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的胳膊,笑着故作神秘的附到我耳邊,輕聲道:“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麽禮物?我從宮外給你帶進來。”
我心裏先是一驚,随後望了望被雪映的明堂光亮的窗紙,才覺知到,是啊,快到我的生辰了。每年開始下雪的日子,就離我的生辰不遠了。
我笑着對雲霈說:“禮物就不用了,到時候你來碧怡軒就好了。”
雲霈高興的揚起了嘴角,“那肯定啊!每年都是我陪你一起過生辰的嘛!”說完,還對着我眨了眨眼,我被她這些逗樂的小動作逗得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雲霈看着我,忽然很認真的說:“若凝,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真美。我要是男人啊一定要娶你!”
聽了雲霈的話,我臉一紅,随後別轉過頭去,輕輕嗔了一句:“你胡說什麽呢!”
誰知道雲霈卻繞了過來,看着我繼續道:“哎呀,若凝,我說的是真的。”說着,雲霈将目光從我身上收回,一邊緩緩道:“我有時候就在想啊,這宮中誰會有這樣好的福氣,将來能娶到你。”
雲霈回過身子,拉起了我的手,收起笑容,認真的對我說:“若凝,你答應我,無論将來你嫁去了哪裏,我們都要做最好的姐妹。好不好?”
我本就被她這番話羞得滿臉通紅,雲霈倒是說的很輕松,一點都沒有尴尬的意思。
“若凝,好不好嘛!”雲霈搖了搖我的胳膊。
我被她纏不過,微微一笑,“好,好,我答應你。”雲霈高興的如小孩子一般雀躍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不停的搖着我的胳膊。
雲霈在碧怡軒中住了兩日便出宮了。這次她倒是有所收斂,看來孝莊對她的懲罰還算是有點用處。
雲霈出宮的那日,我一直将她送到了宮門口,遠遠的望去她走出去的影子,我在回頭望望這座氣勢恢宏的紫禁城,心裏忽然有些荒涼,紫禁城這樣大,大的可以容納那麽多人與物,卻又那麽小,小到連一個能夠真的貼心的人都留不住。
雲霈的馬車走了好遠了,她還伸出頭來看着我跟我揮手,還告訴我等我生辰的那天一定會進宮來陪我。不知道是不是越長大越孤單,總覺得這紫禁城的離別對我來說越來越傷感,即便是幾日的離別,都讓我傷感許久。
我微微嘆口氣,轉身回去。卻看見尚之瑛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走上前,尚之瑛淡淡一笑,并未如往常一樣行禮,而是望着雲霈遠去的宮門,嘆口氣,輕聲道了句:“一眼望千年。”我本就有些傷感,聽到他這樣的話,頓時覺得心口悶的難受。
尚之瑛并未看我,而是遙遙的望着遠處巍峨的乾清宮,輕聲道:“若凝,你看記得我們小時候的日子嗎?”
我順着尚之瑛的眼神望過去,眼前漸漸浮現出我們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在我們當中尚之瑛算是最大的,作為玄烨的伴讀,尚之瑛穩重心靜,師傅教的什麽也是他學的最快,有時候師傅有事不能來,尚之瑛就做我們的“先生”,師傅對尚之瑛很滿意,尚之瑛從來都不驕傲自滿,總是謙虛有禮,謹言慎行。
我微微偏側了一下頭,看着尚之瑛的側臉,精致的五官,如天然雕琢一般完美無瑕,棱角分明的臉頰上,兩片薄薄的唇。遠遠望去,居然猶如一幅畫一樣,讓我暫時忘記傷感。
“若凝?”尚之瑛将頭轉向我,叫着我的名字。
我從恍惚中醒來,淡淡一笑,“嗯?”
