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夜色沉沉|一些過去的事情

孔宣一怔，低聲道：“我……”

他躊躇片刻，才低聲說道：“不錯，我确是傾慕阿影。早年我離開極南火山，前往洪荒大地，也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尋她。如今阿影願意跟着我回來，便也證明在她心裏，我亦是特別的一個。”

鳳凰靜靜地聽着，沒有插話，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孔宣低頭望着程疏影，眼裏漸漸多了些溫柔之色：“原本我是想過些時候，再同母親坦白這件事情的。但眼下母親既然已經猜出來了，我便也不用再藏着掖着。母親，我想要她。”

他俯身将她圈抱在懷裏，兩人十指密密地交.纏在一處。

鳳凰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嚴肅地問道：“你想好了麽？”

孔宣堅定地點點頭，道：“早已經思慮妥當。我知道阿影是女娲聖人的善屍，将來或許會……但是母親，我想要她。從阿影離開的那一日起，我就想要找到她，然後再也不讓她離開了。”

他将她抱緊在懷裏，低低安撫道：“阿影莫怕。”

程疏影嗚嗚地蜷縮在孔宣懷裏，奶白色的肌膚上泛起了淡淡的粉。她似乎是聽到了孔宣的那些話，又似乎是沒有聽到，一直都在緊緊攥着他的衣襟，纖長的眼睫微微顫抖。

她的肌膚有些微燙，連呼吸也有些微微的滾燙，吹拂在孔宣頸間時，令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孔宣一遍遍地撫拍她的背，安撫道：“阿影，莫怕，一切有我。”

他又擡起頭看着鳳凰，眼裏有些央求之意：“母親……”

“好了。”鳳凰斷言道，“把她交給我，你去北海取一些冰塊來。”

“冰塊？”孔宣怔住了，随後點頭道，“我去去就來。”

孔宣變回孔雀原身，眨眼間便從極南火山飛到了北方大澤。如今的洪荒大地已經是春天，但北方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孔宣降落到北冥的最深處，将凝凍萬年的寒冰敲下幾塊，匆忙地趕回了火山。

鳳凰在那團五色光芒的上空低低盤桓着，展翅卷出一股白色的氣浪，将程疏影包圍在其中。

那一股白色氣浪似乎有清心寧神的奇效，接觸到程疏影的那一瞬間，便讓她睜開了眼睛。她有些迷糊地望着鳳凰，啞着聲音喚道：“……前輩？”

鳳凰從孔宣手裏接過那些冰塊，逐一放到程疏影的身旁，給她降溫。

寒冰冒出一絲一絲的寒氣，在滾滾岩漿中一點點地融化成水。程疏影混沌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一絲，她記起來惡屍對她說了許多話，那些話就像是刻意用琴弦撥弄出來的一樣，抑揚頓挫，悠遠綿長，有着一種奇怪的韻律和媚意。她一下子猝不及防，就聽到了惡屍發出來的那些媚音。

……好難受。

……想要水，冰冰涼涼的水。

程疏影嘶啞地喚了一聲鳳凰前輩，掙紮着爬起來，想要飛出岩漿湖去找水。但她全身都是軟綿綿的，稍稍掙紮了一下，便又跌落到那團五色光芒裏，軟軟的不動了。

……好熟悉的五色流光。

……孔宣？

她睜着一雙迷蒙的眼睛，輕喚着孔宣的名字。一雙溫柔有力的手将她抱了起來，牢牢地圈抱在懷裏，還有一個低低沉沉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我在。阿影，我在。”

程疏影低低嗚咽一聲，蜷縮在孔宣懷裏瑟瑟發抖。

鳳凰扶額嘆息道：“你抱她出去罷，我無能為力了。”

孔宣一怔：“……母親？”

鳳凰背過身去，用漂亮的尾羽沖着他們，無奈地說道：“……記得不要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

孔宣一時間沒聽明白，但也下意識地說道：“我不會始亂終棄的。”

他抱起全身無力的程疏影，對鳳凰道一聲抱歉，随後便逆着滾滾的岩漿，飛出到極南火山之外。外間已經是黎明時分，天上的星輝變得暗淡，大地上一片黑沉沉的沒有光亮。

鳳凰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喃喃說道：“但願女娲聖人莫要怪罪才好……”

孔宣抱着她飛回到洪荒大地之上，想要找到一處幹淨清爽的地方。

程疏影蜷縮在孔宣懷裏，斷斷續續地說道：“水……我想要水……”

孔宣低頭吻了吻她的面頰，安撫道：“莫怕。”便抱着她飛到一處大湖邊上。他将她放在柔軟的草地上，然後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喂到她的口邊。

程疏影就着孔宣的手，淺淺地抿了幾口清水，卻感覺到自己更加渴了。

她緊緊攥着他的衣襟，眼裏泛起一片朦胧的水澤，斷斷續續地說道：“方才、方才惡屍來找我，對我說了一些話。雖然、雖然只是些平常的話，但她的聲音、她的聲音……”

