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邊來的人不少,那邊也沒含糊,聽陳斌的意思,對方是有臉面的人,不過汪行雲事後糾正說,什麽有臉面,不過是沾父輩的光罷了。

見了人才知道,對方的老板特別年輕,也就三十歲上下,李晉成很給面子,站起來握手時喊“葛總”。

趙念舟在三廠時沒參加過飯局,廠子裏就算有領導來,那也是公司出面應酬,人家參觀一圈走了,他們頂多是同事間約出去聚聚,放松一下,偶爾也有上司組織飯局的時候,不過都是自己人,圖玩樂,很少在酒桌上談工作,更不用說是動辄幾千萬的項目。

酒桌上會說的多說,不會說的說多錯多,有些話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時候不該說有講究,說多了不行,說少了也不行。

李晉成給足了葛天亮面子,這裏給面子也是有鋪墊,沒有三分利,無人願起早。

李晉成其實頂看不上這種貨色,這就像學校裏學霸看不上學渣考試偷偷摸摸東瞟一眼西看一眼,職場上靠實力吃飯的看不上空降關系戶一般,其中也不是沒有點嫉妒的成分,李晉成是怎麽成的家,雖說也是靠了父輩的一些人脈積蓄,可自從接手,一路過關斬将穩紮穩打,人都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他不吹噓自己頭腦過人機智非凡但是經商手腕卻是有目共睹。而這位姓葛的,官二代也是富二代,話說錢權相依,錢随權行,有了權便有了錢,他從父輩承了衣缽,又有祖輩照着才走到這步。

葛天亮起初經營些珠寶店,後來房價水漲船高又涉足房地産,不過氣運不行,別人都是賺的盆滿缽滿,他沒多久就賠了錢,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他總結了一把,近兩年又對中成藥感興趣,打了打算盤,來找李晉成謀商機。

李晉成心裏瞧不起,不過二廠生産不單要看市場需求,還要跟着政府走向,他在官場上不是沒人,可也沒人會嫌棄自己耳目多,以後直接從省裏套話總比地方打聽準确,一番利害計較,這事也就促成了。

散場後,趙念舟沒坐公司的車,自個打出租回來,喝了點酒,雖然不多,可再加上車上暖和,人便有些昏昏欲睡。

快到小區門口時,她讓司機停車,想走一段路醒醒酒,剛下車手機響起,一時手忙腳亂,趙念舟把挎包換到另一邊肩上,看也沒看便接了。

那邊先笑了笑:“小舟,聽出來我是誰嗎?”

趙念舟睡意頓時散個幹淨,沉默好一會兒才說:“田睿……你,你怎麽有我電話的?”

“巧了,我不僅有你電話,還有你家地址。”

“誰告訴你的?”

“有錢就能辦事。”

趙念舟閉了閉眼睛,深呼吸了兩下,平靜地問他:“你想幹嘛?”

“不幹嘛啊,你是我女朋友,我就不能打電話了?”

“我們分手了。”

“我可還沒同意。”

“……”

“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出來坐坐,你不出來也可以,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趙念舟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又說:“你有空就現在吧?”

“我沒空。”

他有些急:“你什麽時候有空,咱們有話當面說清楚,你之前說分手我還以為你又耍小孩子脾氣,怎麽說走就走了?小舟,你總得說清楚吧?你得給我個交代!”

趙念舟不想再多糾纏,狠心挂了電話。她還是滿心愧疚的,他們倆的事,她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了,沒有顧忌到他,可是,事情既然到了這地步,再心軟等于二次傷害。有時候該狠心的時候不狠心才最傷人。

這幾天天氣暗淡,氣溫多變,太陽時常躲在雲彩裏,一躲就是一天,偶爾還零星地落幾滴雨。天氣怪了,感冒地人自然而然多起來。

晚上在小區湖邊的亭子裏多坐了坐,吹了會兒涼風,當時覺得痛快,第二天直接體現到身上,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一直咳,遇到冷風怪味便停不下來了。

