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很久以後鼬幾乎已經快要淡忘幼年的這次經歷。
雖說他生來似乎就與大多數孩子不同,但連母親懷抱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的話語都記得一清二楚的少年在回想起十歲左右的這場無妄之災時,想起的除了即使在[外面]的世界中也極為少見的幻術師,其餘的也就不剩什麽。
畢竟人的一生是很長的呀,偶爾他會這樣寬慰自己,就像是幼年吃百家飯的記憶也在随着時間流逝而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一般,成長中的經歷會變得模糊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但對于現在的鼬而言,面對的男人确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值得慎重對待的事。
對于幻術師而言,找到一個值得他們安心的地方顯而易見是十分容易的。
不論是富麗堂皇的大廈別墅還是荒無人煙的荒徑廢園,只要是他們掌控的地方,都是足以令人安心之處。
這并非危言聳聽,一流的幻術師甚至能夠只一揮手,便憑空升起高樓大廈荒漠火山。
前島鹫并非傳說中那樣一流的幻術師,但憑一人之力能夠遮掩住一個小型組織的活動,也不能說是不入流的幻術師。
更遑論在裏世界也有一句話,說的是“沒有不入流的幻術師。”
實力只算得上中等的幻術師先生維持了幻術師一貫的身嬌體弱的人設,扛着鼬走了不過幾步就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只得先僞造出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再作休息。
要是放在平常他早就放棄自己搬運而是轉為控制他人讓人自己進入虎口了,但顧慮到名為“鼬”的男孩好歹也算是半個幻術師——好吧只不過是擁有幻術異能,或者說個性,但這也代表着男孩的精神力量定然遠超常人。使用幻術的話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突破了他的禁锢。
雖然這樣說起來搞得他好像很掉價似的,但本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謹慎為上的原則,前島鹫還是選擇了自己搬運。
雖然搬運的路途中不得不唾棄一番同伴的兩個男人弱得一批居然在半途翻車也就是了。
要不是他機智一開始就制定了讓同伴先将自己打倒在車輛正中能夠掌握一整個車動态的地方,他還看不到手上這小鬼用眼睛看破他的幻術的一幕。
——這大概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吧。
心裏絮絮叨叨一路下來,前島鹫發現自己似乎在算不上大的樹林中迷路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分鐘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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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他驚疑不定地頓住腳步,四周寂靜因為他的靜止而越加顯露出來。
此時已是黃昏,昏黃的日光在天際只留了一絲餘光,照射進林間的就只能說是更少。
絲絲縷縷的光從林葉之間照射進來,昏黃的日光衍生出冷色調的墨綠,前島鹫突然就忘記自己是怎麽走到現在這片草地中的。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他似乎聽見了鴉的鳴叫。
他倉皇地往後退了一步,耳邊傳來的動靜卻明明白白地昭示着這并非是他的錯覺,習慣于聚居在樹林間的烏鴉的鳴叫越來越近,只消向樹林深處看上一眼,就能看到這些黑色帶出一片幻影。
然後黑色的幻影們糾纏在一起,卷成風暴似的從那黑暗深處呼嘯而出。
“去——去——”
前島鹫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扔下了手中的小鬼,他揮舞着雙手驅趕看見自己就瘋狂撲來的烏鴉們,在被啄了好幾口之後終于将這些東西盡數驅趕走。
他一屁股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然後面前的場景為之一變,他又重新扛着一個小鬼奔跑在無盡的樹立中。
他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他聽見了烏鴉的聲音。
他開始驅趕往自己身上撲來的烏鴉。
他又開始奔跑了。
他覺得眼前的場景似乎有些眼熟,卻不知眼熟在哪裏。
但下意識地,他想要确認一下重要的貨物——自己扛着的小鬼是否真實存在于自己的肩上。
于是男人轉過頭,對上黑發男孩那雙不知何時睜開的,轉為紅色的雙瞳。
——诶,等等。
失去思考的能力前名為前島鹫的男人突然想到,早在這之前他不是因為走不動路而停下腳步了嗎?
“所謂幻術師啊,是一群可怕的家夥。”
這樣說着的少年人坐在集裝箱上,伸出一只手指一本正經地說道,“所謂虛既是實實既是虛,就是這些家夥信奉的準則。”
靠着集裝箱雙手插兜,頗為無聊得踢着地面的少年哈了一聲。
“也就是說和這群人打交道的話,大多數人很難分辨他們展現出來的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即使是真實的,也無法分辨出這究竟是自己發現的還是幻術師們故意創造出展現給觀衆看的。”
“……這不就和你這家夥差不多嘛。”中原中也想了想忍不住說道。
這話卻像是極大地取悅了坐在上方的少年,他愣了愣,突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中原中也炸毛:“喂!”
