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期盼

“夏月。”

休息日的上午,我從雜貨店買了蜂蜜出來,聽到美琴在叫我。她站在店鋪藍白的幕簾旁,拎着菜籃,裏面有當季的菜蔬,包括幾顆紅豔豔的番茄。

挎着菜籃的美琴,長發發梢微卷,襯着她柔和的笑顏;年輕的母親,充滿居家氣息。這一幕一直在我腦海中飄了好多年。

“夏月,今天有空嗎?”她說,“如果可以,夏月能不能來家裏做客呢?佐助都說,這段時間總是看不見夏月,很寂寞呢。”

佐助的模樣便立即浮現在我眼前。天真活潑的孩子,争強好勝卻又愛撒嬌,大大的眼睛像水洗過的葡萄。

“佐助……他才不會這麽坦率。”一想到佐助,就仿佛能看見他氣哼哼鬧別扭的模樣。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美琴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她只是笑着,說:“來吧?”

“這個……”我猶豫了。

“來吧。”她極力發出邀請,生怕自己還不夠和善一般,眼神裏都不自覺帶上一絲祈求,“夏月,來坐坐吧。鼬那孩子不在家。”

我根本拒絕不了那樣的眼神。我怕她傷心。

我只能乖乖跟着她,去往族長的住處。

“夏月,還在生鼬的氣嗎?”

我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美琴像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片刻,只有些憂傷地笑着。

“鼬啊,他是把什麽事都裝在心裏的孩子。有天賦,又很倔強,無論對他提出多麽苛刻的要求,鼬都只會一聲不吭地自己努力。有時候想更多關照他一些,卻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她的聲音像從回憶裏流淌出來,是潺潺的溪水,飄着霧霭似的濛濛的水汽。

“那孩子的朋友很少。止水,還有夏月你,就沒有了。尤其是夏月,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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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什麽呢?當我跟着她走過木葉安詳的街道,掀開宇智波藏青色的幕簾,經過刻着火焰團扇家紋的街道時,她那一句“我希望”後面,到底跟着什麽內容呢?

她沒有說完,只是又一笑,如同一聲嘆息。

“鼬不是一個不分是非的孩子。他是個好孩子,只是我對他的關心太少了。申請那件事……我并不知道那孩子為什麽會那樣做。”她說,“但是,夏月是知道的吧?對于鼬,夏月比我更加了解。”

面對那充滿信任和期盼的目光,我實在無法吐出任何否定的詞語。美琴凝視着我,那一瞬間,她的眼神仿佛和鼬重疊了;血緣的奇妙在那一刻彰顯無遺。

“我也沒有……”我忽然感到些許羞愧,仿佛自己是幼稚的小鬼,因為鬥氣過頭惹了大人着急傷心,只得低頭吞吞吐吐地道歉,“我其實……也沒有真的太生氣。”

美琴欣悅而笑。

“那麽,可不要怄氣太久啊。”她欣慰地說,“如果可以,請盡量早一些和好吧。”

低調樸素的紙門拉開後,就是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光聽到這聲音,就能感受到那份惹人喜歡的天真活潑。

“媽媽,你回來啦……夏月,夏月來了?”

佐助的笑臉還沒完全對我展開,就立即被他傲嬌的本性阻止,讓他扭頭不言,只留給我一個極有骨氣的“哼”聲。

“佐助,別這麽沒禮貌。今天早上不是還在說想夏月了嗎?”

美琴的嗔怪一點力度都沒有。她蹲下身,仔細為幼子整理頭發和衣領,一舉一動萬般愛憐。

這一幕并不稀奇,我早已看慣。可忽然地,思緒飛回過去,拂去記憶的塵埃,于是我想起來,好久以前,似乎是一個冬日的清晨,我對那孩子說,也許他可以在回家後“噔噔噔”地跑到廚房,大叫“媽媽我餓死啦有沒有吃的啊”。而那孩子只是不解地望着我,眼神純淨清冽,如冬日結冰的湖泊。

最後再摸摸幼子的臉頰,美琴直起身,說她去準備午飯,叫我和佐助先玩一會兒。

“媽媽,我才不會玩。夏月是要和我一起修煉的。是不是,夏月?”佐助立馬忘記了他的別扭,急切地拉着我,像只迫不及待要炫耀翅膀的小鷹,“我已經是合格的忍者了!”

這樣驕傲的剖白,自然只能換回大人的寵溺的笑意。自覺沒有被認真對待,佐助不高興地拉下臉。

“我就知道,媽媽也好爸爸也好,都認為哥哥才是……”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臉頰一鼓,警惕擡頭,像是在确認我是否聽到了他小聲的抱怨。

我假裝一無所覺。

佐助神色一松,又“噔噔噔”地跑回房間。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他已經裝備好了忍具包,背上還背着紅色的小弓箭。

那把小弓箭是他哥哥送給他的。他哥哥選的木材,親自削好、打磨、拼接、上漆。為了做一把最好的小弓箭,他不曉得浪費了多少材料。

思緒又飛遠了。

“夏月,陪我修煉!”

