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洛水瘟疫
我再回到那醫館門口時,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在人堆中搜尋了一番,果真發現了那臭道士的身影。他正在為傷患們寫藥方。我站在他身後許久,他似乎并沒有發現。我偶爾看着他的字出神,他字雖寫得極快,但字裏行間仍不失風骨,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字如其人罷。
“怎麽又回來了?”突然,他出聲。
初時,我并沒有意識到他是與我說話,直到他轉身看向我,面容疲憊卻目光灼灼。
“這,給你的。”我把裝着水的皮囊遞給他,別過臉去,“幹淨的。”
“洛水鎮的水源都被污染了。你去了附近的鎮取水?”他垂眸看着我手上的皮囊。
阿藍剛要出聲說什麽,我猛地打斷:“哼,你可得好好謝我!”
他有點不自然地接過皮囊,輕聲說:“謝謝,”抿了一口後,道:“我可否拿去給其他人喝?”
我本來想說“憑什麽的”,可轉念一想,又點點頭。
等他走遠了,阿藍問:“為什麽不告訴他你是上山取的水?還差點把肋骨都摔斷了。”
我看了看自己原本青蔥白嫩的手指,如今不僅指甲縫中沾滿了污泥,而且雙手遍布細細的傷痕,傷痕上的血跡已然結痂變成一道道暗紅,但我卻不在意,反而得意一笑:“這有什麽,達到目的便行了。我的手傷這般明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而且他又不傻,猜個大概并不難。何況,他自己發現必定比我說出口的效果要好上許多。”
阿藍睨了我一眼:“你也就在追男人的時候聰明一點。好好珍惜,等你追上了,便又得變回蠢蛋了。”
是夜,我推開窗戶向下望去。白日裏堆在醫館門前的人群已散去大半,剩下零星幾個流浪漢和乞丐三三兩兩一堆,就地靠在醫館的牆邊睡着。而雲安,竟然也在一個牆角邊睡着了。我躍下窗戶,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跟前,把從客棧裏拿出來的披風披在他身上,然後蹲着靜靜地觀察他。高大的牆遮擋了僅有的微弱的月光,我只得湊到他面前才能看清他。
從前我一直覺得不食人間煙火形容的是女仙子,阿藍和我說形容男子也可以,我那時不信,覺得男子總是離不開肉與欲,他們喜歡在凡塵俗世中打滾,沾染得最多的就是煙火,直至看到他。他身上似乎被鍍上了一層清冷的月光,不僅讓人覺得他觸碰不到,而且遙不可及,即使今日他一直穿梭在市井中,即使他現在與流浪漢一般以地為席。下意識地,我便想摸摸看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你在做什麽?”他驀地睜開眼,我被吓得後退了兩步。
“非禮你啊。”
“別胡鬧。”他蹙眉。
“你看今晚月色這麽好,我帶你去賞月?”我見他露出一副要拒絕的樣子,便拿受傷的不經意地撩了一下頭發。果不其然,他問:“去哪裏賞?”
我心中一喜,拉着他的手便提氣躍上屋頂。
四周萬籁俱寂,底下漆黑一片,頭上朗朗明月,星幕如閃爍河沙。如此良辰美景,我便忍不住開始絮絮叨叨:“我剛從家裏出來,我們家裏規定,要出來滿兩年才能回家,在這兩年裏面,要完成家裏交代的事情。你不知道,這些事情可難做了!而且如果在這兩年中遇到什麽困難,我的家人都不會幫我,死了便回不去了,不過我是一定可以活着回去的。阿藍是我的好哥們兒,其實他已經出來歷練過了,可是他擔心我,求了我爹很久,我爹才讓他陪着我一同出來的。對了,你知道我的名字怎麽寫嗎?思悠悠,就是悠思難忘的悠思。”我一邊說,一邊在手心上比劃着。
長長地說了一大段,我都沒顧得及看他,側臉一看,發現他面容沉寂如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吵?”過了許久,他都不曾回答我,我心中有些惴惴,也不再說話,便就安靜地看着月光。直到我看得睡意上湧,他才道:“憂思難忘的‘憂’是憂心的‘憂’,你名字的悠該是悠悠我心的‘悠’。”
“悠心的‘憂’不就是這個‘悠’嗎?”
