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再等一等|九黎部落的野望

神農氏威望達到頂峰的時候，南方也有一個部落在興起，叫做：九黎。

九黎部落像巫族一樣只修肉身不修元神，不侍女娲，不奉三清，自稱血脈來自盤古大神，是遠在北方大澤的巫族的後裔。而九黎部落的首領蚩尤，則是一個像祖巫一樣強橫的存在。

這個部落很快就統一了南方全境，并且漸漸地向北方推進。

而且首領蚩尤躍躍欲試地，想要做人族的王。

現在洪荒世界流傳着一個說法：誰能像伏羲氏和神農氏一樣成為人間共主，補足最後一個人王之位，誰就能成為聖人之下至高無上的所在，地位不輸給天帝閻君。所以不僅僅是蚩尤，人間界裏大大小小數百個部落的首領，都想要做人族的王。

人間界第一個比拼武力的時代，來臨了。

南方部落有九黎，北方部落則有熊、狐、虎、豹等等，這些部落圖騰不一、首領不一，卻全都是戰力兇悍的存在。九黎部落一統南方全境的同時，北方的部落也在征戰不休，而且很久都沒有分出勝負來。

神農氏依然在兢兢業業地種植五谷、整理草藥，在女娲替身的幫助下提升自己的威望。

那些靈氣缭繞的紙鶴，每天都在源源不斷地給神農氏帶來一些五谷種植之術、家禽蓄養之術、或是金屬鍛造之法。這些技藝大多含糊其辭，而且隐隐約約還有些錯漏。因為在天道的監視下，程疏影不敢将人族發展速度拔高太快，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維持着一個限度。

她在極南火山裏陪着鳳凰修煉，而且每日用紙鶴傳遞一些消息，再賺取一些功德金光，日子倒是過得頗為惬意。現在她身體外的那一層“膜”已經漸漸消失，修煉到了“她心中想讓女娲看到多少，女娲才能看到多少”的随心所欲的境界，堪稱大成。

平靜的日子如流水般過去，轉眼間已是三年有餘。

三年的時間對于凡人來說或許會很漫長，但是對于修道者來說，卻短暫得仿佛一瞬。程疏影習慣性地修煉過幾個時辰之後，便爬到火山口上，看着天空發呆。她知道孔宣就在天穹之上的某個位置，但是那裏混沌氣流肆虐、一片星輝蒼茫，她半點都看不真切。

火山滾滾地岩漿在地底下咆哮，翻湧，弄得她有些心慌。

她從儲物戒指裏取出六支翎羽，在手心裏一字排開。這些翎羽直挺挺的頗為堅硬，邊沿泛着一絲細微的五色流光，盈盈的很是好看。這些翎羽與孔宣的本體相連，翎羽生機盎然則本體安然無恙，如果翎羽生機黯淡那麽……

轟——

天空中響起一聲轟鳴，滾滾氣浪絞得雲霞潰碎成棉絮，紛紛揚揚地散開。

她心中那種不甘之感更甚了幾分，靠在一塊幹淨的火山石上，仰頭望着天空，細細觀看。

碧空萬裏陽光普照，一團又一團潔白的雲朵被強大的力量撕扯開來，丢得到處都是。滾滾的氣浪從天穹之上蔓延到人間界，就算是遠在南極之地的程疏影，也隐隐感覺到了一絲威脅。

轟——

像是兩個重物相撞的聲音，将整個天穹撞得搖搖欲墜。

但相撞的終究不是周天星辰大陣和十二都天魔大陣，所以天穹依然完好無損。

程疏影皺眉望着天空，手心裏捏着六支漂亮的翎羽，心底隐隐揪了起來。

孔宣他……

她知道他很強大，聖人之下罕有敵手。但是這樣強大的沖撞，當真……不要緊麽？

程疏影回到極南火山深處，向鳳凰請辭。

她想要去天上看一看。

鳳凰窩在一團赤紅色的光芒裏，問道：“你不怕自己被人抓住，當作人質？”

程疏影一愣：“我……”

鳳凰又問道：“你的實力比起孔宣如何？”

程疏影認真地思考片刻，搖頭道：“不及。”

鳳凰點頭道：“那便是了。如果有人用你來威脅孔宣，那又如何？”

程疏影一愣：“我……”

鳳凰伸出長長的尖喙，将程疏影叼到翅膀底下，鄭重其事地說道：“所以你還是安安心心地留在這裏，省得孔宣還要分心照顧你，無暇專注于其他。懂得了？”

程疏影蔫蔫地說道：“……是。”

其實鳳凰說得沒錯，她修為不及孔宣的情況下，去了只能是添亂。

但是她……還是很擔心啊。

鳳凰呼地一聲，便回百丈長的妖身，将程疏影牢牢地困在羽翼之下。程疏影在鳳凰羽翼下連連跳腳，但是無論她往哪個方向蹦跶，都會被柔軟的鳳凰羽給彈回來，怏怏地蹲在地上數鎢金石。

