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拉弓射一只鳥人
火苗掙紮跳躍,終是被踩滅。
陌影驚魂未定,聽到百裏遙背後傳來幾縷笑聲,頓覺自己的行為,在無意間戳中現代世界一顆流行詞——二。
她囧得擡不起頭,跪下去,卻學了幾分德妃厚顏強硬,無恥到家的姿态,端端正正揚起頭來,“給二位殿下請安。”
所幸四周光線昏暗,誰也看不清誰。
當然,那只狼人在黑暗中暢行無阻的妖魅眸光,可忽略不計。
百裏遙強忍笑意,溫聲道,“一個燈籠,燒就燒了,你這樣亂踩,不怕燒了裙子鞋子?!鞅”
陌影心虛地看了眼百裏玹夜,“呃……更怕驚了殿下。”
“已然驚了!”百裏玹夜早已一臉冷怒。
單憑氣息,他便判斷出,香茹是百裏嫣假扮的。
百裏嫣忽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忙在陌影身側跪下去。
“這是去哪兒?怎還帶着吃的?”百裏玹夜說着,走過去,優雅彎腰,打開紫檀木圓食盒的第一層,“有酒,有肉,有糕點,不知誰這麽有口福。”
陌影忙道,“去找五公主玩,給她帶點好吃的。”
冷邪的綠眸閃過一抹嘲諷,“五公主寝宮裏,難道窮的沒有酒肉?!”
陌影氣得咬牙切齒,這厮蠻高大的一個人,偏偏心眼針尖似地。
“五公主平日都吃素,她那邊,的确沒有酒肉。”
百裏遙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隐約便嗅出一絲火藥味兒。
“玹夜,正好順路,我們送陌影吧。”
“不要,不要,不要……”
陌影急着拒絕,驚得不敢再看百裏玹夜。
她知道,狼鼻子靈敏,她知道,他已經嗅出了百裏嫣,她也知道,他甚至也嗅出了她們的目的。
“我……我們認得路。”
說完,她忙抓起百裏嫣的手腕,“兩位皇子晚安,陌影告退。”
百裏遙忙道,“慢點走,沒有燈籠,別摔倒了。”
陌影頭也不回地擺手,“知道了。”
百裏遙望着那兩個漸行漸遠的倩影,搖頭笑嘆,“嫣兒倒是有點本事,竟然能請得動陌影幫她?父皇和皇祖母若知道了,少不了要責罰陌影。”
“皇兄不是要去給父皇請安麽?正好可以幫她們守着父皇。”
“你……去皇祖母那邊?”
百裏玹夜挑眉點頭,“當然,一天不去請安,皇祖母會罵死我。”
于是,兄弟兩人帶了各自的随侍,分道揚镳。
但,詭異的是……
陌影和百裏嫣躲避了護衛,躲避了宮人,躲避了燈光,一路草木皆兵地,終于抵達大牢門口……
百裏遙和百裏玹夜如兩尊美麗的門神般,正在那虎首大門下,異常優雅地踱着步子。
百裏遙沒有去禦書房。
百裏玹夜也沒有去永壽宮。
兄弟兩人風平浪靜地厚顏相遇,礙于四周一片護衛和獄卒,皆是把怒火壓下去,就這麽一直踱着步子,誰也不理會誰。
陌影心虛地拉了拉披風地連衣帽,遮住臉兒,看了眼身側的百裏嫣。
“公主,要不……咱們明兒再來。”
“來都來了,死就死個痛快。”百裏嫣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容她逃。
陌影忙跟上她,先一步開口,“兩位殿下……好巧,怎麽……怎麽在這裏又見面?”
兄弟兩人相視一笑,同時迅速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百裏遙說道,“都打點好了,嫣兒,你直接進去見情郎吧。”
百裏嫣冷笑,“多謝了。”說着,她笑看身側局促不安地陌影,“帶着你,比去求父皇好用多了。”
不等陌影開口,百裏玹夜就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臂,瞬間把她拉進大牢大門左側的小房內。
百裏遙跟過去,門板砰——一聲關上,所幸他躲得快,才沒撞到秀挺漂亮的鼻子。
“老七,這樣可不厚道!你說了去給皇祖母請安,卻來這裏,來也就算了,還……你這是什麽意思?”
陌影愕然僵在門板這邊,鳳眸懵然忽閃着,探看眼前神情古怪的俊顏。
百裏玹夜別開臉,朝門板冷斥,“二哥,你可是說了去禦書房的。”
她恍然大悟,不禁失笑。
兄弟倆人兒都玩陰的呢!還都理直氣壯。
“老七,你給我開門。陌影不願理你,你馬上把她放了!”
