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夜半小妖鬧大聖，賊鼠随行上西天

是夜。

一場暴雨後，氣溫微涼，帶着水汽的夏風吹過樹林，樹葉簌簌作響，草葉晃動，有微弱的火光從西南方向的山洞裏透出來。

西行取經組幾人沒能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看來今夜是打算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涼快的山洞內，篝火堆旁，穿着一身濕衣服的八戒愁容滿面地在烤“家書”，昨夜寫了一半的情書，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就被今天一場大雨澆濕了，讓他十分憂愁。

玄奘盤腿靜坐，低垂着眼，神情安和平靜，摩挲着手中磨得幾乎難辨顏色的檀木佛珠，不知在思量着什麽。

悟空側躺在一塊方正的大石板，一手撐着腦袋，手裏握着一根圓木棍，偶爾折騰一下燒得旺盛的火堆，一雙眼眸時不時瞟向玄奘身邊的那一座小小的松果山。

此時，只見那座小小松果山的尖尖的峰頂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消減；緊接着，山堆的後頭傳來一陣“嗑嗑嗑嗑嗑嗑”的聲響；下一秒，一個被掏空了松子的幹松果被抛到另一邊。

很快，掏空的松果山仿佛被被愚公移山，平移到另一處，在它的原地堆起另一座小山，一座松子山。

漸漸地，松子山下露出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老鼠，縮着小小的身子，四爪兩牙并用，十分勤勞地在嗑松果……采集松果技能滿點的自然是咱成功混入取經組的錦毛小鼠白吱吱。

也不知吱吱究竟怎麽練成的技巧，四只爪子固定松果，兩顆牙一嗑，裏頭的松子嘩啦啦就全掉出來。

眼見着一堆松子小山的成就達成，松子狂魔白吱吱兩眼直冒綠光，高舉着兩只爪子往松子堆裏一撲，“吱吱吱吱～”笑得合不攏嘴。

簡直……像個白癡！

不知不覺從頭看到尾的悟空收回嫌棄的目光，将燒火棍往火堆裏一丢，枕着雙臂，翹着二郎腿，閉目養神。

他原本以為那小妖賊一路上扮豬吃老虎，是在等機會對自己師父下手，便耐着性子等她出手，心裏還暗搓搓想要軟耳根唐玄奘好好瞧瞧，不相信他齊天大聖的後果是什麽，靜候他“啪啪啪”被打臉，然後再大展神威，讓他好好見識一下自己的手段。

誰知道……

一天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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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過去了！

半個月也過去了！那只小妖精居然還在！而且似乎還跟着他們跋山涉水，風餐露宿混得越來越起勁！一副真的打定主意要跟他們一起去西天的樣子。

悟空忍不住又瞧了一眼還在松子堆裏開心得打滾的小耗子，頭疼地捂住了眼。

不行，這肯定是敵人的假癡不癫賣萌計！千萬不要放松警惕！

啊！心煩氣躁！

一只小耗子，每天跟着一堆和尚混，偏偏還高興得眉開眼笑，賣萌毫無底線。

師父洗衣服，它就蹦跶着那三兩肉揉揉踩踩，反倒弄得他們師徒幾人衣服上落滿了白絨的鼠毛……

有時候走着走着就不見了，他還以為它終于識趣地跑了，結果過一會兒，它就騎在不知什麽時候也消失的八戒的肩頭，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純天然食物”回來，完全剝奪了他展現實力的機會。

啧，聽着怎麽這麽酸溜溜呢？

胡說！師父の愛被萌鼠剝奪了什麽的大聖爺才不在意呢！

正枕着雙臂，腦海中轉着繁雜念頭的悟空突然感覺到尾巴尖尖突然傳來微弱的、極小的力道。

瞬間炸毛，一坐而起，他扭頭一看，只見那只蠢耗子捧着滿懷的松仁，滿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眉眼間有說不出來的神采，一只尖尖的爪子裏還捏着剛剛因為他激動跳起來，而“不小心”扯下來的幾根猴毛。

悟空煩躁地撓撓後腦勺，最近掉毛太嚴重了！

“幹嘛？”作為唯一一只能交流的翻譯官，孫大聖可從頭到尾沒給過它好臉色看。

吱吱挪動着小爪子，顫顫巍巍往他躺着的石板上放了三顆松仁，抖着嗓子小聲問：“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大聖，你還喜歡吃松子嗎？）”說話時一雙漆黑小圓眼直勾勾地瞪着悟空，閃亮亮，有希冀有羞怯。