尚之瑛見我有些驚慌的神情,笑了笑,“你還跟小時候一樣,一直都很安靜,安靜到每次都能讓師傅忘記還有個你。”
聽到他這句有點像取笑我的話,我微微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好了,尚将軍,我要走了。”便背過身去,不再搭理他。可我的腳始終沒往前邁出一步。
身後的尚之瑛靜默的笑了笑:“我送你吧,你這小把戲還和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的我,也是這樣,跟他說聲“我要走了”,可轉過身始終不肯邁出一步,直到尚之瑛承諾一句:我送你吧。我這才偷偷轉過身,沖他笑一笑。
看來,我們都不曾忘記過去,那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過去。
一路上,我跟尚之瑛說話不多,大多是靜默無言。
我跟在他的身後,突然心裏有種異樣的感受,覺得很安全。我不得不承認,在紫禁城十幾年的日子,我習慣了沉靜,心裏卻很怕,我怕我不端莊會讓孝莊不高興,我怕我不沉默會被訓責,我怕我的恣意會讓孝莊心生不滿。總之,我怕的太多。我只能按照孝莊的教導,做一個被束縛在紫禁城中“端莊溫婉”的格格,一個生來就不是血統純正的“皇家格格”。
可看着尚之瑛的背影,我心裏突然很踏實,不知為何,我只覺得只要有他在,他就如黑夜中我手掌裏的指掌的那盞宮燈一樣,永遠不會迷失在這偌大的紫禁城中。我仿佛找回了本性中的我,正如雲霈一樣,喜歡自由自在,沒有束縛的本性的我。
我這有這一瞬間的自由,只是跟在他身後的一瞬間而已。
一直到了碧怡軒的門口,尚之瑛放慢了腳步。我走上前,微笑着對尚之瑛道:“今日勞煩尚将軍了。多謝将軍。”
尚之瑛笑了笑:“格格客氣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碧怡軒。
我轉過身,向院內走去,猛然間想起我為他織補好的披風還放在我這裏,轉身想要喊住他時,才發現他已經走了好遠了。算了吧,下次再見的時候再還給他吧。
沒過多久,我的生辰就到了。
這天早晨,我按禮制先去慈寧宮給老祖宗請安。往年的日子,我生辰這一天,先給老祖宗請安,然後要去坤寧宮給皇後請安,再回到慈寧宮與老祖宗一起用午膳。可今年,赫舍裏皇後孕後身體一直不适,前幾日剛好了些,這幾日又開始不舒服,因此老祖宗連赫舍裏皇後的請安都免了。今日,我在給老祖宗請完安後,老祖宗只是囑咐禦膳房多做幾道我愛吃的菜之後便帶着蘇麻姑姑去了坤寧宮。
我回到了碧怡軒,彤兒忙着在小廚房裏張羅。彤兒向來心細,我每年的生辰,她都花費不少心思。
準備好了午膳後,我與彤兒便坐着一起等雲霈,可是等來等去不見雲霈的蹤影。不知過了多久,雲霈差人送來了一份賀禮,卻說他阿瑪生病,今日無法進宮陪我了。
聽到消息的我不禁有些失落,卻還是微微一笑,對彤兒說:“雲霈今日來不了了,那我們吃吧。”
彤兒自然知道我心裏有些落寞,為了哄我開心你,彤兒高興的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跟我道:“彤兒祝格格生日快樂!福如東海!”我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彤兒端着第二杯酒,正想着要說什麽祝福語的時候,有人敲門。“篤篤篤!”
“該不會是雲霈格格吧?”彤兒小聲說着,彤兒也知道雲霈這丫頭總是喜歡給人驚喜,所以猜着是她也并不奇怪。
我笑了笑,輕聲道:“快去開門。”
“尚将軍?!奴婢見過将軍。”彤兒的聲音傳來。
是尚之瑛!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從裏屋跑了出來。尚之瑛望着我,微微一笑。
“壽星還不請我進去坐一坐?”
我微笑着道:“尚将軍駕臨寒舍,我豈能讓将軍站着?将軍裏面請。”說罷,行了個上古時代的“大禮”,将尚之瑛請了進來。
尚之瑛與彤兒都被我這個古典的“大禮”給逗樂了,尤其是彤兒,從未見過我這般“放肆”過,先是吃驚,随後便開始掩着嘴笑。
被彤兒這一笑,我才反應過來,剛才我的舉止是不是真的有點不合适?于是趕緊正了正身子,輕輕清了清嗓子,彤兒便憋着不敢笑出聲,看着彤兒憋得臉通紅,我實在忍不住,輕聲道了句:“想笑就笑吧。”彤兒望了我一眼,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彤兒福身行了個禮,退到門外。
我淡淡一笑,對尚之瑛道:“大人請坐吧。”
尚之瑛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坐了下來,倒了一杯酒,端起對我道:“若凝,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希望你永遠都能如今日這般快樂。”說完便一飲而盡。
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抖,永遠都如今日這般快樂……可以麽?在這紫禁城中,我真的可以麽?可以見了他就如同放下了自己整顆被層層包裹的心一般随性麽?
