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大床
他們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近年新開發的一個海邊小鎮,雖然夏天是旅游的高峰期,但是喬鶴行他們來的比較早,還沒有到最忙碌的那幾天。
從車上下來就能看見一片幹淨的海,是透明的藍色,街道都不算寬,但是很幹淨,路兩邊的小房子有不少是彩色的,爬着綠意蔥茏的爬山虎,知了的聲音一浪蓋過一浪。
這天氣分明是炎熱的,但站在高點往下看,竟然有種安靜感。
郁辭在街道上站了一會兒,陽光很燙,但海風吹在臉上很是舒服,他明明見過許多比這更漂亮的海岸與建築,可是卻像是第一次來海邊一樣,忍不住對着喬鶴行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喬鶴行摸了摸他的頭發,眼神溫柔,“走吧。”
錢子佟訂的是一個酒店別墅,他們一行九個人,正好能塞滿一個別墅。
錢子佟領了鑰匙之後,就開始分配房間。
兩對情侶自然是住在一起的,那對兄弟也是要一間的,而剩下的女生肯定得獨立一間。
最後一間房,就分配給喬鶴行和郁辭。
郁辭看着那只剩下一把的鑰匙,心裏滿是遲疑。
可是喬鶴行卻像是沒察覺到哪裏不對,自然而然接過了鑰匙,又自然而然拎起了郁辭的行李,說,“上樓吧。”
喬鶴行和郁辭的房間在二樓,樓梯是木質的。
房間的環境很好,喬鶴行和郁辭分到的這間似乎是最好的一個,不僅有一個浴室,還有一個私人溫泉,推開窗就能看見海,外頭還帶着一個陽臺,可以坐在那裏喝茶聊天。
但是郁辭一走進去,心頭就猛地一沉。
這個房間裏只有一張雙人的大床。
他尴尬地發現,那個半露天的溫泉和屋內也是沒有格擋的,從屋子裏能把溫泉看得一清二楚。而浴室也只有一層薄薄的簾子,象征性地遮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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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喬鶴行像是沒發現任何問題,已經在往衣櫃裏放行李了。
喬鶴行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對郁辭說道,“雖然是一起出來玩,但是大家吃飯什麽的都是分開活動的。待會兒我們先去吃飯,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然而郁辭卻遲遲沒有回答。
喬鶴行回過頭去,發現郁辭一臉糾結地看着那張床。
“怎麽了?”喬鶴行問道。
郁辭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學長,我們能不能換一個房間,換個兩張單人床的。”
他和喬鶴行同住一室,已經是超出他的預料了。
如果再睡到一張床上去……
郁辭心口悶了一悶。
他再是喜歡喬鶴行,也不能真的和自己養父的未婚夫靠得這麽近。哪怕只要他和喬鶴行不說,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他确實貪戀這個夏日最後的一點溫度,想要留下一點有喬鶴行的回憶。
可如果他們真的睡在一起,不僅對不起郁沉言,對他來說,未免也過于殘忍了。
喬鶴行什麽也不知道,他可能覺得兩個男人,又是關系密切的學長學弟睡在一起沒什麽,可對于郁辭來說,卻是與心愛之人相隔咫尺,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我去找錢子佟說一下吧,”郁辭勉強地對喬鶴行笑了一下,“要不我們和哪對情侶換個房間好了。”
然而喬鶴行卻拉住了他。
喬鶴行看着郁辭,說道,“不用問了,剛剛錢子佟就說過了,訂酒店的時候沒細看,這裏每個房間都是大床,沒有雙人間。”
空氣裏一時安靜得過分。
郁辭默默從喬鶴行手裏把手臂抽了出來。
外頭已經快要接近黃昏了,窗臺被夕陽抹上了一層金色,雪白的床單也變成了金色。
郁辭想了會兒,才擡起頭對喬鶴行說道,“那我晚上打地鋪吧。”
不等喬鶴行詢問,他就搶先說道,“學長,我知道你是坦蕩的人,但是你和我父親畢竟有婚約。我和你……”
郁辭說到這裏就有點說不下去了,他喉嚨口像被什麽堵着,把他的聲音壓在了嗓子裏,不能再洩露一分。
可喬鶴行看着他,偏要去問,“你和我什麽?”