悟空瞥了一眼三粒滾圓飽滿的松仁，抱臂盤腿坐下。

“嘁，松子哪有香蕉好吃？”不屑地睥睨。

吱吱一愣，眼中的光彩好似熄了的燭火，漸漸黯淡下去。

可它最喜歡的就是松子啊！五指山下的大聖，也喜歡吃松子的。

它伸出爪子，正準備回收自己的此生摯愛時，悟空瞟了它一眼，然後下一秒，松子飛起，仰着頭，接住，妥妥落入他的嘴裏……

吱吱先是傻眼地看着空空的石面，驚得打了個嗝，然後仰着腦瓜，傻傻地看着咂巴咂巴嘴，滿臉傲嬌寫着“別以為我不敢吃”的悟空。

嘿嘿，它一下子又開心了起來。

“小耗子，你咋就給俺猴哥吃啊？沒有俺老豬的份嗎？”不甘寂寞的八戒插嘴。

吱吱聞言，為難地蹭過去，猶豫掙紮地遞出了一粒松子。

八戒難以置信地捏起那小小一粒，粗聲粗氣不滿道：“我說鼠兒啊，你也忒小氣了吧！再多來點，這都不夠我塞牙縫哩！”一講到吃的就來勁的八戒腆着臉開始跟一只小耗子讨價還價。

對于二師兄的需求，吱吱将腦袋甩成撥浪鼓，緊緊抱住松仁，只有一個字回應：“no！”

看到八戒那張無比憋屈和糾結的臉，悟空瞬間就樂了，打趣道：“呆子，看來在你的小夥伴眼中，你也就只值一粒松子嘛！”虧得你平時還一副和它關系好得不得了的模樣，潛臺詞可是——我都不用主動要，它就乖乖送了三粒，我的地位比你高一截哦～八戒開始哼哼地表示不屑，“想當年，你……”開始翻猴哥黑歷史。

靜坐中的玄奘聽到他們師兄弟你來我往地開始耍嘴皮子功夫時，緩緩睜開了眼。

然後那兩師兄弟的口水戰就突然停了下來。

玄奘微微側首一看，那只小小鼠屁颠屁颠地沖自己跑過來，然後“嘩啦”一聲，把懷裏所有的松子悉數倒到了他的衣擺上，乖乖站在一旁，虔誠而讨好地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他。

這回換八戒高興了，捧着肚子哈哈笑，“猴哥，咱倆半斤八兩，瞧咱師父的人格魅力，老幼通吃，一只小耗子也照拿不誤！”

玄奘凝眉，訓了八戒一句。

悟空哼哼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師父的品格的确無可指摘，但老幼通吃是不是他不知道，反正只知道滿世界的老幼妖怪都想吃他師父。

然後，他起身出了山洞。

八戒在它眼中值一粒松子，他是三粒，而師父是所有。

其實，大聖不知道，吱吱從不給其他人吃松子，頂多一顆不曾剝殼的松子。

沒有人，沒有人比他的待遇更高。

一心沉醉在松子世界的吱吱此時滿心滿眼都是松子，松子和松子，搓着小爪子繼續站在玄奘旁邊等着，左右交替跺着的兩只小爪子卻透露出它內心的迫不及待。

“師父！剝殼！剝殼！快幫忙剝殼嘛！”

******

悟空咬着香蕉回來時，幾個桃子砸得躺在石板上睡得昏天黑地流口水的八戒一躍而起，持着釘钯吭哧吭哧大喝：“有妖怪！師父快跑！”

玄奘無奈地搖搖頭，“悟空，你不要老是戲弄八戒。”接過悟空遞過來的荷葉包飯。

悟空啃着香蕉，咧嘴一笑，心情略美麗，自在道：“師父，我這不是替你磨砺磨砺八戒嘛！”

被砸醒的八戒也不怒，喜滋滋撿起桃子，先體貼地用涼白開洗了一個遞給玄奘，然後自己張嘴直接吃的那個反而一點也不講究，只在自己肚皮上蹭了蹭毛。

玄奘慢條斯理進食完畢後，招呼了悟空過來，指了指酣睡在自己大｀腿上的吱吱，溫聲叮囑道：“為師去換洗一下，你別又欺負它。”

悟空笑得坦蕩，伸手拎起吱吱的尾巴，答應道：“呵呵，好。”

玄奘抿抿嘴，略帶勸誡：“悟空，溫柔些。”

悟空繼續敷衍應答：“我會溫柔些的，師父。”

玄奘看了一眼早又睡得昏天黑地的二徒弟，唉了一聲，他這大徒弟怎麽好像生來與這小鼠兒有仇，也不知這麽一只小生靈是怎麽招惹他了。

（……并沒有！吱吱表示很冤枉！）

悟空看着師傅挺拔俊朗的身姿走遠了些，直接将手裏拎着的小耗子往洞口随手一丢，手枕着頭，吹着口哨，在自己的石板床上躺下。

心情美美噠！

******

夜半安寝之時。

睡得并不安穩的悟空突然睜開了雙眸，平時把那只小耗子丢出去，半夜它就會自己悄悄摸了回來，今晚山洞裏回響的只有豬呆子的震山響的呼嚕聲，沒有小耗子間奏的磨牙聲，感覺，似乎還挺別扭的。