“真是笨死了。”
這是我聽過的他說的最有感情的一句話,摸摸手上的傷,雖是有點疼,不過心裏卻是美滋滋的。
洛水鎮的疫病十分嚴重,即使雲安和老道士在那裏,也不過杯水車薪。後來朝廷下令焚城。老道士是禦封的國師,黃帝老兒認為他有天神護體,自然命人特赦他出鎮,而他與雲安也是唯二可以從洛水鎮大門出去的人。可雲安并不願離開,但他是老道士的得意門生,老道士怎舍得他喪命于此,固命他必須離開。那日,我看他跪在老道士的房門前,腰杆挺得筆直:“徒兒自幼修道,不過為了家國天下,大仁大義之理。可等走過萬裏疆土,徒兒才發現,家國天下,莫不是建諸于小仁小義,陛下心懷天下,因此舍小義而成大義。而徒兒不過是這天下的一員,若小義也舍了,便意味着連安身立命之本也要舍去,何以為人?徒兒願在此盡自己的職責。”
“阿藍,你說他是不是愚不可及!”我在屋頂上聽了他這一番話,簡直氣得跺腳,我時時刻刻想着要幫他救他,他倒好,自己長了副棺材臉也罷了,還老往棺材邊上湊!
這次,阿藍卻搖搖頭:“他不過是想做好自己的本分罷了。道士本就是傳道揚善的,若是在危難之際獨善其身,揚的便不是善而是惡了。”
我咬咬牙,“阿藍,你想想辦法,幫幫他。”
阿藍沉默了半響,方道:“我們站在他的對面,這也是我們的職責。”
“可是我不想他死。”我凝視着那道筆直的身影。
“你可想清楚了?”
“嗯。這件事讓我來做,你不阻止我便是幫我了。”
半年後,阿藍告訴我坊間流傳的有關洛水鎮的故事,皇帝真的狠心焚城,可是火還沒燒起來,天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那火就這樣漸漸地滅了。雲安在洛水鎮中與人們共進退,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終于為疫病研制出解藥。整個洛水鎮的人們都好起來了。所有人都說雲安是天神轉世,下凡來庇佑人們的。洛水鎮的人甚至專門為雲安塑了金身,建了雲安廟,以香火供奉。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經意間扯到了背上的傷口,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也只有你還笑得出。”阿藍在牢獄外諷刺我。
“也沒什麽,我這不是快出來了嗎。幸虧爹爹對我還是留了點情面的,不然可得被抽骨扒皮!”我想來也是有點後怕。
“逞英雄的時候倒是痛快,”阿藍數落我,“那時我們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去洛水鎮的水源處下毒。教主與謝王爺達成聯盟,從洛水鎮下手,動搖新皇政權。洛水鎮瘟疫爆發,不焚城瘟疫便會擴散,焚城便會影響新皇的民心。無論如何,按照教主的計劃,謝王爺總會坐收漁翁之利。如今被你徹底破壞了,即使教主不舍得動你,謝王爺卻未必。”說畢,阿藍掀開食盒,把我最愛的如意糕和烤鴨腿遞給我。
“我靠,阿藍你是要給我送行嗎?”我邊吃邊嚷嚷。
“別亂說,你這瘟神哪有這麽容易送走。”許是牢獄內光線有點暗,我竟在阿藍臉上看出點慈眉善目的味道。
“也是。我千辛萬苦救了那臭道士,不去邀邀功我可舍不得死。對了,我讓你幫我給雲安的紙條你給了沒?“
“沒出息,等你出去問問他便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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