去,宛如海帶成了精。

“……”

好可怕。

我瞎了。

蝙蝠全身都毛都立起來了,隔着玻璃仿佛都能聞到春日的花粉味,它一個扭頭,幾乎是落荒而逃。

比起這樣的郁離,它寧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而隔壁房中,謝翡是真懷疑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身體每塊肌肉、每根骨骼都在叫嚣,都在向身為主人的他抗議。

他耗盡最後的餘力洗了個澡,爬上床一沾枕頭就睡着了,卻沒想到這麽疲憊了都還能做夢。

夢裏不再是雪原,而是一座蒼翠青山。

山頂上,黑衣男子并未撐那把紅傘,眉目間也不見凜冽殺意,反而含笑望着對面的少年。

“大膽!居然還敢入我的夢!”

少年和郁離生得一模一樣,只是要再小幾歲,頭發也長過腰間,發頂用根細竹管随意挽了個髻。他身着暗紫長袍,上繡銀紋百蝶,寬大的衣袖被山風帶起時,蝴蝶仿佛活了過來,翩翩穿行于紫雲之中。

男子笑盈盈道:“阿離修為漸長,都能察覺我入夢了。”

“呸!”少年神色不快,不假辭色道:“莫說好聽的話,你一走十數年,我又非蠢才,豈能還學不會這等粗淺的法術!”

男子沉默不語,幽深的瞳眸靜靜凝視着少年,後者被盯得心虛,色厲內荏道:“看什麽看?”

“阿離這是想我了。”男子恍然大悟。

“休要胡言亂語!”少年面紅耳赤,梗着脖子呵斥:“分明是你——”

“是我想念阿離了。”男子從善如流地改口,面帶歉意:“只是忽生感應,這才不告而別,讓你擔心了。”

“誰擔心你。”少年冷哼一聲,不滿地踢了腳地上的石子,狀似滿不在乎道:“嘁,如果你真惦念我,哪會總不說一聲就消失,我看你就是個騙子。”

“別賭氣了。”男子手心一展,變出個散發着珠光的小巧木盒,“我有一份禮物相贈,可能讨好你?”

“什麽?”少年狐疑地接過盒子,啓開一瞧,竟是一片銀白色、呈月牙狀的鱗片,頓時驚道:“這是……你的逆鱗?!”

“有它在,不論天上地下,阿離總能找到我。”男子倏然一笑,語調隐含蠱惑人心的韻味:“如今我将逆鱗交于你,夠不夠惦念你?”

謝翡蘇醒時,耳畔仍殘留着男子的餘音,即便隔着一層夢境,他依然感覺耳根子發熱。

——又夢見那個人了,這次還有郁離。

沒想到少年時的郁離還挺可愛的,脾氣和現在有些相似,又更為天真一些。

夢境裏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般轉過腦海,謝翡不禁猜測郁離和黑衣男子是什麽關系,不像情侶,又似乎有一點暧昧……

他忽然嘗到了一點點檸檬的滋味,轉念一想,洞府主人沒準兒就是自己的前生呢?

謝翡不是個呆子,從蛛絲馬跡中多少探尋到了點兒什麽,只是郁離不肯說,他便不問。

反正洞府主人已經死掉幾千年了,而他還好生生地活着,有空糾結這些沒意義的事,還不如擔心一下靈陣是不是又異動了,畢竟如今客棧裏住了很多客人。

謝翡披上外衣匆匆下樓,站在小樓門前拿手機一照,一切都很正常。

他凝神細聽,也沒有貓狗的叫聲,便放下了心。

忽然,悅耳的叫醒鈴聲響起。

謝翡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六點半了。

他今天還得去鎮上趕早市,忙回房收拾了一番,推着小三輪出了門。

天還黑着,小巷裏唯有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音,清晨的寒風灌入脖子,凍得謝翡趕緊拉了拉圍巾。

但他萬萬沒想到,暗巷裏竟突然跳出個人,謝翡急急剎車,吓得差點兒叫出聲。

借着月光,只能依稀辨認出那人披散着頭發,身上罩了件黑風衣。

等等,風衣……

此情此景,讓謝翡不得不産生了某個聯想——暴露狂?!!

似要回應他的猜測一般,那人雙手拉住衣襟,猛地一扯——

沒有扯開,才扯到一半時,人就伴着一聲慘叫被踹飛了好幾米。

“……”謝翡木然轉頭,見到了熟悉的胡子大漢:“哥。”

“大早上就聽你跑上跑下匡匡锵锵的,人都被你吵醒了!”郁離很有點兒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不等謝翡問他怎麽會來,就自顧自地解釋起來。

謝翡倒也沒有計較這個,憂心忡忡地問:“他還活着嗎?”

郁離輕嗤:“你自己不會去看?”