郁辭咬了下嘴唇,卻又不得不回答道,“你和我多少得保持點距離。”
他說完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不敢擡頭去看喬鶴行的眼睛。
屋子裏又沉默了一會兒,喬鶴行問道,“你很介意我和你父親的婚約嗎?我們連訂婚儀式都還沒舉行。”
“這不是我介不介意,是我不得不在意,”郁辭有點悲哀地看着喬鶴行,他知道喬鶴行不能明白他心裏這層悲哀。海邊,沙灘,旅行,寬大的雙人床,推開門就能看見海的房間,這一切都很好。可這不應該屬于喬鶴行和他,“你和我父親有婚約這件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如果我們走得太近,會,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他把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可是喬鶴行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看他。
外頭的夕陽逐漸下沉,已經只有一點白日的餘溫了,屋子裏的光線越來越暗。
喬鶴行的臉色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中晦暗不明。
郁辭聽見喬鶴行問他,“你到現在才後悔,和我走得太近了嗎?”
郁辭呼吸一窒。
他被喬鶴行的這句問話擊中了心髒,臉色變得煞白,就像是他那點見不得光的心思一并攤到了陽光下。
是的,他和喬鶴行早就走得太近了,早就超過了養子與父親訂婚對象的關系。
他明知道自己應該遠離,卻又無法掙脫屬于喬鶴行的魔法,只能一邊強迫自己清醒一邊又愈發沉淪。
郁辭說不出話來,他甚至有點可憐地看着喬鶴行,往後退了一步。
他很害怕喬鶴行再說出些什麽,把他那層脆弱不堪的僞裝一并撕碎。
好在喬鶴行看了他兩眼,沒再說話了,轉過身去,繼續擺放已經很整齊的行李。
快七點的時候,郁辭和喬鶴行出去吃了晚飯。
這附近有很多有特色的小吃,現在是晚上,白天裏還顯得安靜冷落的街道突然變得忙碌起來,路邊亮起了燈火,靠近沙灘的地方有許多的小吃和飯店。
喬鶴行好像把剛才房間裏那一頁翻過去了,還是和之前一樣和郁辭聊天,詢問他要吃什麽。
可是郁辭走在海風陣陣的小路上,心裏總有點不安。
他總覺得喬鶴行剛才是有點生氣的,可喬鶴行的臉上又看不出半分,還是平日裏那副溫和從容的樣子。
然而喬鶴行的那句質問一直回旋在他耳邊。
像一道驚雷,逼得他從躲藏的地洞裏鑽出來,認清滿目狼藉的事實。
“你要吃點什麽?”喬鶴行問他,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快走到路盡頭了,“哪家比較合你胃口?”
郁辭根本沒心思吃飯,但是看了看身邊的喬鶴行,他指了一家有辣菜的。
喬鶴行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那走吧。”
吃完飯,又在街上四處走了走,郁辭和喬鶴行才回了酒店的別墅。
客廳裏只有那對兄弟在一起玩游戲,其他幾個人都出門了。
進了房間,喬鶴行問郁辭,“你要洗澡嗎?如果要,我就先去外面。”
浴室的那層簾子太薄了,郁辭知道喬鶴行是為了顧及他想要避嫌。
郁辭停頓了幾秒,說道,“嗯,那我先去洗澡,再出來喊你。”
洗澡的時候,郁辭站在花灑下面,溫熱的水灑在他皮膚上,他靠着牆壁站了一會兒。
水汽不斷蒸騰,郁辭的臉上全是水,他沒有去擦。
而他的眼睛,慢慢地紅了起來。
但他很快又抹了把臉,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直等到自己眼中的紅血絲退去,才走出了浴室。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一點,別墅裏的人都回來了,房子逐漸安靜下來。
郁辭給自己弄了個地鋪,雖然是很不錯的酒店別墅,但是海邊畢竟潮濕,空氣裏都一股潮意,郁辭摸了摸被子,又摸了摸地板,非常懷疑他睡上一晚,明天會渾身關節痛。
但他沒想到,他不過是去了一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喬鶴行已經在他的小床鋪裏躺好了。
