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告白

好在，旋轉木馬只轉了三圈便停下了。還未等它停穩，喬木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好像多呆一秒，都有可能被抓回去重坐一遍。

“你想玩什麽？”一路上，喬木都在遷就着自己，夏若水想，本着人權主義也應該禮尚往來一番。當然，她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喬木剛才的樣子太過可憐，激發了她的同情心！

“你怕高嗎？”

夏若水搖搖頭。

“你怕快嗎？”

夏若水再次搖頭。

這是整個游樂園最熱門的地方，當然，也是最嘈雜的地方。只不過，所謂的嘈雜基本都是高亢的尖叫……

“我能不能不去？”第一次，喬木終于在夏若水淡定的表情中找到一絲裂縫，想起自己剛才的憋屈，他笑得異常燦爛，“你不是問我想玩什麽嗎？”

喬木伸手指着上面飛快劃過的物體，每一次的閃過，都伴随着超高分貝的凄厲叫喊。

他回過頭，看着旁邊臉色青白的夏若水，“我就想玩這個。”

當綁上安全帶的時候，夏若水依然在做着最後的掙紮，“要不我還是在下面等你吧…”

她努力的睜大眼睛，因酸澀而漸漸滿溢的淚水，慢慢的在裏面打轉，毫不掩飾的祈盼，讓她更加的顯得楚楚可憐。

喬木怔愣了幾秒，随即溫柔的将她垂落的細發，在耳後挽好，“很快就過去了…”

在他語落的同時，雲霄飛車正式運作起來，緩慢在鐵梯上攀爬，發出骨碌碌的轟鳴聲。夏若水緊張的抓着扶手，身體不斷的随着高度的上升而後仰，僵硬着整個身軀。

發現了她的緊張，喬木的心裏閃過一絲猶豫，他輕輕的抓過那只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筋的手，“別怕，沒事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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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爆發而出的尖叫，是在城市上空無謂的釋放。那高空上快速劃過的一點，誰也看不清誰，誰也不認識誰，只有滿車凄厲的叫喊，沖破了整座城市的壓抑。

夏若水緊緊的閉着雙眼，但在黑暗中，只會讓那些敏銳的感覺更加清晰。

突然下墜引發的失重感，讓她瞬間慌神。只能狠狠的抓住身邊那雙溫暖的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找回一點安定。飛快的上升，又驟然的下落，在誇張的起伏中，夏若水眼角的淚水，在空中劃過一點光亮，又快速的消失了。

當快要抵達終點時，雲霄飛車攀上了鐵梯的最頂端，冰冷的俯視着地面，不帶一絲猶豫低，俯沖而下！

“啊……”

有些凄厲卻帶着顫抖的尖叫，徹底的擊垮了夏若水的理智。她瘋狂的叫喊着，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懼通過吶喊，全部趕出去。她不僅恐高，也害怕快，此刻，所有的僞裝都毫不留情的被撕開，留下的是滿目蒼夷的脆弱與不堪……

從雲霄飛車上下來後，夏若水便不發一語。喬木執着的拉着她的手，感受着那還在顫栗的不安，深深的，為自己剛才的決定後悔。

在他眼裏，夏若水一直是驕傲而跋扈的。對于老師對于同學，她總是那樣的冷漠。不管是贊揚還是诋毀，都似乎不能得到她的一絲在意。

所以，喬木想，要怎樣才能看到夏若水脆弱的樣子呢？就像是一朵長在高山上的雪蓮，在狂風暴雨過後，狼狽的從高山之巅跌落泥濘，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他承認，此次游樂園之約是有預謀的。或許在心底，對于夏若水長時間的不屑與輕蔑，他是有怨言的。其實，在夏若水搖頭時，他就知道了對方只是在逞強。因為那眼裏的猶豫，實在太過明顯……

但他，還是忽視了。

到了中午，游樂園的人群漸漸開始四散，偌大的園區內，簡陋的小攤前，被人群圍得滿滿當當。

喬木擠進去，簡單的買了一些吃的，饒是這樣，出來時也弄得滿頭大汗衣衫不整。

“吃這個吧，聽說還挺好吃的。”喬木遞過去一個小巧的薄餅，來之前特意打聽過，這款薄餅最受女孩子的歡迎。

夏若水沉默地接過來，臉上已經恢複了先前的淡然，只是在看向喬木的時候，仍然有些不自然。

看夏若水接過去，喬木才算是放心。玩了雲霄飛車後，夏若水基本上就沒說過話，即使他先前還有其他的想法，此刻也徹底湮滅了。

就這樣，找了園區的一處涼椅坐下，久久都沒有言語。

午後的陽光灑在頭頂，散着暖暖的微光。時間的長椅拉長了兩人在樹蔭下的倒影，追溯着回憶。

後來怎麽樣了呢？

夏若水啃着面包，就着白開水勉強應付着午飯。手指在鍵盤上敲敲點點，對着自己精心弄好的教案修修改改，即使已經再找不出什麽不妥之處。

上次上了林毅恒的課後，也不知他回去說了些什麽，讓他父母對夏若水特別滿意。專門打電話過來，說要謝謝她，讓她受寵若驚了好久。

鼓勵是最大的肯定，不僅是對學生而言，對于老師，也是這樣。

有了家長的支持，夏若水對林毅恒越發上心。每天有空就在網上找高中的測試題，挑出經典的題型，規劃出重難點，為林毅恒量身定做了一套專屬教案。

等終于令自己滿意之後，她輕輕的合上筆記本，仰面往後一躺，略顯斑白的天花板，還有些刺眼。她擡手遮住眼睛，就像那日的午後，籠罩下來的那片陰影，帶來陣陣安寧。

第一次和喬木去游樂園，第一次坐雲霄飛車，第一次在別人面前狼狽不堪……

還有第一次，被人擁抱。

那天分別的時候，喬木在陽光下的笑容，燦爛的令人不禁心動。夏若水朝他揮揮手，準備離開，卻在轉身的瞬間，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心髒有一秒鐘的停頓，接着，便是急速的跳動。呼吸的頻率被打亂，躁動了發紅的臉頰。喬木從背後抱着她，不發一語，但那溫熱的呼吸噴在耳邊，卻是越發的急促。

記不清當時喬木說了些什麽，夏若水的大腦早已是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是少年略帶羞澀的表情，不複往日的伶俐，吞吞吐吐的問着自己：“我能喜歡你嗎？”

心動只有一瞬間，卻總能讓我們趨之永恒。也許是因為驚訝，或許是因為茫然，但在當時，夏若水卻莫名的點頭了，伴着還未明白的心悸，輕易的被帶動。

至少當時，是真的動心了吧。