她最近思慮過重,一直擔心田睿來找她,趙念舟覺得自己不笨,可是遇到有些事卻很木讷,尤其是感情上,如果田睿來了,她肯定六神無主不知道怎麽應對的。不過她害怕了幾天,人家那邊也沒任何動靜。

這幾天應酬連連,公司上下都攢着一股兒勁似的往前沖,李晉成原本要去香港出差,可惜德國項目遲遲未決,壓着他不得不一拖再拖。

李晉成早幾天就讓人力資源部派個人頂吳秘書的職務,可惜一直沒合适人選,再招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孫并州想了想,一拍腦瓜子,就向汪行雲借人,讓趙念舟頂幾天,等吳秘書婚假回來再把她調回來,畢竟秘書也不是個多高級的職位,學幾天就能上手。

孫經理與趙念舟進李晉成辦公室時,他正開着窗抽煙,公司樓層高,開窗風大,孫并州自個瞧着都嫌冷。

趙念舟把帶來的文件放到桌上,就聽兩個人說話。

“今晚的應酬推了不好,還是得去,孫經理你就別去了,連着三天了,有陳斌跟着就成。”

“也成,我這兩天瞧着,德國那邊像是故意用肥肉吊着咱們,夜長夢多,拖拖拉拉的也不是那麽回事,您還得拿穩抓緊。”

趙念舟看了看孫并州,他喊着她一道兒進來的,兩人都沒說讓她出去,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站了一會兒李晉成手裏的煙味便飄過來,趙念舟忍了忍,還是止不住,壓着嗓子輕聲咳了兩聲。

孫并州看了她一眼,頭又扭回去。

“八成是這邊代理方搞鬼,想從中多撈一點,我準備這幾天騰空去德國一趟,直接接觸一下,能避開中間人談妥最好,談不妥也讓他們有點顧忌。”李晉成若有所思地道,邊說邊把煙掐了。

“二廠現在剛開始運營,走得開嗎?”

“我走了還是你盯着,盯緊點……”說到這停下,側頭看着趙念舟,問:“你是還有別的事?”

趙念舟搖搖頭,有些羞赧,正要挪步出去,孫并州揮手攔住她,對李晉成說:“吳秘書休假,我專程向汪行雲借的人,你先使兩天,聘請的秘書不到位,怎麽應付德國佬?”

李晉成面上不動聲色,吩咐趙念舟先出去,等她關上門便責問:“你怎麽辦事的,這麽多號員工找不出來個外語過硬的?要她來?她資歷夠嗎?”

孫并州神色一僵,趕緊解釋:“之前為了二廠啓動,公司人手您說緊着我調配,招進來的幾個被我用到區域銷售這塊了……論起來,這幾個經驗也不多,就是在公司比趙念舟多待了幾個年頭……”

李晉成笑說:“你塞人塞的顯眼了點。”

孫并州驚恐,兩手忍不住一并抖了抖。不過這次可真被冤枉着了。李晉成不等他說話便說:“你從前跟着我爸幹,應該很了解他,他一向私下的事私下辦,最讨厭別人私生活扯到公司來,我別的沒什麽,就這點最像他。”

孫并州聽出點別扭來,前幾天的事一聯系,心裏咯噔一下,盡管他這時候不該說話,仍是問:“李總您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李晉成不答反問:“誤會什麽了?”

他被憋回來,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回,思慮半天才說:“不管是什麽,您都誤會了。”

李晉成沉着眼看他,不言不語。

孫并州趕緊撇清:“我私下和趙念舟也是公司上下屬關系,至于調到李總跟前,也是人事部安排的。”

他說完盯着李晉成,也看不出來他是信了還是不信,不過孫并州知道李晉成不敢怎麽着他,德國項目離不開他,就算離得開二廠也離不開,李晉成在公司用着順手的人不少,不過像他這樣資歷深得不多,就算臨時培養,沒個三五年也不成,三五年之後他也不怕,他那時候已經在家曬着太陽含饴弄孫了。

按說他該得意逍遙,可是想起來李晉成把他私生活與趙念舟扯一塊去就忍不住惱火,呸,真當老子像你們這群王八犢子,有錢了就不是東西,他年輕那會兒也不是沒有,可那時都藏着掖着生怕兜出去丢人現眼,哪像現在這風氣,就算到了現在這風氣了,他都一把骨頭,孫子該娶媳婦了,還有那勁兒禍害別人姑娘?