謝翡當即跳下車,狂奔至“暴露狂”跟前,就見對方蜷縮在地,“唉喲唉喲”地叫喚個不停。

“你沒事吧?”謝翡打開手機照了下,表情瞬間凝住。

剛剛他沒有看錯,對方的确穿着黑風衣,但披頭散發什麽的卻沒有了,唯剩失了假發遮擋的一顆澄亮光頭。

“無發無天,是你!”

謝翡萬萬沒想到,“暴露狂”居然是當初來客棧逼遷、後來被他親手教做人的光頭男!

而對方同樣一臉震驚,恐懼的雙眼中赤裸裸寫着“怎麽又是你”。

兩人心中都有千言萬語,在這個寒冬的清晨,默默對視。

寂靜中,郁離緩緩踱步而來,輕踹了下光頭男的腰,“別裝了,起來。”

“他還能起來?”謝翡困惑擡頭,“哥你腳下留情了?”

上次阿福哥挨這麽一腳都斷背……不,斷臂了,鼻青臉腫了好多天,可瞅着光頭男的樣子,好像狀況并沒那麽嚴重。

“他可沒那麽脆弱。”郁離諷笑一聲,“好歹也覺醒了。”

“什麽?!”謝翡可別提多震驚了,就連光頭男都有妖族血脈,是在搞批發嗎,那也太不挑了吧。

光頭男完全聽不懂兩人在聊什麽,更不明白那個比他還像壞人的胡子大漢憑什麽說他裝,他肋骨應該斷了吧,下腳這麽狠就不怕攤上人命官司嗎?!

可惜并沒有人關心他內心的咆哮,謝翡醒過神後含糊地問:“哥,他是……”

“裸男蘭。”

“……不懂。”

“一種蘭花,學名意大利紅門蘭。”

“還有這種蘭?”謝翡突然意識到另一件事:“蘭,植物?植物也可以?”

“除人以外的萬物生靈都可以,只是植物天生靈性低,幾率遠不如動物。”郁離淡淡掃了眼光頭男:“這位也算天選之子了。”

謝翡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從兜裏拿出手機,敲字查詢。

頁面很快刷出一組圖,等看清圖片內容時,謝翡再度沉默了。

正如百科上的文字所形容,裸男蘭的造型就像一個戴着草帽的裸體男人,難怪名字如此奇葩!

謝翡見微知著,舉一反三:“所以他有這種癖好是因為……”

“覺醒導致的負面效果。”

“……”

傳說男人過于花心,喜愛玩弄女性,來世就會變裸男蘭……謝翡暗暗想着百科末尾的描述,他上下打量光頭男,揶揄地說:“看來是個花心的人。”

“胡說哈!我連女娃娃的手都沒拉過!”原本萎靡不振的光頭男突然憤怒,下一秒又垂頭喪氣:“二位大哥不要再講八級閱讀了,我莫得文化,聽不懂。而且我是真的不行了,沒有裝,求求你們打個110幫我喊輛救護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看你狀态挺好的啊,而且110不管救護車。”謝翡懶懶地回了句,轉而問郁離:“現在怎麽辦?”

“當然是如他所願,打110。”

于是這日警察們剛剛上班,就得知為禍夕寧村多日的暴露狂被抓住了,立功的竟還是昨天因打架鬥毆被請進局子喝茶的兩人。

警察懵逼,卻只能強打着精神辦案。

只是在詢問過程中,光頭男始終頑強地辯解,硬說自某天被蛇咬了一口,他就突然有了沖動,每次都跟夢游一樣無法控制。

警察哪裏會信,冷嘲:“這麽說你還是激情作案咯。”

光頭男:“……”

至于謝翡,他在做完筆錄後,挺着胸脯和郁離雙雙離開了派出所。

剛從辦公樓裏出來,謝翡就想到警察說光頭男觸犯的是治安管理法,最高不過拘留十五天,便問:“既然他那個毛病是覺醒所致,那他從局子裏出來了會不會繼續犯案?”

“我踹他時就幫他梳理了血脈,只要有心克制完全可以恢複正常。”郁離渾不在意地說:“就算克制不了也無所謂,他已有了案底,再犯再抓。”

“哥你可真厲害,就短暫地接觸了一下,居然都能疏通血脈了。”謝翡的誇贊中帶有幾分刻意,主要是此時平靜下來,他想起昨晚又把郁離給惹急了,擔心對方翻舊賬。

但郁離已經得意忘形:“小意思,可惜他與我不屬于同源血脈,否則高位對低位具備絕對統治力,我甚至可以抽離他的血脈。”

“什麽叫同源血脈?”謝翡好奇地問。

“比如我和北極——”

“北極什麽?”

郁離氣暈:“豈有此理!又想套我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翠翠:發出遺憾的嘆息。

——

意大利紅門蘭,圖片老地方見。

昨天評論花式笑。

比如這樣:給給給給給給給給給給給給

又比如這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剛果共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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