見我有些微微發愣,尚之瑛笑了笑,從身後拿出一只做工精致的小木鳥,放到了我眼前,我只覺得眼前一亮,将目光聚集到了這只小木鳥上。
“好精致的一只小木鳥。”我感嘆道。然後輕輕将注視着尚之瑛。
“送你的生日禮物。喜歡嗎?”我接過這只小木鳥,翻來覆去的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只覺做工之人手藝簡直精巧極了,精巧的都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微笑着說:“這是将軍差哪位手藝人做的?做的可真逼真,手藝真好。”
尚之瑛低頭笑了笑,我不解的看着他。許久,他才擡頭,開口道:“是我親手做的。”
聽到他的回答,我有些吃驚,我可不記得小時候他說過他會做木工啊!
看到我驚訝的目光,尚之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後呼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真的是我做的。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準備的。”
我微笑着看着小木鳥點了點頭,緩緩道:“我就說啊,小時候可沒聽說過你還會這門手藝!”說罷,我向尚之瑛跟前湊了湊,一本正經道:“恩,我覺得尚将軍虧了。”
尚之瑛不解的看着我。
我擺弄着手中的木鳥,輕聲道:“我覺得呢,你不适合做将軍,适合去做個木匠!以後在京城中開個店鋪,我看生意一定不錯,可比你當将軍好多了呢!”
說完,看着尚之瑛有些尴尬,一陣紅一陣白的臉色,我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他聽出我在取笑他,連忙來搶我手上的木鳥,連聲道:“還我,不給你了。”
我卻蠻橫的将木鳥放到了身後,有些不講理的狡辯道:“送了我就是我的!我現在可是它的主人,我說不給就不給!”
尚之瑛看着我有些刁蠻的樣子,笑着搖搖頭,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下,沒再言語。
整個下午,碧怡軒中都是歡聲笑語一片,我将彤兒也喊了進來加入了我們,大家一起玩猜拳,一起猜謎,玩的不亦樂乎。
眼看着天色漸晚,尚之瑛看了看窗外,起身道:“今晚我還要去乾清宮值夜,就不再陪你們了。”說完,對我微微點點頭,我也微微一笑,算是送別。
彤兒将尚之瑛送到了碧怡軒外。
返回來,我正坐在桌子旁,手裏在擺弄着那只小木鳥。聽到彤兒回來,我沒擡頭便問了一句:“尚将軍走了吧。”
“恩,走了,我一直送到了門口呢。”彤兒說着,走到我跟前,抿着嘴笑笑,極認真的跟我說:“格格,這是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見格格這麽開心。”
我聞言,微微一愣,擡起頭看着彤兒認真的眼神,這丫頭向來都不會說謊。
我微微一笑,反問了她一句:“是嗎?”
彤兒認真的點了點頭,繼續道:“我總覺得格格今天是真正的開心。不像以往的日子啊,格格也會笑,可總不像今天。”
我臉微微一紅,轉頭胡亂說了一句:“我有嗎?”說完又覺得這句話說了就等于沒說,于是轉了個話題:“好啦!收拾一下趕緊休息吧!”彤兒答應了一聲,便開始收拾起桌椅。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時間還不算太晚,可想到彤兒已經忙活了一天,便讓她早點去歇着了。也許是喝了點酒的緣故,總覺得房間中有些悶,臉也有些發燒,于是我便打開了門,想到院子裏散散步。
月光皎潔,美麗至極。
我靠在廊邊有些微微發涼的柱子上,擡頭望着天上的圓月。看月亮的時候對我來說并不少,可我卻覺得今晚的月亮美麗極了。我手裏依舊擺弄着那只小木鳥,回想起了彤兒說的那句“這麽多年,格格是第一次這樣開心。”
真的是這樣嗎?我問我自己。
是真的。今日我真的覺得很快樂,仿佛隔了很久很久的快樂又回到身邊的那種失而複得的感覺。這場一點也不豪華的生日宴卻給了我人生最好的經歷,那就是自由與快樂。
