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告白
許呈站在103房門口的時候,甚至來不及思考,就推開了門。
他一路奔跑過來,電梯裏短暫的休息也沒能恢複體力,氣喘籲籲,臉頰都是紅的,推開門的手也是抖的。
他一眼看見站在窗邊的方汝清。
方汝清沒有穿醫院的病號服,身上似乎也沒有石膏繃帶,看上去就像沒受傷一樣,站在窗邊堪稱長身玉立。
許呈的心稍微放下來一點。
但随即他想到寧窈說,方汝清疑似失憶,那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方汝清?”
方汝清從窗邊轉過了身。
明明只是兩天多沒見,如今乍一看見方汝清的臉,許呈居然覺得恍如隔世。
他兩天前,從他和方汝清的公寓離開的時候,還在和方汝清吵架,他蠻不講理就去罵方汝清了,他要是早知道會害方汝清變成這樣,說什麽也不會口不擇言。
“方汝清,我,我過來看看你,”許呈站在門邊,手抓着門把手,很沒有底氣,見方汝清只是看着他,卻不說話,心裏更慌了,“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我是許呈,是你……”
許呈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是你室友。”
他是方汝清的什麽人呢?
方汝清是他的心上人。
可他卻不過是方汝清的室友。
他說完這句話,就看見方汝清往他這裏走過來了,越走越近,近的和他幾乎沒有距離。
許呈不由後退一步,背貼到了門板上,而門咔噠一聲關上了。
方汝清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許呈,問道,“我姐剛剛把我的現況都和我說了。但我看你怎麽不太像我室友呢?”
許呈被方汝清幾乎圈在了懷裏,可他沒心思去考慮兩個人的姿勢多麽奇怪,他聽方汝清這麽說,頓時急了,“怎麽就不像了,你失憶了也不能不認賬啊,我們,我們住在一起,我跟你是最好的兄弟……”
可方汝清還是否認他,“你就是不像我室友。”
“那我像什麽?”許呈聲音裏含着點委屈,他覺得方汝清簡直不可理喻。
方汝清卻笑了一下。
“像我男朋友。”
許呈以為自己臆想過度,耳朵出了問題。
他擡頭看着方汝清,眼神迷茫,無辜得像只小動物。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方汝清摁在們班上,吻住了嘴唇。
夏日的天光裏,方汝清的嘴唇是幹燥的,溫熱的,而許呈的嘴唇是柔軟的,濕潤的。
方汝清的舌頭探進了許呈的牙關裏,糾纏着他的舌尖不放。
他們和外頭的走廊只隔着一層薄薄的門板,走廊上有幾個人說笑着路過,高跟鞋的聲音清脆地敲擊着地面,幾乎就像在耳邊響起。
許呈的手在門板上抓了一下。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方汝清,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快喘不上氣了。
這是他和方汝清第三次接吻。
在醫院的病房裏,陽光這麽好,身後就是醫院人來人往的走廊,他們卻隔着一層薄薄的門板,在牆內偷親。
不知不覺間,許呈的手就摟上了方汝清的脖子,而方汝清的手扣上了他的腰。
方汝清比許呈要清醒一點,卻也沒維持多少冷靜。
他剛剛對寧窈說,他恨過許呈,這是真話。但他沒說的是,這恨意太淺了,甚至來不及在他心間停留,就青煙一樣消散了。
如今許呈在他懷裏,這暖融融的夏日裏,他吻着許呈,心裏想起的是木心的詩。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他這一生,并不曾有過這麽緩慢的時光,卻還是只夠愛許呈一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呈才被方汝清松開。
他險些腿軟得從門板上滑下來,還是方汝清扶着他的腰,才托住了他。
許呈還迷迷瞪瞪的,就聽見方汝清問他,“許呈,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都不帶思考地回答方汝清,“喜歡。”
但這句話說出口,許呈心頭就狠狠一跳,漿糊一樣的腦子都清醒了。
這特麽是失憶的人會說的話麽?
他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汝清,聲音都變調了,“你沒失憶?”
他又上下打量方汝清,方汝清在他跟前好好站着,除了手臂上那道傷口,哪兒都沒壞,怎麽看也不像是有什麽“皮外傷”。
許呈失去的智商,這下子全回腦子裏來了。
“你他媽該不會連車禍都是騙我的吧?”許呈氣炸了,他要不是還顧及着,怕方汝清真的有內傷,他都要上手去揍方汝清了。
方汝清抿了下嘴唇,說道,“是假的。”
許呈就等着他這句話,一拳頭就砸在方汝清肩上,但是又不自覺收着勁,下意識怕把方汝清打疼了。
他剛剛一路擔驚受怕,就怕方汝清真的怎樣,心裏頭還想着,要是方汝清真失憶了他可怎麽辦,他肯定要陪着方汝清。
“方汝清你是不是有病啊,騙我有意思嗎?”許呈瞪着方汝清,剛要罵他,卻猝不及防想起了剛剛那個吻。
他的聲音一下子啞在了嗓子裏。
片刻前,方汝清說什麽來着?