百裏遙在外面往裏推,用了三分真氣,門板卻紋絲不動。
百裏玹夜見門板隐隐震顫,不耐煩地只得打開門,随口敷衍,“二哥,您先去喝口茶,我就和陌影就說兩句話。”
說完,砰——他又關上門。
陌影環顧四周,異常簡單的石屋,靠牆兩個矮床,是守門護
衛輪值歇息用的。
方桌擦拭的幹淨,四面擺了四條長凳,上面有瓜子,花生和糕點,還有茶水,顯然,這裏剛有獄卒在喝茶唠嗑,被他們兄弟倆生生給趕走了。
見百裏玹夜坐下來,她才坐下。
他隐忍深吸一口氣,壓住怒火,低沉斥道,“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就幫忙而已。五公主當街下跪,我若拒絕,她少不得又懷恨在心處處刁難。衆皇子公主的脾性,殿下該最了解。”
“皇祖母對你的信任有限,就如這一把瓜子……”
他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在她面前,轉瞬又拿走一大半,只剩了兩粒給她。
“過了今晚,皇祖母的信任,就剩這麽一點。你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一旦少了皇祖母的恩寵,你又會變成原來的嚴陌影,處處備受欺淩。”
他嚴苛清冷地說完,就開始嗑瓜子。
陌影看着兩粒瓜子,不以為然。太後的恩寵,本也不是她想要的,若能被逐出宮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次見狼人吃瓜子,她不禁好奇地瞪大眼睛直盯着他瞧。
卻與人類并無兩樣,他卻剝出瓜子仁不吃,只擱在手裏。
見她直瞅着自己的忙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的話,你明白了?”
“嗯。”她回過神來,轉開視線,看桌上的糕點,瞧着不是自己喜歡吃的,便沒有碰。
他卻因她的小動作皺起眉頭。殊不知,這糕點是他選了三遍,才定下的。
“今兒在禦學怎麽樣?”
“還好,琴藝,書畫,跳舞,女紅都能應付,棋藝有點難,騎馬,射箭,就……”
騎馬摔了兩次不提,射箭射了五十次,那該死的箭總是只走一半就落地,連箭靶都觸不到,倒是混了不少嘲笑聲。
安凝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嘲諷她連弓也拉不開。
她已然拼了全力,那弓太大,太長,只平端着已然累得兩臂酸痛,要拉開,再射擊……可把她累趴下了。
再說,那會兒她從馬上摔下來,腰胯被摔得劇痛,走路也一瘸一拐,好一陣子站不穩。
若非用蔚茗的血特制的藥丸緩解,這會兒她恐怕連路也走不得。
她正窘迫地想着下午的事,手冷不丁地被他抓住,溫柔攤平,一把瓜子仁擱在掌心裏,香濃的味道彌漫開來,叫人食指大動。
心裏一抹漣漪,清甜地蕩漾開,她看着飽滿的瓜子仁怔住,又不可置信看他絕美的側顏。
“這個……是給我的?”
他拍了拍手上的碎末,避開了她晶亮的鳳眸,“吃吧。”
她只拿起一顆嘗了嘗,忍不住莞爾。
他這樣冷,這樣冰,碧綠的眼如細冷璀璨的鑽石,無絲毫溫度,他壓根兒還在生氣她自作主張,為他換了三萬兵馬。
這瓜子仁實在難得,她忽然心血來潮,就取出手帕,把瓜子仁包好,收在懷裏。
“不喜歡嗎?”
“我回去再吃。”
他不自然地別開臉,心裏頓時一陣煩躁。卻又不好直接問她到底喜歡吃什麽,早知如此,該讓鄧慎言跟着過來。
聽到百裏遙又在外面敲門,他直接起身抱起她,“去馬場,考考你的騎術射箭。”
“可是五公主……”
“她玩夠了自己會回去。”
見他直接走向窗口,她掙紮着便要下來。
“這樣不太好,如果父王知道會生氣的。”
“難不成你還想明天再被人嘲笑?”
她在他懷裏煩悶地低下頭,“你……你都看到了?”
