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顧阿纖愣了愣,“這是我自用的荷包,是侍女給我做的。”

“那為何扔給王珞?”衛宴逼問。

“大家都扔了,我不扔顯得不合群。”顧阿纖弱弱地說,睫毛微微顫動。衛宴一直給她的感覺就像一道春風,總是在她危急關頭破解一切冰霜。而似今天這樣的寒風卻非常陌生。因此,心裏有點畏懼。

“別人自挂枝頭,你也跟着自挂嗎?”衛宴冷哼,“你不知道扔荷包就是表明心跡的意思嗎?”

這叫什麽話......

顧阿纖有些無奈,“那怎麽能一樣?這只是一個随大流的事情,珞表哥也不會真的撿啊。”

“別人也給我扔了,怎麽不見你随大流?”衛宴仍是煩躁。

“我不是單獨給你做了一個嗎?”顧阿纖靈機一動拿出那個藍色荷包,“你瞧,布是我剪的,也是我縫的,不比珞表哥那個好嗎?”

她将荷包的抽繩挑開,“你看,就連裏面的茱萸沫都是我親挑的......”

顧阿纖聲音突然中止,眼瞳收縮,尖叫一聲把荷包甩到地上。

只見荷包中歪歪扭扭地爬出幾只蜘蛛和多腳的蜈蚣。

“流光!”衛宴神情肅穆,嗓音透着一股冷意。

車門瞬間打開,流光四下環顧瞅見地板上那團東西,立刻用劍挑了出去一一戳死。

碧圓還沒來得及看,車門又被關上了。只能焦急地在外面輕聲詢問。

衛宴已經顧不上去吃黃荷包的醋了,他擔心地看着顧阿纖,看她小臉煞白,眼眶通紅,嗚嗚咽咽顫抖着別過臉去。好像一只受驚吓的兔子。

“別怕,沒事了。”他輕輕揉揉她的頭發,既悔又責。

顧阿纖在衛宴的安撫下漸漸不那麽抖了。但是想到剛剛自己隔着荷包薄薄的布料,觸碰過那些樣子可怖的蟲子,又惡心又害怕。

“今日誰給你拿的荷包?”衛宴輕聲問。

“是婢子。”碧圓在車外聽到連忙回道。

衛宴看了顧阿纖一眼,顧阿纖搖搖頭示意不是碧圓做的。

衛宴臉色越發陰沉。這不是處理雞鳴寺的曹月牙母女,更不是泔水巷的曹素娥。那些動動手指就能擺平。而荷包涉及顧家後宅,他又進不去。

顧阿纖蹙起眉,荷包一直放在籮筐裏,說起來誰都有機會摸一下。

衛宴靠在窗邊撐着側臉,想了想道,“其實也簡單,這荷包一看就知道不是你自用的,她們猜不到我,頂多猜到阿弦身上。不管是誰指使的,往荷包裏塞蟲的人就在你院子裏。”

“你回去後把阿弦叫來,當着所有人的面給他。并且主動拆開荷包。放蟲的人見沒有蟲一定會有異樣。讓你信得過的人查看其他人的神色。如果沒有異樣,那就是你信得過的人有問題,這範圍就小了。綁了挨個問就行了。”

被衛宴這麽一說,顧阿纖立刻覺得迷霧散去。她驚喜地睜大眼睛,“我回去後再給你做一個荷包,不,兩個。嗯,太少了,你還要什麽?”

衛宴毫不客氣道,“先做兩個荷包吧,剩下的我想到再告你。”

又多了一個正大光明約她的借口。

“至于找出放蟲的人怎麽辦,你想好了嗎?”衛宴又問。

顧阿纖本想說,交給我阿母,後來又搖搖頭。

衛宴輕笑,“你不想讓你阿母知道?”

顧阿纖驚訝地看着他,我又什麽都沒說,你怎麽知道?

她點點頭,“我确實不想讓阿母知道,但我知道那個人肯定很想阿母知道。無論是阿兄發覺去找阿母,還是我,都是那個人想要的結果。”

衛宴笑,“好聰明啊。”他又伸手揉揉少女的頭發,像揉家裏那只兔子似得。

“有時候我會想,那些後宅的陰私手段,我一點也不希望你會。如果有一天你學會了,那多半是因為我護不住你。”他聲音略有些低啞,骨節分明的手拂過顧阿纖的臉龐,輕柔的像微風一樣似有似無。

“可是你一點都不會,我又擔心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欺負你。人真是矛盾啊。”

顧阿纖怔怔地看着他,這樣的衛宴也是陌生的。以前的他十分守禮,就像一個溫和的鄰家哥哥。而這個衛宴毫不掩飾眼中的占有欲,一種奇特的感情湧上心尖。

衛宴見達到目的,見好就收。他撿到荷包的時候就反思了一下,是不是有時候太溫和了,讓她把自己當成跟阿弦一樣的角色那既然這樣,他就得慢慢釋放一下感情,免得給別人做了嫁衣。

