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早春的杭州之夜,還帶着刺骨的寒意。
白天剛下過的雨積在地上,倒映出金色的粼光。
明笙獨自徘徊已久,從家餐廳晃出來,站在街邊嗅了嗅濕冷的空氣,見兩個高大的男人拎着登山包超自己走來,便急着問道:“我要的東西都備齊了嗎?”
“一樣不少。”其中一個男人回答道。
“好了,那別再跟着我了。”明笙擺擺手。
“董事長說了,無論如何都要保證您的安全,不然回去就炒我們鱿魚。”男人強調說。
“我去找警察,你們有警察可靠嗎?”明笙瞪眼睛:“信不信現在就炒了你們!”
他向來不喜商量,扔下這話,就朝着邵叢好不容易幫自己打聽出的住址邁開步子。
那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很快隐入人群,也不知道是真的走了,還是不過讓小混蛋眼不見心不煩而已。
明笙知道自己這回不請自來,雲葵肯定是要生氣的。
但了解到案情危險性的他年輕氣盛,生怕小謝警官也失蹤在南方茫茫的大山裏,根本毫無辦法安心守在北京。
遇到愛以後,人就會變的跟執着走路的瞎子一樣愚蠢吧?
雖然雲葵沒用任何言語表明過心跡,但明笙能感覺到她在試着改變态度、接受自己。
即便這個過程比水滴石穿快不了多少,他卻仍舊覺得幸福。
因為與雲葵的相處的感覺,和其他姑娘給他的完全不同。
明笙變得沒有目的、也沒預期,任何事的發生都無法代表得到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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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開始慢慢覺得:就算只能如此的一點一點靠近她,靠近她一輩子也挺好。
這還是小混蛋第一次,并非對一個人的此刻,而是對一個人的全部産生了巨大的興趣。
——
本來失蹤兒童的巨大數量遍給了警方極大壓力,秦皓的失蹤更使得破案迫在眉睫,雲葵初到,恰巧趕上專家會議,在不短的時間內,聽了好幾個經驗豐富的老警察詳細分析了案情以及老班長有可能的去向,待到她再從市局走出來時,天已完全黑透。
小謝警官和王淼揮別時,約好淩晨四點就出發。
時間無多,安排緊急,理應趕快去休息。
可疲憊地拎着行李包朝着招待所走着,又不安地聽到了背後輕微的腳步。
雲葵猛地回頭,對着空蕩而孤寂的小街發了幾秒的呆。
……是不是前陣子老琢磨明笙被人跟蹤的事,神經敏感錯亂了?
她無奈地搖搖腦袋,索性加快了步伐,飛速離開。
——
南方的冬天有種能夠穿透所有衣衫的寒冷,考上大學後,謝雲葵回家鄉的機會不多,熟悉了北京暖氣的幹熱,這回猛地在浙江待久了,手腳竟漸漸僵痛了起來。
此次為了行動方便,她穿了低調的登山裝,在王淼開車的時候,忍不住把小混蛋之前送的圍巾和手套通通戴好,這才舒服許多。
……那個家夥在幹什麽,幾時才能長大呢?
雲葵走神時,迷茫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王淼說:“別擔心,我相信秦皓同志會平安的。”
被誤解的小謝警官很羞慚于自己的心不在焉:“嗯。”
“已經有五組同事僞裝成游客,在附近的縣城和村莊去尋找秦皓和嫌犯的蹤跡了,我們這回要去的涼山北,是其中一個重點嫌犯的出生地,但那裏過于閉塞貧困,山路崎岖,只能徒步探訪。”王淼是個認真負責的青年才幹:“可能過程比較艱苦,小謝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好的,我沒問題。”謝雲葵點點頭。
王淼說:“那你多睡會兒,到了我叫你,辛苦了。”
“希望能找到秦皓和孩子們,我不辛苦。”雲葵搖了搖頭。
“案子肯定能破,專案組的組長,是有名的打拐英雄。”王淼信心十足。
雲葵抱着登山包沒再說話,大約是車內空調漸漸升溫,又開得平穩的關系,她最後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
再醒來時,車窗外的景色已由縣城的陳舊街巷換作了郁郁青山。
雲葵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
“到前面山地就不好開了,我找個地方把車停下來,剩下的路得靠自己走。”王淼很照顧女同志:“雖然我們假裝露營寫生,但這個季節現在沒什麽旅客,若遇上人,千萬表現得沉着冷靜,因為秦皓同志就是在這附近失聯的。”
“好。”雲葵再讀檢查了包裹和武器,摘下礙事的手套,振作起精神:“你放心,我就是在南方長大的,上了山絕不會耽擱行程。”
王淼大概常于外奔波,臉曬得黑亮亮,一笑更顯得牙白:“我們互相信任。”
——
停了一早的雨,又淅淅瀝瀝的落在了山路上,踩得滿腳泥濘。
雖然他們兩個都配備了高科技的聯絡設備,也熟悉了大山和村落的地圖,但在與自然的抗争中,人類從來也占不到上風。
聽說前陣子這裏發生過滑坡,原本就狹窄的林間小路被碎石阻隔了,連着翻了兩個山坡的雲葵有點疲憊,王淼也滿腿泥水、狼狽不堪,好不到哪去。
看來專案組之前還是把情形想得過于樂觀,這種惡劣的地方,別說便衣潛行搜索,就是真派兩隊武警來,也不見得能順利找到秦皓和嫌疑犯的身影。
“喝水嗎?”王淼問道。
雲葵搖搖頭,拉扯了下被劃破的一次性雨衣,頭發濕答答的:“都被雨水灌飽了。”
說着話的同時,她的目光忽然掃見不遠處的樹皮,驚喜地爬過去說:“這是秦皓留下的,大學時我們野外訓練,都習慣留這種痕跡給後面的隊員。”
果然,黝黑的樹皮上被人用刀刻下了個長三角。
王淼經驗豐富:“這是指方向的吧?他應該是往東南邊去了,還是你眼睛尖。”
“沒錯。”雲葵颔首後,忽而警覺的皺起了眉頭,擡手噓了聲。
王淼也清晰地聽到了腳步聲和碎石滾落的聲音。
與此同時,雲葵已經邁開步子、勇敢的尋去,原本心裏還在糾結是假裝游客搭話還是先發制人,結果站在坡上看清來者的臉,立刻吓得後退兩步:“你怎麽在這兒?!”