我望着遙不可及的月光,似乎臘月裏的寒冷都已然讓我忘卻。低頭看看手裏的小木鳥,覺得其實我想要的幸福很簡單,只是能有一個人,那樣一個能讓我在他面前做一回任性的我、随心的我就好。哪怕只有一回,我都覺得人生足矣。
恍惚中,覺得有人進了碧怡軒,影影綽綽的樹枝遮擋着,我沒能看清。于是我向前走了兩步,走到了院落中,才發覺來人是裕親王福全。
☆、第 6 章
? “見過裕親王,王爺吉祥。”我趕緊福身請安。
福全輕輕的“嗯”了一聲,我才起了身。
可福全并沒說話,只是将目光望向了我,看的我本就發燒的臉愈發燒熱。
福全走上前,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後退了兩步。可意識到這樣做并不禮貌的時候,我站住了腳,擡頭對福全微微一笑。
不知福全有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或者是他注意到了也并未責怪于我,只是從懷中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我,道:“生辰快樂。”聲音如雲淡風輕般缥缈,淡漠。
“謝王爺。只是……這禮物就算了吧。”我依舊保持着微笑,輕聲道。
福全又走上前幾步,将我的手拉出,我下意識的要收回我的手,卻被他緊攥着收不回。他将禮物放到我手上,又将我的手指覆上。他剛松開我的手,我便又要将禮物返還于他。
“別人的禮物收得我的禮物就收不得?”冷不丁的,福全冷冷道。口氣中似乎還帶着一點生氣。
我不知如何再推辭,便福身道:“謝王爺。”
“咳咳……”入了夜的臘月裏有些寒冷,由于喝了點酒又跑出來這麽一會兒,我突然覺得有些難受,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福全望着我的目光中似乎有些複雜。我還來不及深究,便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福全見我這樣,疾步走到我身後,解下他的披風為我輕輕披上,還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
我連聲道:“不敢勞王爺費心。”說着,便要将肩上的披風取下,誰知福全卻按住了我的手,走到我面前,将披風系好。
“王爺,我……”
“好好養身子,我下次再見你的時候你一定要好着,我可不希望還見到你病着。”說完了這句話,福全便轉身離開。只是在他離開時,駐足停了一下,微微側過頭看了我一眼便離去了。
我在雪中站了一會兒,直到看着福全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這才幽幽嘆了口氣,我自己也說不清我到底是放松似的松了口氣,還是無奈的嘆口氣,總之這種感覺很奇怪,仿佛在這紫禁城中見到了所有人我都要溫婉端莊,落落大方,即便我心裏再不情願,也要永遠将微笑挂在臉上,以示禮貌,因為孝莊說過,我是紫禁城中的貴族格格,有着高貴的身份,我的言行舉止無論何時,都不能不與這個“皇親貴胄”的身份相配。
這宮裏的日子過着過着,也就習慣了。每個人都一樣,無論你出生的時候是何樣,既然在這紫禁城中,你就有你必須要去遵守的規矩,我也一樣,無法逃脫。
轉眼到了新年了,宮裏喜氣洋洋一片,更是因為赫舍裏皇後有了身子,孝莊與玄烨便決定要好好慶祝一下新年。
孝莊安排了出席年夜飯,要與皇上、皇後與後宮嫔妃、阿哥格格們一起守歲。宮裏到處張燈結彩,別提有多熱鬧了。
除夕的一大早,彤兒便将我叫了起來,好一番梳洗打扮。也許彤兒是為了讓我高興,一個勁兒的說今天是除夕,要将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我看着鏡中的自己,覺得這樣的裝扮有些太過于嬌豔,便讓彤兒重新為我裝扮,要稍微素雅清新一些。彤兒撅着嘴按照我的吩咐重新為我梳好妝容。
我看着鏡子中彤兒有些沮喪的表情,輕聲道:“怎麽不開心了?”
“格格,今天是除夕,奴婢想讓格格漂漂亮亮的。”
我莞爾一笑,回過頭,看着彤兒道:“裝容清新淡雅就好,太過于嬌豔可讓皇後娘娘往哪兒放?”
彤兒聞言點點頭,随之笑了笑:“知道啦,格格,您一向都是這樣溫婉可人的,所以老祖宗跟皇後娘娘才這樣喜歡您呢!”