越想越憤懑地當頭,如果不是他耐力好,有句話真想駁回去問一問他:既然公私分明,那你大舅子這事怎麽解釋?

從李晉成辦公室出來,孫并州便聽王秘書說周雷回來了,他起初沒當回事,下午,許久不露面地周副經理也去了會議室,孫并州瞧見他心裏堵的更難受,陳斌人活絡,面上打哈哈的本事也是信手拈來:“呦,周副經理,許久不見許久不見,最近去哪快活了?”

周雷壞笑着說:“當然是能快活的地兒。”

陳斌不正經地說:“下次可別忘了叫上我。”

周雷點頭,爽快地表示沒問題。

随後李晉成進來,衆人不再說笑,都回了各自的位置,孫并州與陳斌一派,坐在右邊,與周雷正對,汪行雲雖坐在左邊,不過誰的人也不是。

這次臨時會議,議的無外乎還是德國項目。這樣僵持不下,李晉成耐心也用的差不多,免不了要把幾個當事人一一拎出來訓誡訓誡。

陳斌轉筆聽了幾句,覺得沒自己什麽事,便悄聲問孫并州:“周雷這半個多月去哪了?鬼影都瞅不見。”

“度假去了。”

他忍不住感嘆:“關系戶的确不一般,心可真大,都這檔口了,還度假。”

“你當他願意?估摸着還是小工廠的事,調到總公司天天纏磨,李總煩了,買了機票硬把人押上去了,不過大舅子也不是白當,玩一圈回來這事就作罷了。”

他感嘆,“人家諸葛亮會借東風,他周雷會借枕邊風。”

……

散了會,裏面的人三三兩兩地出來,有的人嘻嘻哈哈神色如常,有的人灰頭土臉滿臉挫敗,趙念舟低着頭等了會兒,看人差不多出來便替王秘書進去收茶水。

到裏面看見李晉成才知道還有幾個人沒走,她只好先從空位置開始收拾。

一位穿着白色西裝,領帶歪斜地男人挪到李晉成身邊叫了兩聲“妹夫”,還沒聽見他說話就見李晉成眉頭皺起來:“說幾遍了,在公司別這麽叫,沒別的事我走了。”

那人抹了抹嘴,谄笑:“別別,不這麽叫多生分,又沒外人,”四處環顧了一下,指着趙念舟:“哎,說你呢,就你,等會收拾,沒瞧見老板說話呢嗎!”眼角掃見李晉成手裏的杯子見底趕緊又吩咐趙念舟:“等會等會,出去端杯新的來,沒水了。”

李晉成往她這邊看了看,垂下眼喝一口茶,周雷又貼過來:“茶涼了吧,熱的這就來。”

李晉成沉默片刻,說:“有事說事吧。”

“沒事啊。”

“沒事我走了。”

“別,有事有事……”

趙念舟再次敲門進來,打斷周雷的話,手裏端着一杯熱茶,往兩人身上掃了掃,有眼色地繞過周雷放到李晉成桌前。

周雷盯着她半天,問李晉成:“挺眼生的,她誰啊?”李晉成沒說話。他尴尬了一下,幸好臉皮厚,歪着頭又問趙念舟:“你誰啊?”

“您好,我是趙念舟,李總的臨時秘書。”

周雷一聽名字換了副臉色:“呵,巧了……”躬着的身子立馬坐直,扯了扯西裝下擺,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周雷,以前只聽過沒見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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