爬山過程中吃了好多苦的明笙一掃郁悶的表情,抖抖沖鋒衣上的水露出笑來:“好巧!”
“巧什麽!”雲葵跳下去,揪住他壓低聲音說:“你曉不曉得我在辦案?”
“那又怎樣,我不能來這兒旅游嗎?”明笙短短的頭發茬和漂亮的臉上全是水珠,卻阻擋不住他洋洋得意。
趁着這個時候,王淼也靠近過來:“這是誰啊?”
“……我北京的朋友。”雲葵已經很久沒跟小混蛋生氣了,現在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恨不得把他當場踩扁。
“雨越下越大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王淼勸道。
雲葵很了解明笙的倔強,知道此刻沒辦法叫他自動返回,只好扭頭不理,繼續朝秦皓指的方向尋路。
“注意安全。”王淼好心道。
“這種天氣還畫畫,真有情趣。”明笙樂呵呵的調侃他腰裏挂着的小畫夾,絲毫不覺得自己背着的巨大登山包有多麽誇張。
——
有了秦班長留下的記號,他們的營救行動便利了許多。
只可惜接近傍晚時,跟随了一路的記號竟斷了。
雲葵在附近找尋好幾圈,急道:“不可能走錯,看來是發生了什麽特殊狀況,叫他沒機會了。”
“秦皓跟蹤的嫌疑犯王志的戶籍就在大涼村,這裏離大涼村不遠。”王淼看了看地圖:“上次普查結果顯示只有二十七戶人家,我們要不要靠近?”
雲葵撥掉臉上的碎發,陷入沉思。
“你傻啊,跟蹤到半截警察都丢了,明擺着這地方有問題,還靠近?”明笙一路聽他們聊天,多少明白閑雜的狀況,插嘴道:“什麽叫才二十七戶,看看我們幾個人。”
“別吵!”雲葵皺眉:“現在其他小隊都沒有結果,我們更應該謹慎,等到入夜再潛進村子裏調查,找到證據後,立即請求增援,否則就是打草驚蛇了。”
“好的。”明笙湊到她身邊。
“好什麽,你給我老實等着!”雲葵狠踢了他一腳,轉身就朝視野更為開闊的高處走去。
王淼倒是善良,還陪着明笙聊聊扯扯,乍看去真跟清閑的游客似的。
太不懂事了,就不能在北京好好呆着嗎?就不怕危險?萬一跟這兒有個三長兩短,該怎麽跟明家人交代?
雲葵被氣得心亂如麻,一個不注意,竟然踩到個人為的繩索陷阱,雖然敏捷的躲開,卻還是失去平衡從坡上摔了下來。
幸好後面跟着的兩個大小夥子手急眼快,否則這山路泥濘,非得撞個好歹不可。
——
“輕微扭傷,先別動,噴上藥休息一陣子就好。”王淼參與過很多派出案件,野外生存經驗豐富,找了個稍微幹淨的地方幫她緊急處理了下,便安排道:“這樣,我本來就打算自己出發,等天黑先去大涼村一探究竟,如果沒有收獲,很快就會回來找你們彙合,如果發生什麽意外,你們立刻聯系專案組和縣派出所,知道了嗎?”
怎麽能叫他一人涉險……雲葵的疼痛尚且能忍,但心裏的焦急和郁悶卻是不能忍的。
她見明笙正低着頭給自己擦衣服上的泥印,立刻用力推開了他。
“你帶上這個吧。”自知理虧的小混蛋從包裏翻出保護腳踝的運動束帶。
從來都分得清輕重緩急的雲葵立刻照做了。
王淼好脾氣,笑道:“別鬧情緒,有志願者來幫忙我們應當歡迎,對破案也要有信心。”
“王哥說得對,先吃東西再幹活。”明笙立刻奉上了自加熱的罐頭。
“你怎麽沒把家搬來?”雲葵瞪了他一眼,便扶着微腫的傷處獨自郁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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