我聞言,笑着搖搖頭。
剛才,我只說了一半的理由,還有一半的理由便是我向來不喜歡濃豔的妝容與服飾,我寧願自己永遠都在紫禁城中的角落裏,注視着所有其他的人來來往往就好,何必要讓自己成為最耀眼的那個呢?宮裏從來不缺容貌美麗的女人,歷朝歷代都是。
可擁有美麗的容顏,有着高貴的身份又如何?一朝得不到皇帝的寵愛,便要過着一朝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的那種清冷。我見過太多美麗的容顏就這樣在這紫禁城中逐漸孤獨老去,沒有自由,沒有希望,只有整個大殿的寂靜與冷清;我也見過多少後宮的嫔妃們在寒夜中數着宮牆上的磚瓦一點點的熬着凄苦的日子……
每當我看到這如花一般的容顏,卻這樣慢慢凋零在偌大的紫禁城中,我的心頭都會為之一震。
可我從來都只能嘆口氣,比起她們來,我又能好到哪裏去?不是一樣要戰戰兢兢的生活在這高大的宮牆之內,一樣要日日小心謹慎過活?每每站在乾清宮門外長廊的角落處,我都遙遙的望着那遙不可及的大門,宮外的世界又是怎樣的?是不是可以在春天裏聞着陽光的味道,徜徉在田間的小路上?夏日裏沐着荷花的香氣,靠在湖邊的圓柱上靜靜聆聽微風吹過荷塘的竊竊私語?秋日裏踏着滿地的金黃,在高照的豔陽下肆意歡呼?冬日裏呼吸着剛剛下過雪的清新空氣,踏雪尋梅?其實,我心中對生活的向往真的僅僅就如此而已……
“格格!格格?!”彤兒見我發着愣,搖了搖我的胳膊,我這才醒過神兒來,看着她。
彤兒輕輕一笑,“格格想什麽這麽入神?快點起身吧,皇後娘娘來了。”
聽到彤兒說起皇後娘娘來了,一時間我便快速的反應了過來,彤兒已經去開門了。
“皇後娘娘吉祥。恭祝皇後娘娘新年快樂。”我福身請安道。
赫舍裏皇後笑着拉起我的手,如水的明眸中如微微漾着一彎彎月一般柔和,“若凝格格快起來,你我就不用多禮了。”
我趕緊将赫舍裏皇後扶着坐下,生怕有些什麽閃失。
“娘娘懷着身孕就不要到處走動了。”我微笑着說。
赫舍裏皇後莞爾一笑,上下打量着我,微微點頭,笑道:“不愧是老祖宗最喜歡的格格,若凝格格清水出芙蓉,清麗高潔,連姐姐見了都要羞愧了。”
聽到這話,我不禁有些臉紅,低着頭輕聲道:“皇後娘娘就不要打趣了。”
赫舍裏皇後卻“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拉起我的手,緩緩道:“我可不跟你打趣。”說罷,看了看身後的侍女,侍女便将手裏捧着的幾盒錦緞端了過來,赫舍裏皇後輕聲道:“今日裏老祖宗那邊忙着走不開,我就将這些錦緞還有些首飾拿了過來送給格格當新年禮物,格格收下吧。”
我看了一眼錦盒,示意彤兒接下。每年的除夕孝莊都會打賞後宮,所有的女眷,無論是嫔妃還是格格都能得到老祖宗的賞賜,只是今日的看起來有些多,我有些不解的看着赫舍裏皇後。
赫舍裏皇後一直微笑着,見到我不解的目光,緩聲道:“我12歲便進宮伴駕,這一天天的日子過得真是快……”
赫舍裏輕嘆一口氣,輕聲道:“這些日子我有了身孕,皇上還有老祖宗都圍着我轉,自然放在格格身上的精力便少了。為此上個月格格的生辰都簡簡單單過了。我今日便加了些東西,算是我補給格格的生辰禮物吧,格格可還喜歡?”