他不只看到,且是特別從軍營飛回來的。
見她從疾馳地馬背上摔下來時,他心髒都快爆開。
尤其,十公主和安凝竟策馬貼着她的身子沖過去,若馬蹄再靠近一點,他連救她都來不及……
就算他失去了愛她的資格,也絕不容那種境況再發生第二次。
軍營的馬場,四面無阻隔,浩淼無垠的星月之下,夜風如刀,一路飛來,他以寬大的羽翼将她裹在懷裏,倒是絲毫不覺得冷。
冗長的馬廄,清理地內外幹淨。
大門打開,她随着他進去,便聽到馬而咀嚼飼料的咔咔聲,整齊地左右兩排駿馬,棗紅的,黑的,白的,顏色不一,個個彪悍體壯,似兩排昂首的将軍般,縱然拴在石槽上,依舊威風凜冽。
她看得新奇,一想到這些都是父王給他精挑細選的,不禁心中歡喜。
若非真的欣賞他,父王定然不會如此用心。
他在前面說到,“馬,是有靈性的動物。它們分辨得出善和惡。”
“我倒不覺得。”
“嗯?”
“那馬兒摔我兩次,卻讓安凝騎在頭上,顯而易見,馬
兒是普天之下最笨的動物。”
他腳步微頓,分明聽出,她不是在說馬,壓根兒是在罵他。
見他停下,她也停下。
他悶聲良久無言,
她也不再多話。
見他大步邁開,她又亦步亦趨,在後面提着裙裾,小跑跟着。
然後,他在一匹白馬前停住,伸手安撫似地拍了拍馬頭。
馬兒吐着鼻息,蹭他的手,美麗靈慧的大眼睛,烏溜溜地轉動,在燈下好奇地打量着主人身側美麗的女子。
“在騎馬之前,要親近它,撫摸它,也可喂它草料,讓它認識你,喜歡你……”
她伸手,輕輕撫摸馬修長的臉,又抓起一把草喂它。
“太傅也是這樣說的,可是,那匹馬就是不肯聽我的。”
他無奈地說道,“安凝在那匹馬的屁股上刺了一根針,它很痛,當然不會聽你的。”
陌影側首看他,卻并不覺得奇怪。
“所以,你一直都是知道她是多麽可惡的人?!”
驚覺話語出格,她懊惱地嘆了口氣,在他開口之前,忙擺手。
“現在不說她,這匹馬叫什麽名字?”
“玉麒麟。”
很貼切的名字,玉一般,白的無一根雜毛,俊偉霸氣,很像……他!
“這是你的?”
“嗯。”
她鳳眸流轉,打量馬,又打量他,“它很美,配得上你。”
他因她的話微怔,随手把缰繩解下來,交在她手上,“先把它牽出來。”
她握住缰繩,尚未用力拉缰繩,見馬竟自己走出來,頓時有些慌。
“它乖不乖?”
“很乖。”
“它眼睛一點神情波動都沒有,好像不太喜歡我耶。它是在生氣嗎?”
他忍俊不禁,發現她一緊張就方寸大亂,要麽話多,要麽手足無措,慌亂地毫無分寸。
“它剛吃飽,正開心。反而是你,大驚小怪,會吓壞它。”
見馬仰頭吐鼻,強硬地向後拽缰繩,她驚得松了缰繩,躲到他身側。
“它太高太大了……”
今兒學騎馬時,衆人面前撐着面子才沒掉眼淚,事實上,她可是被摔怕了。
唉!她好想念現代的汽車,一踩油門就跑,踩了剎車就停,拐彎就是拐彎,聽話得叫人渾身舒坦。
馬這東西,拴在馬廄裏,瞧着還蠻順眼的,牽出來一遛,狂野不羁,完全不聽掌控,騎在上面,颠得她骨頭幾乎散架!
百裏玹夜不容她躲,環住她的肩,把缰繩又塞進她手裏。
“它不會傷害你,有我在,它想踢也踢不到你。不過,你最好還是和它說說話。”
陌影堆上笑,卻俨然快要哭出來,硬着頭皮朝着馬揚了揚手,指尖都在顫抖。
“嗨!玉麒麟,我,嚴陌影……從現在開始,我們是好姐妹。”
“它是雄的。”百裏玹夜忍笑糾正。
“呃……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她笑着對馬兒颔首道歉,“玉麒麟,你美得實在雌雄難辨。”
馬兒很不屑地吐了一聲鼻息。
百裏玹夜拍了拍馬兒的脖子,“它知道你在誇它。”
陌影駭笑兩聲,怕被馬蹄踩了腳,慌得在前面邁着小碎步快走。
出來馬廄,他為她整理好馬鞍,扶着她上馬,叮囑了要領,便從旁環胸看着。
“先練習慢慢地走。”
一坐在馬背上,她便恐慌地忍不住搖晃。
再說,馬鞍這東西怎麽能坐得住?沒有安全帶呀……剎車,剎車在哪裏?她想踩剎車!