“阿影。”孔宣将她圈抱在懷裏，吻着她的額頭，“阿影莫怕，你是聽到了一些媚音。”

程疏影輕輕嗚了一聲，蜷縮在他的懷裏，斷斷續續地說道：“但、但是我難受……孔宣、孔宣你抱我，好麽？”她的聲音輕輕軟軟，如同微風一般拂過，重重地擊在他的心上。

孔宣感覺到耳旁轟地一聲，想起了鳳凰方才那一句話：不要始亂終棄。

他微涼的長指撫過她的面頰，低低嘆息道：“阿影，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程疏影将整個人都埋進他的懷裏，嗚嗚說道：“我難受。孔宣，我難受。”

孔宣重重地嘆息一聲，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阿影莫怕。”他輕輕淺淺地吻着她的面頰，溫和地說道，“先在我懷裏睡一會兒罷，我就在旁邊守着。若是還感覺到難受，我就帶你到北海，替你涼一涼身子。”

她斷斷續續地叫着孔宣的名字，眼裏泛起一片迷蒙的水澤：“我……我想……”

“阿影寶貝。”他淺淺地吻了吻她的眼睛，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是怕你将來會後悔。”

程疏影有些迷蒙地望着他，眼裏一片朦胧水霧。

孔宣低低地嘆息一聲，微涼的長指撫過她的面頰，同她說道：“阿影寶貝，從兩百多年前起，我就想要将你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那時你離開極南火山，我在你身後叫你，但你卻聽不到……”

——那時我很難過。

程疏影目光朦胧地望着他，似乎是聽懂了，又似乎是沒聽懂。

孔宣自嘲地笑了兩聲，又低聲說道：“後來我對母親說，我想要到洪荒世界裏尋找機緣，其實有一半的原因，是想要找到你，問清楚一些話。後來我在東昆侖碰見你，就下意識地——”

不想要走了。

他故意裝成重傷，瞞騙過了她的眼睛。

他又裝成失憶，在她身邊留了一段時間。

後來……後來……

孔宣輕輕淺淺地吻着她的眼睛，嘆息一聲道：“但是你對我，卻沒有這樣深的執念。阿影寶貝，我怕今夜真的——等你清醒過後，就再也不肯理我了。”

程疏影有些迷蒙地望着他，糯糯地喚了一聲孔宣。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緊接着是她的眉眼、她的面頰、她的鼻尖……最終輕輕淺淺地落在她的唇上。她眨眨眼睛，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一只手溫柔地覆在她的眼睛上，才輕輕唔了一聲。

那是一個輕柔的、淺嘗辄止的吻。

孔宣似乎是怕揉碎了她，每一個動作都分外地細致和溫柔。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好像是忘記了什麽事情。但是她腦袋裏昏昏沉沉的，身上的像是燎起了一股火，連呼吸都有些微燙，實在是想不起自己忘記了什麽事情。孔宣溫柔地在她的唇瓣上碾壓輾轉，而後移到她的耳旁，低低笑道：“阿影寶貝，你很甜。”

她輕輕嗚了一聲，迷迷糊糊地想着，孔宣怎麽知道？他又沒嘗過……

一個又一個輕柔如羽毛的吻落在了她的耳畔、頸邊，緊接着又輕輕淺淺地落在了她的長發上，最後他執起她的手，一根根親吻着她的指尖。她努力想要記起那件事情，但腦袋裏昏昏沉沉的就是不聽使喚。她費力地掙紮兩下，終于找到了一絲清明：“但是、但是這些事情，你從未告訴過我。”

不、不對，她想要問孔宣的，不是這一句話。

孔宣無奈地望着她，低嘆道：“阿影寶貝，你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麽用處呢？”

“我、我……”

“阿影寶貝。”他沉沉地嘆息一聲，吻了吻她的額頭，“睡罷，我在旁邊守着你。”

孔宣将她圈抱在懷中，一下一下地撫拍着她的背。她有些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懷裏，努力想要維持一絲清明，但腦中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不聽使喚。孔宣溫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胸腔裏傳出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她埋在他的懷裏嗚咽一聲，漸漸地睡過去了。

半夢半醒間，她有些迷糊地喚道：“孔宣。”

孔宣低低應道：“我在。”

她迷迷糊糊地、有些聽不真切地問道：“你會離開我麽？”

孔宣失笑出聲，淺淺地吻了吻她的眼睛：“阿影寶貝，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他一路淺淺地吻到她的耳畔，低聲道：“睡罷，我不離開，永遠都不離開。”

她像是滿意了，又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微燙的呼吸吹拂在他的頸肩上，讓他也像是燎起了一把火。他閉上眼睛，将她抱在懷裏，一下下地撫拍着她的背，一夜都沒有中斷。

——我心裏其實很沒有安全感。

——所以，不要離開我好麽？

在睡過去的那一剎那，程疏影終于想起了想要問他的那一句話。

黎明漸漸地過去，太陽重新升起來了。

其實從頭到尾，孔宣都忍得很難受，尤其是在她睡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