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心疼
十七、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加上楚依珞本就體虛,這一病倒江府的奴仆全慌了。
荷香趕緊差人請來楚依珞未出閣前,就在侯府專門看診的林大夫。
林大夫看了後卻眉頭深鎖,沉聲道:“夫人身子在祠堂一跪時本就受損至深,直至出嫁都未養好,陰陽兩虛,雖然在指揮使大人的調養下漸有起色,卻因最近夢寐飛揚、精神離散之故,導致病邪內侵乃致心中郁結……”
林大夫說了一大串,荷香聽得頭暈腦脹,不禁沒好氣道:“林大夫,我不是公子小姐學問沒他們好,我聽不懂你說的這些,你就不能說得簡單點嗎?”
林大夫生性溫和被打斷了也不惱不怒,只嘆息道:“夫人這是心病,心虛則生寒,寒則陰氣盛,思慮及用神過度導致心力交瘁,耗傷了心脾及氣血,心神不得氣血所養。”
荷香連忙着急問道:“什麽意思?是吃藥也好不了嗎?這可怎麽辦……”
林大夫道:“我會幫夫人開帖養心安神的藥方,讓夫人按時喝藥,盡量讓夫人放松休息,不見客,不勞心。”
荷香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見客是吧?”
果然是侯府的楚夫人天天上門來煩他們家夫人,才會害得夫人憂思過度,荷香忍不住在心中恨道。
而初一聽完林大夫的話後則連忙派人快馬加鞭,通知任磊。
江祈早在離京前交待過初一,萬一楚依珞發生什麽事必得即刻派人通知任磊,任磊自有方法尋到他。
楚軒得知妹妹病倒後曾趕過來探望一次,但楚依珞卻始終與病魔纏鬥沒有清醒,他雖擔心卻也只能改日再訪。
定國公夫人随後也得知楚依珞病倒的消息,幾乎是立馬趕來江府。
“你們是怎麽伺候夫人的?大人離了府,你們就連夫人都顧不好了?”
定國公夫人雖然脾氣好,但見楚依珞神智不清的纏綿病榻,漂亮的小臉面無血色,額間冷汗涔涔,也不由得一陣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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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才離京半個月,兒媳就病倒了,按照兒子先前那般寶貝模樣,回來見到他媳婦兒纏綿病榻還不得心疼的半死。
房內的丫頭嬷嬷們瞬間紛紛伏跪于地。
定國公夫人道:“哪個是夫人的陪嫁大丫頭?起身。”
荷香垂着頭站起身:“奴婢荷香,是夫人的陪嫁丫頭。”
定國公夫人點頭道:“你來說,夫人突然病得如此嚴重?”
荷香一五一十的将最近發生的事及林大夫所說的話全悉數告知。
定國公夫人越聽眉頭鎖得越深。
“楚老爺及楚小少爺都被神武衛捉進了大理寺?”
“是。”
“樂平公主還上門要她和指揮使和離?”
“是。”
定國公夫人聞言揉了揉眉心:“這都是什麽破事……”
她素來不關心朝政及坊間流言蜚語,平時就只在後院品茶、逗貓,偶爾和定國公下棋出游,直到聽荷香的敘述才知道這短短一個月,竟發生了這麽多糟心事。
她不禁有些氣惱定國公為何不告訴她這些事,這些事定國公肯定早就知曉,她若是能早點知道便能将兒媳婦先接回定國公府,省得她那繼母日日來尋她麻煩。
還有那樂平公主是怎麽回事?她兒子跟兒媳婦成親還不到一個月,她就上門要人和離,簡直欺人太甚。
“晴芳。”定國公夫人道。
晴芳是專門伺侍她的老嬷嬷。
“你讓人回去告訴定國公,說我要暫住江府。”定國公夫人交待完畢,便擺手讓衆人退下,只留下身邊的丫頭及荷香。
之後又細細詢問了荷香那日樂平公主所說的話,定國公夫人聽完後卻是嘆了口氣。
公主嬌縱任性她也略有所聞,但能如此登門踏戶的大放厥詞,想必那些話也非無中生有。
幾日後,楚依珞終于悠悠轉醒,她一見到定國公夫人不禁一愣,連忙起身。
“娘。”
定國公夫人見人醒了,趕緊湊過去扶住她,嘆氣道:“大夫說你憂思過度,積成心疾。”
“你說你怎麽就這麽老實?那楚夫人上門時讓下人晾着她就行了,你何必天天與她虛與蛇委累壞自己。”
楚依珞淡淡笑了下,沒說什麽。
她當時日日夢魇纏身,整個人渾渾噩噩,還真忘了應該直接不理會楚夫人才是。
定國公夫人卻繼續心疼道:“娘聽說了你爹和繼弟及樂平公主的事,別擔心,這些事娘會幫你問清楚的,還有樂平公主的話你別放心上,大婚隔日祈兒帶你回府時我就看出他非常疼惜你,他斷然不可能将你當成什麽棋子的。”
說完又接過嬷嬷遞來的湯藥,眉目溫柔的喂着她。
定國公夫人見她喝藥時眉頭緊蹙,安慰道:“這藥雖然苦了點,可良藥苦口,若真苦得喝不下就告訴娘,先吃口蜜餞再繼續,別勉強。”
楚依珞母親早喪,後娘又是兩面三刀,她從未感受過來自母輩的溫暖關懷。
