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憐惜

“去老太太那裏，我不敢随便。”段欣棋的聲音已經添了一絲哽咽：她唯一的一身新衣裳，就是為了裝門面用的，平時她都不怎麽出門，誰還會管她的吃穿用度？更何況其實月銀用度也沒短了她，只是母親将那些都拿了去接濟外婆舅舅們。然而這些話卻不能和外人說道，可不就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呢？

“不止是去老太太那裏，就是平時，你也不能随便，你都十三了，再過兩年，便該談婚論嫁的年紀，難道也這樣随便着？”蘇暖暖站起身，拉着段欣棋起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笑道：“以前你大哥也給了我一些布料，可惜梅月樓着火，都燒沒了，我心疼的要命。因着這個，你大哥又給了我一些好料子，不過我哪穿的完？索性你來挑幾個，我讓針線房的人給你做兩身衣裳，這是我給你做的，想來別人也沒話說。”

“這……這怎麽使得？”段欣棋整個人都懵了，她從前屬于那種連讓蘇夢暖多看一眼資格都沒有的邊緣人物，忽然對方就對她這樣熱情，怎能不讓她驚疑不定？

蘇暖暖也知道段欣棋心裏的擔憂，卻也不說破，她不過是真心想幫幫這個可憐的女孩兒罷了，至于對方怎麽想，倒是無所謂，反正日久見人心。

她不覺得自己這是濫好心，段欣棋實在太懦弱了，以她這個性子，就算将來嫁了人，在這個男尊女卑且沒有幾個好男人的時代，也是被欺負的份兒，甚至有可能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托生為人不容易，大好生命難道就是為了來遭罪的？這點恕她不能認同。

段欣棋當然不可能真的動手挑布料。事實上幾塊布料都是蘇暖暖幫她挑的，她只看着那些或清新淡雅或錦繡繁華的各種料子就已經眼花缭亂了，直到蘇暖暖把幾塊料子撿出來，又讓香雲去找針線房上的人過來給二姑娘量身材，她這才如夢初醒。

自然是有一番推拒的，不過蘇暖暖用自己的強勢讓二姑娘感動的“不得不收下了”她的好意。針線房那邊的人一聽說是剛剛回歸後院的大奶奶有差遣，這哪裏敢怠慢？管事媳婦親自帶着兩個裁剪好手趕來。聽說是給府中透明人一般的二姑娘量身。那個囧囧有神就別提了。不過表面上當然不敢說什麽，很快量完了，巴結幾句後拿了布料離去。

姑嫂兩個這才又回到正廳。重新坐下後花兒端了點心和茶水過來，蘇暖暖便請段欣棋嘗嘗看，就見這二姑娘怯生生擡起頭道：“之前聽我娘說，老太太對嫂子的這道點心贊不絕口。連太太和敏太太也喜歡的了不得，我就想着這該是個什麽滋味兒。沒想到今日竟然有這個造化，也能嘗一嘗。”

“這算什麽造化？日後你多過來，我過幾天打算做奶油點心，到時候給你嘗嘗那個。”

“我……我可以多過來嗎？”段欣棋有些不敢置信的猛擡起頭。直勾勾看着蘇暖暖，失聲道：“嫂子……嫂子不讨厭我？”

“嫂子從前不好，因為自己那個別扭性子。和誰都不結交。如今嫂子是死過一回的人，什麽事也都看開了。什麽身份地位驕傲，那都是王八蛋，活得自在，吃穿不愁，有幾個好朋友可以說說知心話兒，閑了時叫來打打牌熱鬧熱鬧，這才是真正快活的人生。”

機會難得，蘇暖暖立刻就循循善誘上了，只聽得段欣棋一愣一愣的。忽聽門外蔥兒道：“奶奶，爺過來了。”

“這會兒還沒到晌午，他怎麽就回來了？竟然敢曠工不成？”蘇暖暖驚訝的站起身，段欣棋也連忙起身，剛剛臉上的那一點兒驚訝沉思旋即都被局促惶恐取代。

段庭軒從外面挑簾子進來，看見段欣棋，先是一愣，接着方随口道：“二妹妹過來了？”

“是，我……我不是有意的，就……看見……”

段欣棋緊張的手都不知往哪裏放了，結結巴巴的想要解釋，不等說完，就聽蘇暖暖道：“我讓二妹妹過來說話兒的，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這種早退曠工的行為長官都不管的嗎？”

“呵呵，你倒是比劉大人還操心呢。”段庭軒一笑，看見段欣棋那副緊張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道：“好好兒一個姑娘家，怎麽縮頭縮尾的？還有你身上這衣裳，林姨娘都不知道替你打扮打扮的嗎？”

段欣棋一張小臉瞬間慘白，蘇暖暖一看要糟，連忙走過去摟住小姑娘，對段庭軒冷笑道：“虧你有臉說這樣話，二妹妹如今這境況，你做哥哥的沒有責任？只會一味責怪她，看把她吓得。放心，我已經選了料子，針線房的人也來給她量過身材了，我囑咐過，讓她們用心給二妹妹做兩身鮮亮衣裳。”

段庭軒一窒，有心反駁蘇暖暖的話，可是看看段欣棋那懼怕的模樣，這話便說不出來了，因讪讪道：“我不過随口一句，早知道你這做嫂子的肯替她操心，我也不說什麽了。”

段欣棋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敢頂撞這位厲害哥哥，更不用提哥哥竟然還讓步了，一時間好奇戰勝了恐懼，忍不住就看了段庭軒兩眼，只見這哥哥盯着盤子裏的雪綿豆沙，一副震驚模樣，渾不似平時那般不怒自威，小姑娘這心裏的好奇就更加重了。暗道大哥哥從前是最不喜歡大嫂的，如今在大嫂這裏，他怎麽會變得這樣和藹可親，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聽說你早上拿了一盤子點心走，是送誰了？”蘇暖暖見段庭軒惡狠狠盯着那盤點心，就知道他的心思，連忙暗示了一下。果然，段庭軒就知道母老虎這是提醒自己已經連吃帶拿了，所以這盤子點心沒他的份兒。

“上次四皇子去我那裏，正趕上我吃點心，他吃了兩個雪綿豆沙，就說好吃，纏了我好幾日，這不是又給你要首飾？所以沒辦法，今早我就把昨晚剩下的拿去送給他了。我拿的時候，櫥櫃裏分明只剩下一盤，你這又從哪兒冒出來一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