隐浮金華的瞳孔微眯，火眼金睛欲開之時，悟空有些暴躁地閉上眼，翻了個身，然後……

“吱……”

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低聲哀嚎聲，好像……壓住了一只軟綿綿的小東西？

悟空恍然驚起，翻身下了石板，只見那只賊溜溜的錦毛小鼠兩眼反白，癟癟地被熨在石板上。

它什麽時候摸上他的“床”的？還作死藏在他背後？！

悟空額間青筋狂跳，黑着臉将它撕了起來，手下不含糊，幾下揉捏将它“複原”成肉包子模樣。

吱吱表示它此刻看到了滿天神佛笑意盈盈地超它招手，它正“啪嗒啪嗒”準備邁上登往西天極樂世界的剎那，小肚子上一陣刺痛讓它瞬間清醒了過來，然後一睜開眼就看見眼前渾身冒着暗黑之氣的炸毛猴砸近距離帥臉。

“嘭！”臉紅炸了！心裏小人大聲叫嚣：你瞧我咋地？再瞧我吃你哈！

“小耗子，你跑我身後幹甚？”悟空拎着吱吱的脖子，迫使它與他視線平齊，朗目微眯，神情間七分打量三分惱意。

“這個……”紅彤彤的吱吱眼神心虛地亂瞟，小尾巴搖來搖去，飛快地瞥一眼猴砸，挂在脖子裝滿松仁的小口袋悠悠蕩蕩地在半空中晃着。

它總不能說自己半夜盯着他的腦袋轉圈，想檢查一下他是不是砸壞腦袋了，才會把它忘得一幹二淨了吧？【——猴砸，我就看看你是不是摔壞了腦殼！】說出這樣的話，才是腦子進水了吧！？

“吱？”欸？裝傻。

哎呦喂！咱大聖爺這個暴脾氣喲，一見它裝傻充愣就來氣，兩根手指一扯，一把搶過它的松仁儲備袋，“你是誰？你到底想要什麽？給俺老孫講清楚！”

被搶劫了的吱吱先是一愣，然後怒氣沖天，憤然暴起，特麽這個問題你還有臉問咱？

吱吱大力掙開悟空的束縛，化身飛天小鼠，露出寒氣森森一只小爪子，“嚯”地一聲撲向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不想被襲擊的悟空被一團軟乎乎的肉砸得偏過頭去，鋒利地爪子秒秒鐘劃破了他的臉，瞬間一道血痕滲透皮膚，溢出血珠。

氣喘籲籲的吱吱身姿笨拙地落到地上，盛氣淩人地瞪着他，不自覺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跡。

“蹭蹭蹭！”是誰燒紅了臉？

有猴轉過臉來握拳正欲發作，卻無意看到這逆天的反差兇殘美被萌了一臉血，雙頰淡淡粉色順着耳尖尖一個勁兒向着修長的頸脖蔓延開去。

哦，大聖爺，原來你喜歡這種調調啊～：d

吱吱直勾勾看着悟空，等到她醒悟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時，空氣中已經蔓延開詭異的暧昧氣氛。

她她她剛剛做了什麽？！

她她她剛剛調戲了大聖？

大大大聖的尾巴尖都紅了！！！

沒錯！咱剛剛調戲了齊天大聖孫悟空！

嘤！今天一天都圓滿了！

此時吱吱豐富的內心活動：話說回來，大聖猴砸的血還挺好喝，甜甜噠！回味無窮！

能不好喝麽？大聖胎裏素，平時就吃瓜果蔬菜，很少沾葷腥，血氣純又幹淨。再加上當年大鬧天宮時，把蟠桃仙酒仙丹當飯吃，早已洗去一身俗胎，洗血換身固元魂。

如果不是唐僧更好抓，肉更嫩，是聞名天下的移動長生不老藥，其實……吃大聖也是個增福固元的好選擇嘛！

于是，大半個月沒開葷的真饑｀渴·饞·吱吱挨個兒把五根爪子都舔舔舔了個遍，糊了一爪子口水，然後繼續眼巴巴瞪着悟空。

“大聖，你看，你傷口還滲血……”吱吱義正言辭地伸出一根伸得更尖尖的鼠爪子直指悟空的臉，好像完全忘了那道口子是被誰撓的，不要臉繼續說：“別浪費！讓咱幫你舔幹……不，咱剛剛說的是要不小的幫您清理一下吧！”

羞恥心呢？【麽咂麽咂真好吃！

大聖爺，你現在正是迎來靠臉收後宮的黃金時代，臉上可不能留疤！打了這麽多的光棍了，可長點心吧，顏值稱霸世界！

大聖毫不猶豫地拎起它，再次讓它化作天畔一道自帶音效的流星。

他是鬼迷心竅才會覺得它萌萌噠！

警惕性呢？都特麽喂耗子了！

不知小妖吱吱能否如願加入取經組，前方又是何方妖祟攔路。

請看下一章：小妖膽肥坑白龍，黃風嶺玄奘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