“這樣不行,你得扶着我……我會摔下去的。”還沒摔,她就開始覺得屁股腰胯森森發麻。
百裏玹夜忍不住笑,反而是她咋咋呼呼地樣子,太過滑稽。
“郡主大人,你見過誰騎馬要人從旁扶着的?”
她騎在馬背上,頭也敢轉。
“百裏玹夜,你別站得太遠,你跟着我呀……哎呀,它走太快了……救命,救命……”
她慌得松了缰繩捂住眼睛,死也不想看到自己悲慘的下場。
見勢不妙,他忙飛身上馬,坐在她背後,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拍她的腿。
“腳蹬兩邊用力均衡,這樣身體就不會晃了,你這樣大喊大叫,驚了馬,當然會摔下來。”
他一坐在背後,她頓時定了神,眼睛卻委屈地泛紅。
他把缰繩給她,身軀騰空,就飛到半空俯視着她命令,“繼續……”
馬兒不肯聽指揮,她注意蹬着腳下,又要看着前方,手腳,腦子都不夠用了,加之他剛才坐在背後,暖熱的體溫熨燙了後背,她腦子也烘烘地熱起來。
“不好啦,它好像越走越快…
…”
馬兒見主人飛在半空,興奮不已,得得得得……仰頭,撒開蹄子便小跑起來。
“別怕,放松缰繩。”
“不行啦,它跑得好快……哎呀,它真的是在跑!太高了,我要摔下去了……”她恐慌地快要哭出來。
百裏玹夜這才明白,這丫頭是恐慌馬的颠簸和高度,她分明是被摔怕,全然沒有用心學。
他只得飛身落在她背後,拉過缰繩,“我和你一起練,沒事,如果快要摔下去,我馬上讓它停下。”
她現在骨頭都在抗議騎馬,眼淚也啪嗒啪嗒落下來,聲如蚊蚋地要求,“我想下去……”
他忙拉住缰繩,讓玉麒麟慢下來,下巴擱在她頸窩裏,柔聲安撫,“再走一小會兒,我們就下去。如果秋獵你還學不會騎馬,皇祖母很失望,大家都會笑你。”
感覺到她身子在抖,他拉住披風,将她裹在懷裏,“冷麽?”
“我就是不想騎了……”
她最懼怕群馬奔馳之際,被摔在馬蹄下,今兒安凝就差點策馬從她身上蹋過去,想起來就後怕。
“這東西真的好恐怖!”
他百裏玹夜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人說,騎馬恐怖。
“好吧,我們去射箭。”
她抹掉眼淚,心有餘悸,“我要回宮。”
“可你射箭也不會,總該要練一練,屆時皇祖母知道你用了心思,射得不好,也不會太生氣。”
他溫聲說着,見她點頭,才帶她到射擊武場,拿來輕便的弓箭給她。
“先試着拉開弓。”
她舉起弓,依照要領,手指扣住弓弦,手指勒得劇痛,卻死活拉不開。
“我好像胳膊不夠長,不是,是……這弓有問題。”
百裏玹夜站在一旁,因這個理由差點笑噴出來,“嚴陌影,你壓根兒沒有用力。”
她把弓給他,還在抽抽噎噎地,“你射一個給我瞧瞧。”
他無奈地搭弓射箭,手臂平舉,甚至沒有瞄準,就咻——正中遙遠的紅心,英偉俊美的姿勢,在月光下,豔若神祗。
她瞧得心神一震,見他把弓箭遞過來,忙接過去,有如神助一般,端正姿态,把弓箭架好。
然後,箭離弦,卻是一個自由落地的滑稽弧線,bia——
其實還好,比她白天射的遠了些,箭——落在了一丈外。
“嚴陌影,你得把弓拉開!”他說着,在她背後站定,重新抽了一支箭,幫她放好,兩手握在她的手上,“把所有的力氣凝聚在手臂上,慢慢地用力……”
可是,她無法把力氣凝聚在手臂上,耳畔是他灼燙的呼吸,低沉磁性的聲音,他這樣貼着他,她腦子裏全部用來描畫他壯偉的體型。
糟糕的是,她竟然在渴望在他懷裏甜蜜入夢的感覺!
拉弓——拉弓——拉弓射個鳥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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