“這可真是高看我了啊,”笑到頭掉的少年揮着手,不知道是在表示個啥地哈哈哈個不停。
中原中也感到了熟悉的雖然什麽都沒做但就是郁悶的感覺。
他想都沒想,一腳踹上了身側的集裝箱。
笑聲停了。
郁悶也消失了。
嗯,果然,不論怎麽不對勁了先搞一頓太宰就是了。
名義上是名為太宰的少年的搭檔的少年人心滿意足地想着,還不忘摧殘可憐搭檔的剩餘價值:“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開工啊太宰。”
“快啦快啦,”坐在集裝箱上的少年一手放在額前作出眺望的姿勢,在看到什麽東西的時候眼神一亮,連唇角都勾起了一個弧度。
“這不是來了嘛。”他側過臉,融金一般的日光在少年人面上打上薄薄的暮光,連這種黑到骨子裏的家夥都硬生生渲染上一股柔和的氣質。
柔和但危險。
在這視線的盡頭,紅色的電車搖搖晃晃而來,停在距離廢棄港口的不遠處。
鼬将自己重新整理過一遍之後才看向将自己掠走的男人。
他原本的僞裝盡數褪去,只剩下手上彩色的紋身同僞裝後的男人有那麽一絲相似之處。
瞥見這刺青的時候鼬頓了頓,作為一個曾經試圖混進港黑還參加了他們的筆試(鬼知道一個黑手黨組織為什麽還有這種東西,就像鬼知道為什麽他們還有面試一樣)的人,鼬自認為自己對于[刺青]還是有所了解的。
比如這個男人身上的這幅刺青,雖然顯露在外的只有雙臂的兩截,但在衣物遮攔之下,定然還有相當漂亮的一副完整的花紋。
是好手藝。
他默默地想,循着潛意識的指示突然蹲下身去。
理論上應當被自己的幻術所困的男人咧着嘴站在他身後,在鼬轉過頭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笑了起來。
“很好看吧。”名為前島鹫的男人笑起來。
脫去僞裝的他看起來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吧,穿着一身算不上考究的西裝,在長長的袖子遮掩之外,青一直蜿蜒到指背的位置。
他就站在鼬身後,即沒有将脫離控制的鼬抓住也沒有勃然大怒,整個人一副安寧到不行的狀态。
鼬默默站起身來,“是極好的手藝了。”
他謹慎地回答。
前島因這回答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覺得。”
這樣說着的時候那個閉着眼陷入幻境的[前島鹫]幻化成塵緩緩消失,這邊的前島将袖子往上撈了撈,露出更多的色彩來。
“這是小女十五歲的作品啦。”他說道,“在後來手藝精進後對曾經的作品進行了修補,才堪堪稱得上是副好作品吧。”
青紅黑三色為主的紋身盤旋在男人健壯的手臂上,蜿蜒出一種奇異的色彩。
鼬歪了歪頭,靜靜地等待男人的下文。
“或許是因為不滿意在她老爹身上留下這樣拙劣的作品吧,那孩子一直說要重新給我紋上一次。”
“但是世事無常啊,現在她已經做不到啦。”
鼬垂着手斂目,“這就是您參與人口販賣的原因嗎?”
“哈哈哈被你猜中啦,”前島笑得毫無陰霾,“沒辦法嘛,我一個窮紋身的沒那個閑錢,只能借些錢來付我女兒的醫藥費啦。”
雖然借的是同自己無關的那些無辜羔羊們的生命就是了。
但前島對此并無任何不适,他笑起來,四十多歲的男人的面容上甚至有種天真的意味在。
“我有一個疑問。”鼬歪歪頭問,“您為什麽要将我單獨帶走呢?”
即使是看中他身為幻術異能者的特性,只要将那一電車的人都帶走也沒有關系。但事實上卻是男人放棄了數十人只将他帶走。
男人面色有一瞬的陰沉,但就在眨眼間就恢複了正常。
他蹲下身,目光卻不去直視鼬。
“我的女兒啊,缺的是器官。”他這樣說道,“我現在做的事情,其實也有器官販賣。”
“我曾經聽說過一個傳言,曾經有幻術師失去了身體的大部分內髒,最後憑借幻術讓自己的身體‘認為’那些器官依舊存在并正常運作。”他偏着頭,那股言語間的天真又浮現了出來,“所以我就想,或許把你帶回去的話,我就不用再讓其他女孩子失去器官,而我的女兒也能重新醒來了。”
他真摯的朝鼬伸出手,“怎麽樣,要來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但男人始終沒有擡頭。
“那就沒辦法了啊,”他撓着頭,“不過我是不會擡頭的……明知道你使用個性的方式是用眼睛還去看那我不是傻子嗎?”
這樣說着的男人伸手撲過去,穩穩當當将沒能避開的男孩撲個正着。
而就在這下一秒,懷中黑發的男孩的身形化作無數的鴉盡數飛轉開去。前島一個趔趄又慌亂地站起,不知從何處傳來又傳來烏鴉的聲音回響在他耳畔。
幻術從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
——這是唯一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看麽麽噠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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