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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顧胡圖拿着一張請帖回到家。帖子是青灰色的,中間豎貼着一張紅紙條寫着顧胡圖的官職和姓名。

“過幾日大将軍的嫡女及笄。你們都收拾收拾,一起去。”

“可是衛家東府?”曹素娥一臉欣喜地接過帖子,因她不識字,只能翻來覆去地瞅。

顧阿纖正在低頭剝蒜,聽到這句停了停。上次去漢安侯府,阿母就告訴她,衛家分兩府。衛宴的父親衛丞相封漢安侯是西府,他的胞兄衛炆是東府。衛炆是衛宴的大伯。拜大将軍,封廣安郡侯,統轄各州政事,自收貢賦。所以說,建康的許多郎君仰衛宴鼻息,溜須拍馬是有原因的。

“明年又要評級了。”顧胡圖嘆口氣。

“我那裏攢下了一點體己。”曹素娥道,“年底找找門路,送些錢帛......”

顧胡圖搖搖頭嘆口氣,“我們家才有多少錢?往上爬又豈是你這點體己能辦成的事?”

曹素娥陪着嘆氣,目光突然瞥到一旁的顧阿纖身上,“夫君真是守着金玉當瓦礫,快來這邊,我與你好好說。”她拉着顧胡圖走到側屋去。

顧阿纖連忙起身靠近門邊,曹素娥聲音壓得極低,“若想門戶珍瘁,何惜一女?我聽說東府的長子......送去作妾......”

聽到這兩句後,立刻手腳冰冷。

這個時代的妾極沒地位,高門大族養妾就像養寵物。他們熱衷養妾,因為既可享樂又可展示財力。養幾十個妾,偶爾跟朋友互換或讓妾去服侍賓客,都會被奉為雅事。甚至還有人拿妾換馬。

顧阿纖坐回案邊,手指不聽使喚,一顆蒜也剝不下來。

突然間,平淡如水的生活被狂風吹起了褶皺。露出水底隐隐的淤泥。

到了東府女郎及笄這天。顧胡圖特意跟官署告了假。其實不只是他,朝中大部分人都會去參加這場及笄。畢竟衛大将軍權傾朝野,為衆敬畏。且攝威擅勢,沒人想得罪他。

用過朝食,曹素娥囑咐三女去換過衣衫過來給她看。

看着三人款式陳舊的衣衫,她轉身取了曹夫人給的那對蝴蝶釵,插在顧阿纖的發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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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我的呢?”蓮女迅速跳腳。

“你戴什麽?阿纖皮膚細白戴了才好看。你今日就老老實實在席上吃肉。”曹素娥眼皮都懶得撩一下。

“阿母,你怎地突然偏心起來,真真奇怪。”蓮女瞪大眼睛。

顧阿纖低垂着眼簾,手指繞着衣帶,結合那天聽到的隐隐覺得不妙。只能邊走邊看了。

幾人進了府後,按男女賓客分開。曹素娥自領了女兒們去招待女賓的廳堂。

東府平時便是漆瓦金铛、珠簾玉壁。而今更是裁紅點翠,一團錦簇。

女賓室裏設着百塌,華冠麗服的命婦們攜自家女郎坐在這裏,與相識的人交談。

五十名青衣侍女流水一般上着茶點蔬果。隔壁的院子被辟為臨時的茶房。另設了幾十名婢女看着茶爐煎茶、分茶,水汽氤氲的看不清臉孔。

蓮女、燕女比去衛宴家那天還要拘束。想裝出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但是動作僵硬,慌起來甚至同手同腳。

反觀顧阿纖,跪坐在榻上,雲淡風輕的倒像是個貴女。

蓮女心中的嫉恨很快就被一室的錦绮粲爛打散了。為了不被貴女嘲笑,她下意識學着顧阿纖的模樣,挺直腰腹,把視線固定在案幾的茶點上。

曹素娥花蝴蝶一般在室內打了個旋,該問候的貴婦一個不拉。

“走吧,我帶你們去後院跟女郎道個賀。”

三女驚訝地擡起頭。曹素娥嘴裏的女郎自然是今日的主角,衛大将軍的嫡女衛盈。只是,過會兒就是及笄儀式。現在衛盈院中道賀的人一定極多。她們與東府絲毫沒有關系,怎麽好意思去女郎的屋中?

曹素娥知道她們在想什麽,她壓低聲音,“不認識又怎麽樣,她能把你們趕出去?只要過去道個賀露個臉,将來就能與她說上話。快點,別磨蹭。一會兒人該更多了。”

三女無法只得跟上去。比起厚着臉皮這回事,她們無一人是曹素娥的對手。

幾人來到衛盈房中,裏面果然有許多命婦和貴女。曹素娥拉着幾女擠過去給衛盈道賀。

衛盈挑着丹鳳眼朝她們臉上溜了一眼,心中詫異,但還是穩穩地接下祝福。等曹素娥心滿意足帶着女兒們離開,她輕聲交代了侍女幾句。

過了一會兒侍女回來了,“女郎,查過了。是西府曹夫人的遠親。平日慣常上門打秋風的。”

衛盈心下理會,微微一笑。

直到回到女賓的廳堂,顧阿纖臉頰還是粉粉的。別人及笄,她們什麽禮物都沒帶,只帶着一肚子的祝福。曹素娥還振振有詞,“咱們貧家小戶,拿出來的東西豈不是要笑掉別人大牙?不如不拿。心誠就行。”

曹素娥還想再說,一隊隊捧着佳肴的侍女魚貫而入,打斷了她的話。

上菜侍女的衣裙都是絲羅。蓮女燕女看直了眼。

“阿姊,她們的裙子好好看啊,一看就很貴。”燕女天真地說。

蓮女都快緊張死了,直直盯着周圍人的反應,同時輕斥燕女,“你莫要露出這幅模樣,別人還當你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

燕女奇怪,本來就是小門小戶啊。

顧阿纖看了看食案上的佳肴,無一不是四方珍異。

食具也非常精美,就連盛酒的杯耳兩端都鑲着兩顆明珠。

曹素娥趁人不注意,下死力把珠子掰下來藏進懷中。她還想讓三女也這麽做,但是室內吵雜,三女都裝作聽不見的模樣。曹素娥剛想發脾氣,耍百戲的伶人們就走了進來。

有的弄劍有的舞蹈,非常熱鬧。舞姬的寬袖裏飛出來的全是事先藏好的花瓣,輕輕旋轉帶出來,香氣四溢,周身舞動。

這個笄禮,幾位公主都來了。更不用提高門大族的貴婦們,幾乎彙齊了建康所有頂級的人家。

席中間,蓮女突然內拉着燕女陪她去恭房。

不多時一個婢女來到顧阿纖身旁對她道,“女郎的阿姊污了衣衫,請女郎過去。”

顧阿纖微微蹙着眉不想去,想起那天聽到的話,只覺得這件事怎麽這麽巧?

但是曹素娥不依,連聲催促,“不過讓你送件衣裳罷了,我腿腳疼,若是走得動也不用你了。”

顧阿纖無法,只好起身拿着預備的衣裳跟着婢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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