上輩子蘇夫人雖然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管治後院、整頓下人,但她始終是寵溺蘇容司的。
只是蘇夫人心裏到底還是傾向正妻,覺得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側室小妾再如何受寵終歸是妾室,她不願見蘇宅後院将來落入這些妾室手中,才會如此細心教導她。
然而定國公夫人卻是真心實意的關心她、心疼她。
楚依珞重活一世,一個人待她是真是假,她尚且能分辨也感受得出來。
她也曾幻想過倘若自己娘親健在,那會是怎樣的情景,可惜她始終想象不出來,如今定國公夫人卻終于讓她知道,什麽叫有娘疼惜的感覺。
她一顆心宛若徜徉在碧波萬頃的溫暖湖水中,溫暖而熨帖,從未感受過如此母愛的楚依珞瞬間就紅了眼。
“哎,怎麽了?娘說了什麽惹你傷心了?別別別,你可別哭,祈兒要是知道我弄哭了你,他可是會怪我的。”定國公夫人見楚依珞泫然欲泣的模樣,霎時手忙腳亂的安慰起她。
“娘。”楚依珞搖了下頭,“謝謝你。”
定國公夫人一怔,瞬間明白她為何突然紅了眼,笑道:“你若真要謝我,就趕緊把身子養好,別再想那些糟心事。”
楚夫人并不知定國公夫人在江府住下,那日她雖然見楚依珞昏倒,卻依舊日日到江府報道。
直到有一天她進了前廳見了定國公夫人,被她明裏暗裏修理一番,便再也不曾上門。
定國公夫人雖然有些小孩子心性,到底也當了十幾年的當家主母,身份又比楚夫人貴重許多,聽得不開心了她也不客氣的直接開口怼回去,可她敢怼楚夫人卻不敢應。
楚夫人讨不到甜頭還被打得滿頭包,自然就不敢再上門找楚依珞麻煩。
定國公夫人在江府住了大半個月,與楚依珞相處容洽,感情漸好。
定國公卻是過着孤家寡人的日子,苦不堪言,三番兩次登門來訪請定國公夫人回去。
可定國公夫人氣他當初沒告訴自己那些破事,定國公屢次無功而返。
數日後江祈終于回府,定國公一聽大兒子回來了,立馬趕到江府,半哄半騙的說人家小夫妻久別重逢,她再待着就不好了,才終于将定國公夫人給哄了回去。
楚依珞這身子讓定國公夫人細心照料溫養了半個月,雖然是養好了些卻還是終日離不開湯藥。
江祈一進房便是見她蹙着眉喝藥的模樣,心口狠狠一疼。
他這次下了南方,可謂路途遙遠,第一時間收到任磊的飛鴿傳書,他便火速了結手邊的事盡快趕回京,卻還是花費不少時間。
“夫人。”江祈走到楚依珞身旁,俯身擁住她。
然而楚依珞卻神色淡然的閃開了這個懷抱。
撲了空的江祈霎時一愣,擡頭看向已經起身站在一旁的楚依珞。
“大人。”楚依珞恭敬的朝他欠身行禮。
聽見楚依珞如此生疏的口氣及疏離冷淡的眉眼,江祈心中驀然大痛。
離京前她還親密且略為羞澀的喊他夫君,如今他卻成了她口中生疏無比的大人。
江祈見她藥才喝到一半,垂眸捧起藥碗,溫聲道:“夫人藥還未喝完。”
楚依珞伸手要将藥碗接過去時,卻猛的被江祈拽進懷中。
懷抱溫暖,陌生卻又熟悉,原本被她死死壓在心底的委屈驟然一湧而上,雙眸中氤氲水霧迅速蔓延。
她掙紮着想要離開他的禁锢,他雙臂卻強而有力,緊緊攬住,不容她脫逃。
“放開我。”楚依珞眼睫亂顫,語調裏帶着不明顯的怒意,嗓音因為哽咽而軟糯揪心。
江祈聽見她哽咽的聲音,心裏更是狠狠的疼了下,将她擁得更緊。
“我喂夫人喝藥。”他淡淡道。
語畢便将手碗中的湯藥全數含在口中,藥碗随意一扔,捏住她的下颚,俯首覆上。
候在外間的奴仆雖然聽見了砸碎藥碗的聲音,卻全都置若罔聞。
楚依珞雙眼圓瞋,她沒想到成親後對自己素來溫柔貼體的江祈,居然也有如此霸道無賴的一面。
她雙手抵着他,掙紮得愈發激烈,卻始終徒勞無功。
溫香軟玉久違在懷,這個‘喂藥’逐漸變了調。
一番唇舌纏綿後,楚依珞已經癱軟在他懷中,然而眼淚卻像開了閘,滾滾奔湧而出。
父親被捕入獄時,她相信江祈。
樂平公主盛氣淩人登門要她與江祈和離時,她也說相信江祈。
就連京中流言四起,都說這只是一場策略聯姻時,她仍然選擇相信她的夫君。
可她心中不是沒有怨的,她是委屈的,只是她已經習慣将委屈壓在心底,不顯于色。
但不知為何江祈一回來,那些被藏在心中深處的委屈,一下子就都湧了上來。
她伏在他懷中無聲落淚,滾燙的淚珠透過衣料浸入胸口,江祈心頭驟然慌亂。
覺得那一顆顆無聲滾落的眼淚彷佛都全砸在了自己心上,心口陡然絞痛不已。
他連忙抵着她的額,摟着人低聲安撫,清冷的嗓音盡是歉疚與心疼。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如果下午3點沒更新就是下午6點更新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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