佐助是被所有人寵愛的小少爺,養出的當然就是驕縱的小少爺脾氣。我覺得這樣很可愛。要是能選擇,我也情願有這麽個弟弟,然後把他寵上天。

念書的孩子不知假期寶貴,有一點閑暇就想出門上蹿下跳,精力充沛得堪比超長待機的锂空氣電池。

小孩兒一路上跟很多人打招呼,也得到了很多人的笑臉相待。他一邊應付衆多大人,還能一邊抽空跟我說話。

“夏月,我學會了新的忍術!”

“夏月,我考了第一名!”

“夏月,給你看我新學會的一招——怎麽樣,是不是很厲害!”

小孩子的世界新奇有趣,所有事物都值得研究;他們都是自己世界的小太陽,集聚了一整個世界的光和熱,暖烘烘地圍在你身邊,令你的心情也鮮活起來。

只有當過剩的精力被修煉榨幹,滿心的興奮都被充分表達,小孩兒才會想起他眼裏的“正事”,猶猶豫豫地偷眼看你,眼神變得像無辜的小狗。

“夏月——”佐助拖長聲音。

我撿起扁長的石頭,輕松地扔出水漂。佐助立即被這項原始的游戲吸引,渴望地看了片刻,卻又立即端正神色,炯炯地看着我。

我就想,哎呀這麽認真,看來真是有大事發生。

“夏月——”

“臣在,主公請講。”

小孩兒“噗嗤”笑出來,連忙又憋回嚴肅的臉色。

“夏月,”他莊嚴地開口,“你不要再欺負哥哥了。”

“……欺負?”

我琢磨了一會兒這個指控,納悶自己哪裏來的能力欺負鼬,難不成我還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揍一頓麽?要麽是指着他的鼻子将他罵得狗血淋頭,這倒是不錯——不行,不行,哪怕是想象這個畫面,只要那雙清冷平靜的眼睛浮現在我腦海裏,我就已然讷讷忘言,氣勢全無,哪裏能夠惡言相向?

“我沒有欺負你哥哥啊,”我說,“我又打不過他。”

“才不是這個問題。”

小孩兒雙手抱胸,那滿臉的“真相只有一個而且我已經看穿了”的神态,完完全全是一副名偵探佐助的架勢。

“你都不來找我們了。”他撅了下嘴,有點抱怨,“哥哥最近也老是走神。我問哥哥,為什麽夏月不來了,他都不回答。但是哥哥不說我也能猜到;那種消沉的表情,肯定是被欺負了。而欺負哥哥的人只有一個,夏月——就是你。”

完美無缺的邏輯,毫無漏洞,我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夏——月!你認真一點!”

“佐助。”

這并不是我的呼喚。此時此刻出現的聲音,沉穩淡然,如鬼魅飄然而至,全無半點預兆。

這樣的聲音只會屬于一個人。

小孩兒的神色明顯慌張了一下,又立即強作鎮定。

“哥哥……”

他的哥哥踏過草地,從陰影中走來。他神色如常。

我需得悄悄深呼吸,才能在表面假裝出同樣的鎮靜。

“鼬君。”

“夏月同學。”

我心裏很明白,我的淡然是假的,是用無數自我鼓勵、七上八下組合而成的;他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論這份氣度,我實是弗如遠矣。你瞧,他那冷淡的面色和往常無異,而我才是板着臉、一看就心裏有鬼的那一個。

分明苦主是我,率先挑起戰争的也是我,可落入下風的同樣是我,這可真叫人氣餒。

我的淡定是假的,他的淡定是真的。那時候,我的确是真心這麽認為的。

板着臉的我,跟他都說了些什麽呢。忘了。約莫和之前一樣,客客氣氣、溫溫和和,卻打死不肯說些輕松笑語,只将所有柔和親近都緊緊攥在手心,負氣地不願露出一星半點兒。

哦,還有。也是和之前一樣,在我決定生他的氣以後,每次見到他,我都要跟他說差不多意思的幾句話。要背着其他人,背着佐助、美琴,甚至背着止水;要在私下裏,我才會悄悄地和他說。

“鼬君,請跟我保證,今後不會再擅自替我作出決定了。”

我從沒有要求他和我說“對不起”。宇智波鼬這個人,一旦心裏認定了什麽事,就算面上和你說着敬語、道着歉,行為上卻不會有丁點改變。這就是宇智波鼬式的我行我素。

非得讓他作出明确承諾才可以。我真是太了解這人了。

然而,鼬始終不肯說出我期望聽到的話。對于不認可的事,他會轉移話題、會敷衍了事、含糊其辭,或者他也會沉默不語;但是,他一定不會吐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諾。

