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好轉的顏太太

司瓊枝說,一旦顏太太死了,顏家會怪顧輕舟的。

司督軍也擔心。

他很器重顏新侬,一直沒推薦顧輕舟,就是怕小孩子失手,真治死了顏太太,從此他和顏新侬有了罅隙。

治病,關乎性命,還是小心為上。

“阿爸,在顏家的時候,我和姆媽極力阻攔,顧小姐還是開了方子,她有點輕率。若是顏太太有個好歹,我真怕将來阿爸難做。”司瓊枝又低聲道。

司督軍看了眼這個小女兒,莫名的舒心。

女兒是父母貼心的小棉襖,的确不假。瓊枝聰慧美麗,溫柔娴靜,從小才貌雙絕,是司督軍最偉大的成就之一。

“你最懂事了。”司督軍摸了下女兒的腦袋。

此事,讓司督軍也有些為難。

司督軍推薦顧輕舟去,自然沒什麽;可司瓊枝說,顧輕舟不顧阻攔非要沖上去,這就失了分寸。

“輕舟伶俐,這件事卻辦得有些魯莽。不過也不能怪她,年紀小的孩子着急表現自己,不都是這樣麽?”司督軍心想,還是很維護顧輕舟的。

小姑娘愛出風頭,這不算什麽大錯,反而有點可愛。

司督軍很喜歡顧輕舟,所以心裏格外偏袒顧輕舟。

司瓊枝看了眼她父親的表情,就全明白了。

司瓊枝也不着急,現在顏太太還沒有死呢,等顏太太真的死了,父親就不會這麽想了。

隔了一天,司瓊枝再給顏家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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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顏太太吐血了,她知道,今天顏太太還是會吐的。

司瓊枝很清楚,顏太太一天要吐兩次,都是在早上,于是她特意挑了下午。

“嬸母如何了?”司瓊枝請顏五少聽電話。她握住電話,粉潤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滑過,心情愉悅。

她可以判定,電話那頭顏五少的悲切。

不成想,司瓊枝卻聽到了一個喜悅的聲音:“瓊枝,你真是太厲害了,你給我們引薦了一位名醫!我姆媽吃了顧小姐的藥,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沒有吐血。”

司瓊枝細長的指甲一頓,差點被桌面的堅硬折斷。

沒吐?

她壓抑着內心的狐疑和震驚,聲音故作喜悅:“太好了,嬸母有救了!”

同時,她又迫不及待問,“昨日不是還吐了麽,是怎麽回事啊?”

顏五少道:“昨日是吐了,請了顧小姐複診。顧小姐很有把握的說,那是最後的殘血,吐完就沒事了。”

司瓊枝的手緊緊攥了起來,握緊了電話,粉潤的指尖退了顏色!

沒有吐?

顧輕舟的藥起效了?

司瓊枝唇色微白:難道我們又一次替顧輕舟做了嫁衣嗎?

這太可恨了!

而且,這是為什麽?西醫的手術治壞了顏太太,顧輕舟的藥為什麽有用?

“她到底是怎麽蒙對的?”司瓊枝想不通,“她不可能有醫術的!”

司瓊枝實在無法忍受,她去了趟顏家。

顏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守在顏太太的屋子裏,等待着顏太太的好轉,或者繼續惡化。

女傭領着司瓊枝往裏走,顏家的庭院靜悄悄的,細風吹過樹梢,虬枝沒有葉子的點綴,在料峭春寒中瑟瑟發抖。

司瓊枝也感覺冷,拉緊了風氅,她身段越發玲珑,随着女傭去顏太太的院子。

她走得很急促。

遠遠的,聽到一位中年人在罵。

這位中年人,就是顏總參謀從南京請過來的神醫,人稱徐一針,針灸很厲害。

“.實症的病,你們用虛症的藥,就好比起火了,你們居然還添油,病情只會越來越嚴重,你們真是盼着太太死!”徐一針大罵。

司瓊枝聽了,忍不住有點小興奮:還是出意外了嗎?

“可是我母親喝了您的藥就吐血,喝了顧小姐的藥就無妨。”顏二少駁斥。

“愚昧,中藥治本,不像西醫一天就見效,你們太心急了!顏太太吃了什麽顧小姐的藥,現在不吐,不出三天,就要大問題,大羅神仙也難以回轉!”徐一針罵。

司瓊枝倏然松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

顧輕舟的藥,只是把顏太太的病積累了,越積越重,繼續喝下去,顏太太活不過三天!

太好了!

司瓊枝心想:“我不是不善良,只是顏太太已經是末路了,拖着疾病她也痛苦,早走反而是解脫,同時還能給顧輕舟潑一身黑,兩全其美,願顏太太來生投個好胎吧!”

心裏有底之後,司瓊枝少了焦慮,将她的高興隐藏,進去看了顏太太。

顏太太今天沒有吐血,氣色也沒有好轉。

司瓊枝略微坐了坐,關切問了幾句:“嬸母,您感覺怎樣了?”