要是她早穿來幾百萬年就好了，修為肯定能比現在更強大、更……

天空中再一次傳來巨大的轟鳴聲，連火山深處都隐隐開始震動。鳳凰舒展開百丈長的雙翼，将岩漿翻攪得汩汩作響。蒸騰的熱浪從極南之地直沖上空，凝聚成一團漂亮的火山雲。

程疏影看見，手裏那六支漂亮的翎羽，正在一點點地黯淡下去。

五色的微芒正在像生機一樣，一點點地流失，而且不可回轉。漂亮的翎羽正在一點點變得灰敗，連堅硬如箭的羽根也在一點點地變得柔軟，最後漸漸地衰敗下去。

她呆呆地捧着那六支翎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

翎羽上的生機慢慢地流逝了，鳳凰發出了尖銳的唳鳴，滾滾鳳凰之息直沖九霄。這是極南火山平靜數百萬年之後第一次噴發，将方圓數百裏內夷平成不毛之地。

鳳凰收回羽翼，低頭望着鎢金石旁邊的小小身影。

與她百丈長的妖身相比，程疏影實在是小得可憐。那小小的身影倚靠在鎢金石旁，怔怔地望着手心裏的六支翎羽，似悲傷，又似不可置信，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她捧起六支黯淡的翎羽，遞到鳳凰跟前，眼裏隐隐有一絲祈求。

——讓我去看一看他，好麽？

鳳凰伸出長長的尖喙，溫柔地梳理她的烏發。

——等一等，再等一等。

程疏影閉上眼睛，聽着自己的心髒正在緩緩跳動，而且一下比一下更加緩慢。

她很擔心孔宣，她真的……很擔心他。

滾滾的氣流在天空中絞殺肆虐，然後一點點地複歸于平淡。

程疏影閉目感受着氣機的變化，試圖從中找出孔宣的蹤跡來。但是那些氣機已經漸漸地複歸于平淡，連半點痕跡也無。就算是她動用一絲聖人的規則力量，也全然察覺不出來，反倒讓自己嘔了血。

“阿影。”鳳凰嘆息一聲，用翅膀尖拂去她嘴角的血跡，“莫要逞能。”

程疏影低下頭，捧着那六支越來越黯淡的翎羽，怔怔地不說話。

鳳凰重重地嘆息出聲來，用翅膀尖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如同母親的心音，試圖安撫她的情緒。她想起那一日，孔宣在暗夜的星輝光芒之下，也是像這樣輕輕拍打着她，低低說道：

——我是怕你将來會後悔。

他低沉醇和的聲音猶在耳畔，但是人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且那六支翎羽，還在變得黯淡，而且越來越黯淡。

她緊緊地握着那六支翎羽，問道：【系統先生，你能計算出孔宣的确切位置嗎？】

系統用機械般的電子音說道：【不在ss級輔助計算功能的服務範圍內。】

程疏影垂下頭，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掩去了目光裏的落寞。

鳳凰依然在一下下地安撫着她，目光溫柔。

慢慢地，連天空中最後一絲翻湧的氣浪都消失了。

火山深處複歸于平靜，大地複歸于平靜，天穹之上也複歸于平靜。

但孔宣他，依然沒有回來。

象征着本體生機的六支翎羽黯淡無華，昭示着不祥的命運。

鳳凰停止了拍打她，低下頭，從她手裏叼走一支黯淡的翎羽，站在滾滾岩漿裏巋然不動。

程疏影微微張開口，勉強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音：“鳳凰前輩……”

嘻嘻。

一種嘶啞難聽的聲音從上空傳來，有一盞古樸的油燈緩緩降落在火山深處，燈芯處跳躍着幽藍的火光。幢幢燈影中倒映出一個幹枯瘦小的道人，他在對她們說：嘻嘻。

鳳凰呼地一聲，将程疏影卷在羽翼下，望着那盞幽藍的古燈，冷聲問道：“你來做什麽？”

那盞古燈幽幽地跳躍兩下，用一種嘶啞難聽的聲音說道：“孔宣他死了。”

這五個字如同驚雷一般炸響，震得程疏影眼冒金星。五支黯淡無華的翎羽散落在地上，一點點地灰敗下去，再也不複昔日的堅硬瑩潤。她從鳳凰的翅膀底下爬出來，一字字地問道：“你說什麽？”

“嘻嘻。”那盞幽幽的古燈跳躍着幽藍火光，幢幢燈影中傳出一個聲音來，“他死了哦。”

鳳凰展翅卷起滔天風暴，滾滾鳳凰之息裹挾着火山深處的岩漿，朝那盞古燈呼嘯而去。古燈搖搖擺擺，幽藍的燈影中隐隐泛着一點碧綠的光芒。鳳凰張口一吐，吐出一支赤紅色的小箭，正中燈芯。

“滾。”鳳凰冰冷地說道。

“真是不識趣，本座不過是好心來送個死訊。”那盞幽藍的古燈跳躍着火光，在鳳凰之息裏被沖得左右搖擺，“本座還要回元始聖人面前聽訓，暫且懶得搭理你。等本座養好傷——”

古燈威脅似地丢下半句話，然後一跳一跳地走了。他似乎受了重傷，抵不過鳳凰之息的重創。

鳳凰一個踉跄，百丈長的妖身倒退回一丈大小，被滾滾岩漿沖得到處都是。零落的鳳凰羽在岩漿上打着旋兒，又慢慢地沉到火山的最深處。程疏影伸出手，接住鳳凰的軀體，輕輕喚了一聲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