令人贊賞的特質,放在某些時刻,卻也很令人惱火。

那天他的回應也同樣如此;只有沉默,沒有承諾。在我眼中,那是固執己見的沉默,也是拒絕溝通的沉默。

“夏月同學,真的很想加入暗部嗎?”最終,他只是用另一個問題來代替了回答。真是狡猾的做法。配合着那微皺的眉頭、欲言又止的神态,就更顯得狡猾了。

“不,我對暗部并沒有特別的偏好。不過,這跟我想去哪裏沒有關系。無論怎樣選擇,都是我自己的事,鼬君有什麽看法的話應該先告訴我,而不是直接替我做決定。”我維持着自己的氣勢,頭顱高昂,“我們私交再好也不行。這是界限的問題。”

這樣的話,我跟他說過不止一遍了。

“我認為夏月同學并不适合暗部的工作。這是我基于自身職責的判斷,并沒有針對夏月同學的意思。”

而每一次,他也只肯給出這種解釋。

“但是鼬君并不負責人員招納工作吧?這不是職責履行,鼬君就是在擅自替我做決定。”

談話便戛然而止。他不肯再多說,甚至不肯解釋他為什麽如此堅持我不該加入暗部,更不肯解釋他和家族長輩們的矛盾根源究竟在哪裏。而我也不願意妥協。

一直到那一回。就是在那個我們都很熟悉的湖邊,在森林裏。佐助期盼我們和好,才耍了小心機,叫他哥哥來湖邊找他,想用熟悉的場景喚起舊日快樂的回憶,讓我們态度軟化。

誰忍心辜負一個孩子的盼望?何況他還這麽用心。

我不忍心。

幾天後的傍晚,我約他在森林裏見面。在一座四面空闊的峭壁上,不必擔心有哪位路過的忍者聽去了我們的談話。

那也是個看日落的好地方。不再有屋脊的遮攔,也遠離了人們的喧嚣;晚霞像舊夢裏的歌謠,甜美又帶了一絲感傷。

“鼬君。”

“夏月同學。”

“最近工作忙嗎?”

“還好。”

晚霞中的木葉分外寧靜,彷如人們憧憬的牧歌田園。從高處還能望見湖水粼粼的反光,還有不知哪裏升起的炊煙。一定又有人打算在森林裏過夜。

“算了。”

“……什麽?”

“我說,算了,我不跟你生氣了。”望着眼前的景象,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心平氣和,“鼬君就是這樣固執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肯定是自覺為了我好。”

“鼬君不想說出這樣做的原因,就算了。不想保證下一次不會再這樣做,也算了。鼬君也有鼬君的難處。”我嘆了口氣,“我妥協了。只不過,下一次鼬君打算擅自為我做決定的時候,可以提前告訴我一聲嗎?說一聲,再繼續我行我素,這樣就行了。”

有什麽辦法?兩個人之中,總要有一個妥協。那我就退後一小步吧。誰讓我拿這個人沒有辦法?

說不定……

我那時已經有了模模糊糊的預感:說不定,這輩子我都拿這個人沒辦法了。

“……我知道了。”

再一次地,終于,他露出了微笑,帶着釋然,仿佛松了一口氣。我應該沒有感覺錯吧?那應該是個釋然的微笑。

我不期然想起了之前的判斷——我的淡定是假裝的,鼬的淡定是真的——可是,果真如此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問他。

“謝謝,夏月同學。”他頓了頓,“還有,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道謝的……好啦,我原諒你了。我知道鼬君是好孩子。”我也忍不住笑起來,“我不生你氣了。鼬君,我們和好吧。”

他沒有立即答話。

他望着懸崖下方的森林,望着那無邊無盡的起伏綠意,還有綠意中那祥和的村落;夕陽漸漸落下,暖色讓位于清冷的藍。星空真容初現,深邃又柔和。

良久,他才輕聲說:“我并不是孩子啊,夏月同學。”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從外表來說我們是同齡人,外人眼中,說不定他比我更成熟——一定覺得他比我更成熟。可這有什麽要緊?在我心裏他就是個孩子。

可是,他并沒有止步于此。

鼬回過頭。他的面容完整地出現在我眼前,漆黑的眼睛恰如我們頭頂的夜空;深邃的,柔和的。

晚風吹得森林一片“沙沙”聲。我才發現,這孩子的頭發已經算很長了;黑色的長發被他束成一束,柔順地垂着,又被風輕輕揚起。真不可思議啊,他內心裏有那麽多固執的棱角,頭發卻柔順得像個女孩子。

“那天在湖邊的時候,我看見夏月同學陪佐助修煉。佐助一定要獨自去爬那棵最高的樹,夏月同學就站在樹下,一直看顧着他。”

“那一天?沒關系的,我也很喜歡佐助,既然他高興……”

他打斷了我。面帶微笑,眼裏卻閃着別樣的光彩。

夜風傳遞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不高不低。聽上去坦然自若的語氣,果真坦然嗎?我是不是聽見了被慎重隐藏的忐忑和小心?

“當時我想,要是夏月同學也能那樣一直看着我就好了。”

他這樣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真·告白。

非常含蓄,但某種程度上也非常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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