顏太太臉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已經好多了,多謝三小姐想着。”

“我姆媽也擔心您,又怕貿然來看望,反而打攪了您修養,只托了我來。”司瓊枝道。

司瓊枝生得美豔,不輸她母親,粉潤的小臉全是關切。

顏太太卻知道司小姐根本看不起她,也看不起顏家,顏太太的笑容很疏淡。

司瓊枝的目的達到了,閑話幾句之後,就說不打擾顏太太靜養,起身離開了。

顏家還是有人把徐一針的話聽了進去,比如顏家的大少奶奶。

“姆媽,要不要重新吃徐神醫的藥?”大少奶奶問,“那位顧小姐太年輕了,我實在害怕.”

顏太太卻是鐵了心要吃顧輕舟的。

吐血的痛苦、胃痛的折磨,只有顏太太自己清楚。

吃了顧輕舟的藥,她不吐血了,胃痛也緩解了些,她很高興。

顏總參謀也猶豫不決。

“新侬。”顏太太喊丈夫的名字,像兒時那樣溫婉。

顏總參謀坐到了她身邊。

“我知曉你心裏愁苦,也擔心用錯了藥。”顏太太道,“我現在很好,這兩年了,我第一次覺得舒服。哪怕是要走了,我也是開開心心的走,難道不比痛苦着走更好嗎?若有來生,我還跟你做夫妻。”

顏總參謀握住了妻子枯瘦的手:“別說傻話,你才五十歲,我們還有三四十年的光陰。你可別丢下我,我一個糟老頭子,沒有你服侍我,晚景凄涼吶!”

饒是這麽說,顏總參謀沒有反駁妻子。

短暫的輕松,讓顏總參謀看到了妻子久違的笑容。

這笑容,就值得冒險。

“你們太無知了!”徐一針還在罵,“顏太太至少還有二十年的命,你們居然要害死她!我的話放在這裏,若是三天後不出大事,我就把這只診脈的手剁給你們!”

他賭咒發誓,讓顏家的孩子們又擔心起來。

“阿爸.”孩子們欲勸。

“別說了,我相信你姆媽,她自己明白的。藥是她吃,我們就聽她的吧。”顏總參謀道。

顏家的孩子們不敢反駁,也不敢阖眼,全守着顏太太。

他們就這麽,苦熬了三天,幾個孩子都熬瘦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原本早起就要吐血、胃疼不止的顏太太,睜開眼睛之後,突然說:“臘梅是不是開了,真香!”

衆人一愣。

她聞得到花香。

之前她的嗅覺是閉塞的。

“.我有點餓了。”顏太太又道,“今天胃口不疼,就是想吃東西。”

衆人再是一愣。

顏家四小姐顏洛水一下子撲到了母親懷裏:“姆媽,您這是痊愈了!”

嚴肅穩重的顏總參謀長,倏然兩行清淚落下來,喜極而泣。

顏太太好了!

顏太太想吃飯,同時又說聞到了花香,她的嗅覺居然恢複了。

西醫手術失敗後,顏太太被病痛折磨了兩年,無藥可醫的情況下,吃了顧輕舟開的方子,四天之後,她痊愈了。

她持續了兩年的吐血症好了,她持續了三年的胃痛不見了。

位高權重、息怒無形的顏總參謀長,當着全家孩子、軍醫和傭人的面,潸然淚下,這讓很多人動容。

“好,好。”顏新侬哽咽着道,“果然是老天爺開眼,保全了你!”

一個睿智的長輩,如此動容哽咽,孩子們全喜極而泣。

“阿爸,不是老天爺救了姆媽,是顧小姐!”顏家四小姐顏洛水道,“阿爸,顧小姐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

這時候,他們都知道顏太太是好轉了。

同時,衆人更加明白,顧輕舟的醫術,遠勝過南京的神醫徐一針!

原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岳城,藏了這麽個厲害的人物!

對方還是個年幼的小姑娘,就更是了得了!

“她莫不是藥王轉世?”顏太太提到顧輕舟,滿腔的感激,幾乎要落下淚來。

只有顏太太自己真正明白病痛的疾苦,最高興的也是她。

其他人雖然心焦難受,卻又如何懂顏太太的煎熬?

十分的病,顏太太素來只敢說七分。

“藥王不知道,卻是個活神仙!”顏新侬也開心。

聽到這個消息時,那個南京的神醫徐一針整個人懵了。

“真是虛症?”徐一針冷汗從額頭沁出來。

回想一下,真有可能就是虛症,而他誤以為是實症。

為何會看錯?

除了徐一針心高氣傲,有心在岳城顯擺一下,同時也覺得顏太太病容太過于凄切,沒有救她的必要。

他看不起岳城的人。

“要是治好了,他們高興都來不及,給我錢給我名,我在岳城會聲名大起;若是治死了,連西醫都束手無策,我能怎麽辦?他們忙着傷心辦喪事,還能想起我?想起又怎樣,我在南京有頭有臉,他們敢拿我如何?”徐一針之前是這麽想的。

正是他這種吊兒郎當,不把人命當回事、自己是中醫卻又瞧不起中醫的态度,讓他失誤了。

失誤之後,他死也不肯承認錯誤,為了讓顏家相信他,他反而說了很多的狠話。

非說什麽顏太太只有三天的壽命,三天之後肯定要出事等,還說剁手給顏家。

如今第四天了,顏太太的病情并沒有徐一針預料中的惡化,她完全好轉了。

徐一針冷汗大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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