赫舍裏皇後溫柔如水,恬靜淡然,對待宮裏所有的人都和顏悅色,所以宮裏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
我聽了之後,福身行禮道:“若凝謝皇後娘娘恩典。”
赫舍裏笑着搖搖頭,示意我起身,之後端詳了我許久,輕聲道:“我進宮這幾年也算是看着格格一直長大,到現在成亭亭玉立的一個大姑娘了。難怪老祖宗喜歡,我也很喜歡格格,要不是礙于宮裏規矩多,我可願意經常來格格這裏坐坐的。”說罷,輕輕撫了撫我的手。
我宛宛一笑,道:“日後等娘娘有了小阿哥,身體好些了,我一定會經常去坤寧宮,看望娘娘跟小阿哥。”
“那可說定了,不許改。”赫舍裏輕聲笑道。
“不許改,說好了。”我也微笑着回應道。
赫舍裏皇後與我聊了會兒便要回去坤寧宮,因晚點還要過去慈寧宮一起守歲,這會兒要回坤寧宮準備一下,我便與彤兒一齊将她送出了碧怡軒,之後便重新回到了房中。
彤兒看着擺了一桌子的絲綢首飾,高興的跑過來拉着我的手說:“格格!我就說老祖宗還是疼格格的!”
我微微一笑,看着桌上的錦衣綢緞有些發愣。到底得到孝莊的疼愛是幸還是不幸呢?我又胡思亂想了起來。
“哎呀,格格今日怎麽總是喜歡出神?”彤兒搖着我的手,我看了一眼興高采烈的彤兒,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呀!好啦,準備準備,要過年啦!”
“過年啦!過年啦!”彤兒高興的如個孩童一樣在房間中跳了起來。
屋外的陽光亮亮的,照在遠處屋頂上,照的屋頂上的雪泛着耀眼的光芒,清涼卻透着股子晶瑩剔透的美。
守歲的時間到了,我便在晚間時分去了慈寧宮去向孝莊請安,接了老祖宗賞賜的紅包,便一起坐下與其他的後宮嫔妃們聊着天,吃着點心,喝着茶。
外面時不時響起的炮竹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新年就要來了!玄烨與赫舍裏坐在孝莊兩邊,圍着孝莊一直在講笑話,坐在玄烨身邊的便是裕親王福全。
福全不愛言語,只是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們三人,不過有時也會時不時接上兩句。我坐在蘇麻姑姑身邊,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不遠處這樣一幅畫面,覺得這樣的一家人,真的是很溫馨。如果我不是一個人,我有我的家,是不是現在也會這樣,阿瑪額娘擁着我,一起守歲,一起看門外的煙花,相互祝福着彼此新年快樂……
蘇麻姑姑側目望了一眼正在微微愣神的我,随之遞過來一塊馬蹄糕,“格格快趁熱吃,這馬蹄糕趁熱吃才好吃呢!”
我轉過頭,微笑着謝過蘇麻姑姑,接過她手上的馬蹄糕,卻在我低頭的瞬間,看到了福全瞟向我這邊的目光,我微微側身,淡淡笑着朝他點點頭,便不再望向他。
慈寧宮裏一片熱鬧,燈火輝煌的,外面的爆竹聲聲,孝莊笑着說,要不是因為今年皇後有了身孕不能收到驚吓,否則一定要像往常一樣,帶着大家出去看煙花。于是大家便開始打趣,說往年的煙花哪種哪種好看吉利,哪種哪種樣式新穎奇特,預示着大清朝的美好未來等等,聊得不亦樂乎。我看着窗外一閃一閃的光亮,開始有些犯困。
我悄悄看了眼蘇麻姑姑,低聲告訴她我出去走走,蘇麻姑姑點點頭,交代了幾句後,我便帶着彤兒從側面繞了出去。
彤兒為了系好了披風後,看着我笑道:“格格要是再不出來透透氣,我就要憋悶死了!格格我們去看煙花吧!快走快走!”說着,就拉起了我的手便要跑。
我別轉過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你最貪玩!”彤兒吐了吐舌頭笑着央求道:“好格格!我們就快點去吧!求你了!”
我微笑着點點頭,便帶着她出了慈寧宮。
宮裏的小太監都愛在空曠處放煙花,每年都是,今年也不例外。看着那一束束美麗的煙花在寒夜的天空中綻放,我覺得美麗極了。
彤兒開始與我站在一起,不停的拍手叫好,不一會兒便央求着我,說也想與小太監一起玩兒會,我便應允了她,畢竟一年才過這一次年,就讓她開開心心玩一次吧。
彤兒高興的手舞足蹈,與小太監們一會兒一束一會兒一束的放着煙花,歡呼雀躍着,開心的笑着,還時不時的朝我這邊叫着:“格格!快看快看!那是我的煙花!還有那,那兒!看到了嗎……”看到她這麽開心,我也覺得很高興。
我往東面的方向望了望,這樣的除夕夜,他一定在乾清宮值夜吧?!又或者是回了府,與家人一起守歲?想到這,我的腳步便不聽使喚的開始挪動,往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也許是宮裏除了守衛的人都回家與親人團聚了吧!