他守護的姑娘,最後也只能是他的。

“言歸正傳,”衛宴正色道,瞬間回到了那個霁月清風的郎君,“就像你說的,你若是将人交給顧夫人,多半是沒結果的,會被反咬一口。那個人肯定已經想好了後續對付你的方法。”

“你只需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就行了。給放蟲婢女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讓她再把蟲放回去。那個人自然知道是你做的,但她只能将苦水咽進肚裏。而這個放蟲的婢女,你什麽都不用做,對方就先不敢用了。她會懷疑婢女已經成了你的人。你将來再找借口弄出去就行了。”

“或者留着也不錯?”衛宴靠着窗支着下巴道,“用她做個內奸。讓她去向幕後之人哭訴,說都是你逼她做的。然後那人會将信将疑再用一次。你就可以借此反将一局。”

“不過,如果是我,我會告訴顧夫人。”

“為什麽?”顧阿纖問道。

衛宴笑,“因為我很好奇對方到底想做什麽?”

“跟我阿母做場戲?”顧阿纖立刻明白過來。

“我們阿纖真的太聰明了。”衛宴笑容洋溢地贊嘆道。忍不住再次揉揉少女的頭發。

顧阿纖被他摸得臉蛋紅撲撲。

碧圓在外面聽得瑟瑟發抖,這個郎君好險惡,女郎哪裏是他的對手?

“那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衛宴笑道,“不過在你回府之前,我們先把重陽節過了。我等這天就是為了跟你一起登高、吃花糕,喝菊花酒。”

“菊花酒?”

“嗯,”衛宴點頭,他轉轉念頭又想出一個讓顧阿纖欠他的招,“你酒量怎麽樣?我們可以拼酒,誰輸了,誰就得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顧阿纖咬咬唇,她以前酒量很好,就不知道現在了。畢竟酒是用糧食釀造的,是奢侈的東西,曹素娥連粥都快舍不得熬了,哪裏會買酒?

“你輸了,我讓你做什麽都可以嗎?”

“當然。”衛宴笑。

“好,”顧阿纖點點頭,“我酒量很好的。”

一個時辰之後,酒量很好的顧阿纖被衛宴扶着放回車裏。

“女郎沒事吧?”碧圓擔心道。

“沒事,酒勁不大。回去給她含着醒酒石,煮點醒酒湯喝。”衛宴囑咐道。

等碧圓出去後,他有些發愁地看着顧阿纖,才不過三杯就倒了。

醉酒中的少女臉頰粉紅,緊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

衛宴看着近如咫尺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忍不住靠過去,再靠過去。

少女嘟了嘟唇,嘟囔了句什麽。

他連忙坐直。

再扭頭,那個人又睡過去。

他笑了一下,再次接近。輕輕地,輕輕地,無比珍惜地,在紅潤的唇上,如同蝶翼一般輕盈地點了一下。

不夠,再一下。

良久,他嘴角微微翹起,“原來是這種感覺,好甜。”

顧阿纖睡到傍晚才醒。

懶懶地伸個腰,她手掩着口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下一瞬,手指不自覺按在唇上。

好奇怪,為什麽會做被衛宴親吻的夢?

她睫毛輕眨,那個夢好真實,似乎連呼吸都是真實的。衛宴的眸光溢滿溫柔,無比寵溺地看着她。

她忙搖搖頭,兩手拍拍臉。

快醒醒,還有正事沒有做呢。

不過說起來,她現在又欠衛宴兩個要求了。還一個,欠兩個。感覺像滾雪球。

嘆口氣,她坐直身子,“去喚阿兄來。”

曹月牙吃過晚飯,将自己又打扮一番,一會兒郎君要到她這邊來。今夜她一定不能放過他,她小日子剛走,正事懷子嗣的好時候。她已經買通了送斷子湯的婆婦。說什麽也一定要懷上。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荷包,決定再往裏加點催情的草藥。那是她在勾欄裏學的。好用得很。但是下一瞬,她抛掉荷包,瘋狂地尖叫一聲。

“怎麽了?”婢女小環連忙跑進來,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曹月牙問道。

“去找小娘去。”曹月牙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該死的王小娘。她都說了不做了。這下好了,對方還回來了,讓她找哪個去?

她瞪着荷包中慢慢爬出的蜘蛛和蜈蚣。

她已經不想找顧阿纖麻煩了。她現在只想生一個孩子在這顧家站住腳。她怕衛宴。她怕站在顧阿纖身後的那個郎君。

那天校場一見,又讓她想起雞鳴寺的事情。她知道,如果她再做什麽,衛宴一定有辦法讓她生不如死。一如他當初做的一樣。

王小娘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曹月牙。

“小娘,小娘,我不想再做了。我已經不恨顧阿纖了。”曹月牙抱住王小娘的腿。

“不用怕,”王小娘溫柔地捧着她的臉,“一會兒夫人叫你過去,你全部認下來就是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曹月牙不太信地問道。

“是,這次過後,我就讓你懷上阿覺的孩子。”

“真的?”曹月牙眼中放出神采,找回了一絲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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