看見他出來,不等他說話,喬鶴行就說道,“你去床上睡吧。”
郁辭不肯,動手去搶喬鶴行的被子,“不行,都說好了我睡地上的。”
然而他的力氣怎麽能搶過喬鶴行,喬鶴行被他搞得沒法安穩,手勒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抄起他的腿彎處,一個公主抱把郁辭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
郁辭簡直呆了,而喬鶴行壓着他的手,把他摁在床上,淡淡地威脅道,“你再不睡,今天我們誰都別想睡了。”
郁辭想了想,他和喬鶴行的武力真的有極大的差距,而且眼下喬鶴行把他摁在床上的姿勢也有點威脅。
他沉默了幾秒,憋屈地說了句,“知道了。”
郁辭躺在對于他一個人來說過于寬大的床上,屋子裏的燈都關了。
他能聽見外面偶爾還能傳來一點聲響,庭院裏的蟲鳴離得不算近,但是隐約能聽見,很适合夏天的夜晚。
可是郁辭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他知道喬鶴行也沒有睡着。
地板上簡單鋪起來的床鋪顯然是不舒服的,喬鶴行從出生起就是金貴的喬家少爺,顯然是沒糟過這罪。
郁辭看見他輕輕地翻了好幾次聲,沒發出動靜,眼睛雖然閉着,可眉頭卻隐忍地皺在一起。
郁辭悄悄地睜開一點眼睛看着,從一點到現在,都一個多小時了,喬鶴行還沒睡着。
“學長,”郁辭忍不住叫了他一聲,“要不還是我睡地上吧。”
喬鶴行沒睜開眼睛。
郁辭只能又喊了一句,聲音稍大,“喬鶴行。”
他很少會叫喬鶴行的名字。
喬鶴行這次睜開了眼睛,卻淡淡地說,“不行,你體格還不如我,睡地上肯定受不了,別明天起來感冒發燒了,最後還是我來照顧。”
他這倒也是實話。
但是他這句話提醒了郁辭,萬一喬鶴行這幾天都睡在地上,生病了怎麽辦?
郁辭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知道喬鶴行是不會同意和自己換床的,他看着窗簾後透出的淡淡的光,腦海裏一時想起喬鶴行平日裏對他的好,一時想起郁沉言。
隔了許久,郁辭輕聲說道,“學長,你要不還是上來吧,我們……将就着一起睡一晚。”
他看着喬鶴行,眼睛裏有點無奈的妥協,心裏則仿佛被火燒着。
他這麽喜歡喬鶴行,舍不得他受一點委屈。
可他不能再這樣了。
“我明天自己重新開個單間,早上跟你們彙合,”郁辭略顯強硬地說道,“你上來吧。”
喬鶴行看了他一會兒,大概是真的受不了又硬又潮濕的地板,站了起來,睡在了郁辭身邊。
他一睡上來,那邊的床鋪就被下壓了,郁辭默默地往旁邊移開,兩個人中間的距離足以再睡下一個人。
是非常克制守規矩的距離。
郁辭轉過身去,背對着喬鶴行,說道,“睡吧,有什麽明天再說。”
他沒有聽見喬鶴行的回答。
屋子裏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郁辭背對着喬鶴行,他自己說睡了,卻始終沒有睡意,他悄悄地伸出手去,接住從窗簾底下漏進來的一小塊月光,溫柔的銀白色的月光,正落在他的掌心。
然後他就聽見了喬鶴行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來,吓得他手掌一抖,那片月光險些滑落。
“我和你爸沒睡過。”
郁辭僵住了,他一時甚至沒能理解喬鶴行什麽意思。
可他能感覺到喬鶴行慢慢地靠近他,靠得很近很近,近的他後頸的一小塊皮膚甚至能感覺到喬鶴行呼吸的溫度。
郁辭這下子再不能裝睡了。
他轉過身來,喬鶴行和他靠得很近,兩個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他甚至能看清喬鶴行歷歷可數的睫毛。
喬鶴行說道,“那天喬浚不是指着我罵,被郁沉言睡過幾次?”
郁辭看着喬鶴行漆黑明亮的眼睛,心如擂鼓。
“還沒睡過呢,”喬鶴行的聲音很輕,吐出的氣息卻是溫熱的,吹在了郁辭的耳朵上,“從來沒有。”
喬鶴行長而濃密的睫毛眨了眨,輕輕掃過了郁辭的睫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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