“你像我男朋友。”
這句話像病毒一樣入侵了許呈體內,讓他頓時渾身僵在了那裏,呆呆地看着方汝清,罵也罵不出口,打也打不下去了。
他看着方汝清那張漂亮的臉,心裏頭一時間又七上八下起來,再開口的時候,剛剛憤怒的氣勢無影無蹤了,軟趴趴地哼着,“你,你剛剛幹嘛啊?你騙我過來,就是……”
話還沒說完。
方汝清素白如玉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在他的嘴唇上又落下了一個吻。
這次很輕,一觸及離。
“我騙你過來,是為了追我男朋友,”方汝清面不改色說道,“我男朋友前兩天跑了,擅自回家還不接我電話,我沒辦法了,只能騙他出來。”
方汝清攥着許呈的手,在上面親了一下,眼睛看着許呈。
他的睫毛很長,濃而密,眼睛像一片深湖,能把人溺斃。
“你說我該怎麽才能把我男朋友騙回來,許呈?”
許呈恍惚以為自己做夢了。
要不是做夢,方汝清怎麽能抱着他,一口一個男朋友,仿佛對他情根深種。
“你,你什麽意思啊?”許呈這下子又開始瞻前顧後了,他尋思着,從小他語文都不好,把方汝清意思理解錯了也不奇怪,“誰,誰是你男朋友?”
他太可愛了,方汝清又想親他。
但再這麽親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方汝清笑了下,“你啊。你剛剛不是都說了喜歡我了麽,我也喜歡你,咱倆不就是男男朋友了?”
他說得理直氣壯,自認邏輯滿分。
許呈卻驚呆了。
他猝不及防接收到了自己暗戀對象的告白,恍惚間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一哆嗦,才确認不是做夢。
“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許呈一臉懵逼,“不是,你怎麽,怎麽知道我喜歡……我喜歡你。”他最後四個字說得格外小聲。
方汝清覺着把人一直按在門上也不是個事,就把許呈一把抱起來,放到了床邊。
這雖然是醫院,但這間豪華套房完全是個起居室,床鋪柔軟,許呈一坐下去,就陷在裏面,像個被放在絲絨上的玩偶。
方汝清半跪在許呈面前,擡頭看着他,像極了求婚。
“我要不是喜歡你,你還真以為我們能偶遇這麽多次?”
許呈眼珠子快掉下來了。
“我要是不喜歡你,也根本不會跟你同居,”方汝清嘴邊的笑容慢慢擴大,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笑得這麽毫無負擔,“我喜歡你很久了,是你傻,猜不出來。”
許呈很想信他,可他還沒蠢到忘記自己為什麽和方汝清吵架。
“你胡說八道,”許呈酸溜溜地說道,“我前兩天問你,你還說你喜歡你初戀呢?叫啥來着,許真,哼,還在你心口上呢。”
許呈說得酸氣沖天,山西老陳醋都沒這麽酸。
“就許你騙我說做春夢夢見女人了,不許我氣頭上騙你嗎?”方汝清也跟他翻舊賬,“你那天到底夢見什麽,抱着我又親又摸,扭頭卻說你是夢見女人。許呈,你自己說,我得多難受?”
許呈呆住了。
方汝清翻舊賬的姿勢明顯比他熟練。
但他心裏,一直到此刻才松動了,他抓了抓被子,心裏想,這麽說來,方汝清那天是吃醋了?
方汝清真的對他有意思?!
方汝清喜歡他?!!!
這三個疑問句在許呈心裏來回盤繞。
他沒談過戀愛,他不知道戀愛是不是有什麽教科書或者秘密寶典,也不知道人家談戀愛走不走流程。
可他看着方汝清的眼睛,來不及思考許多了,方汝清真的可能喜歡他這個事實,讓他渾身都發燙。
“我是夢見你了,”許呈一句話就把自己賣了個幹淨,“我夢見,”他有點難以啓齒,卻又臉紅紅地還要說出來,“夢見在一個房間裏,你抱着我親……也,也摸我。”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話不成句。
可方汝清卻聽懂了。
下一秒,許呈就被壓在了湖藍色的床單上。
他的一只鞋掉下來了,穿着白色襪子的腳在床單上亂蹬,但過了一會兒,足背卻弓起來,彎出一道繃直的弧度,腳趾尖揪着床單,把床單弄皺了。
許呈的喘息聲在屋子裏頭格外清晰。
他今年十九歲了,但是他躺在床上,眼神乖巧地看着方汝清,幾乎與十六歲時毫無變化。
“我愛你。許呈,我愛你。”
方汝清虔誠地吻了他的指節,在無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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