聽着聲聲爆竹聲,看着頭頂上時不時綻開的煙花,我只覺得今夜的宮中如往年的除夕一樣很是清冷。也會時不時看到路過的行色匆匆的宮女與太監們,大家在匆匆忙忙趕着回去,無論是與自己的小姐妹還是好朋友團聚,又或者是聽命于主子們的差遣,都在疾步走着趕路。
此時的我,內心仿佛平靜了許多,沒有了往日裏的喧嚣,只覺得周圍靜寂一片,這偌大的紫禁城啊,一條條仿若沒有盡頭看不到前方出口的道路,就這樣慢慢的被我走出了感覺,一種內心十分空寂,十分渴望走出卻又不知如何走出的複雜情緒一時間從我的心底升騰而起。我依舊步履輕盈,卻故意放慢了腳步,看着我曾經走過,或多或少有些記憶、既熟悉又陌生的宮牆,心裏突然一陣說不出的惆悵。
這樣的除夕之夜,是我多少年都在經歷的,又有着我多少的記憶,或者欣喜或者苦澀的記憶。多少年的日子也就這樣過來了,回首望去,似乎很久遠但又只是一瞬間的就那麽過來了。
不知不覺中,我已遠遠的看到了屹立在我眼前的乾清宮。此刻的乾清宮更是空空蕩蕩毫無生氣,遠遠望去,它在寒夜皎潔的月光下顯得愈發威嚴與清冷。
我看到一隊隊的防守侍衛們隔三差五的彙集于此,卻又在短時間的交錯之後再次往四面八方而去。只有一個人,遠遠的面向乾清宮的方向站着,不時在士兵在此彙集時交代幾句,之後便是久久的沉默與靜谧。
我知道那就是尚之瑛,如此熱鬧的除夕之夜,他依舊值守在乾清宮,毫無懈怠。
☆、第 7 章
? 我輕輕走上前,他只是一直背對着我,面向着乾清宮,一直在左右張望着乾清宮兩旁一直走動防守的侍衛,并未發覺我已經從他的身後慢慢走來。
我站在他的身後良久,想開口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不知是否他感知到了他的身後有人,轉過身來看到是我,尚之瑛有些吃驚。
“格格。”尚之瑛叫了我一聲,對我行禮。
我笑了笑,開口道:“尚大人免禮。”
尚之瑛微微一笑,皎潔的月光下,那張如碧玉精雕細琢出的一張臉越發精致分明。
“将軍今日還在宮內值守?”我揚了揚嘴角,輕聲問道。
尚之瑛側轉過頭,看看巍峨的乾清宮,點點頭,似有似無道:“是啊,無論何時,這都是我的職責。”
我輕輕點了點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看見遠處的亭臺樓閣都星星點點的閃着光,不時還有悅耳的說笑聲隐約傳了過來。我指着遠處,輕聲道:“那是慈寧宮。”
尚之瑛點了點頭,回頭對我一笑,“格格現在應該正在慈寧宮與皇上跟老祖宗一起守歲才是,怎麽出來了?”
我神秘一笑,進而回道:“那今晚本應該不是尚大人的值守,為何尚大人依舊還要在乾清宮呢?!”
尚之瑛聽到我的話,明顯有些吃驚。他不知道,我是早先問了侍衛才得知他換了班,執意要在除夕之夜當值的。
我“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
尚之瑛點點頭。
我故作神秘,一點一點走過來,揚着頭很認真的對他說,“恩,我呢,我其實會算命,我算出來的。”
尚之瑛聞言,先是一驚,随後便笑了起來,那笑聲既爽朗又輕快。随之認真的打量了我一番:“你會算命?是從小便會的麽?”
來沒等我來得及點頭,他便又笑了起來,別轉過頭去,“我怎麽不知道若凝從小便會算命!”說罷,再轉過來的時候,深邃的眼眸中含着絲絲笑意。
我故作生氣,有些胡攪蠻纏道:“我就是會!那是我沒告訴你!”
尚之瑛笑了會兒,看到我不樂意,于是便閉了嘴,收起了笑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